江華高中的走廊里飄散著地板蠟和粉筆灰的氣味,混合著青春期男生運動后的汗味。
沈路云的皮鞋踩在老舊的水磨石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墻壁上貼著褪色的“勤勉、誠實、禮儀”校訓標語,幾處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斑駁的水漬痕跡。
“就是這里?!?
教導主任領著他們來到三樓的調解室,推開貼著磨砂膜的玻璃門,一股悶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天花板上的老式電扇緩慢轉動,發出惱人的嗡嗡聲,卻驅不散室內凝重的空氣。
調解室正中央,少年瘦高的身子佝僂著,在他身邊坐著一個穿著褪色工裝褲、失去了左臂的中年男子。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面的一家三口,一個臉上有淤青的少年,他的身邊坐著一個穿著考究的父親和一個妝容精致的母親。
“我是江華警察署女性青少年系的李成度警長。”李成度首先出示自己的證件,目光掃過在場眾人,“這位是我們系的沈路云系長。”
“系長您看看我兒子臉上的傷?!北淮驅W生的父親一見到警察就站起身,“這種暴力分子必須受到處分?!?
“這位父親您先不要激動?!鄙蚵吩铺质疽馑O拢罢l是趙根鎬?”
“是我?!?
瘦高少年舉了舉手說。
“是你打的人?”
瘦高少年低下頭,“是的?!?
沈路云對李成度使了個眼色,“李巡警你先了解下情況?!?
“是?!?
李成度拉過一張椅子在受害者一家面前坐下,記錄本在膝頭攤開。
沈路云輕輕推開調解室的門,對趙根鎬招了招手說,“根鎬學生,跟我出來一下?!?
趙根鎬低著頭跟出來,校服領口歪斜著,露出鎖骨處一道新鮮的抓痕。
走廊的窗戶開著,帶著操場上的青草味。
“說說吧,為什么動手?”
沈路云靠在窗臺邊,故意沒掏記事本。
不等趙根鎬回答,調解室的門突然發出刺耳的聲響。
趙根鎬的父親踉蹌著跟了出來,右腿拖出一道不自然的軌跡,褲管下隱約可見一道手術留下的隆起疤痕,像條蜈蚣趴在皮膚上。
看來他不僅失去了左臂,連右腿也行動不便。
“沈系長,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能不能饒過我兒子這次呢?”
“我們這次來是做調解的,不是抓人,您不用緊張?!?
沈路云安慰了趙根鎬的父親一句后又目視著對方說,“根鎬學生,說吧,事情的起因是什么?!?
“那小子給我們班級的其他同學說...”趙根鎬的喉結滾動了幾下,“他說我哦媽不管我們,跟情人私奔了?!?
他猛地抬頭,眼睛紅得像要滴血,“我哦媽不是那種女人。”
私奔?
沈路云傻眼了,難不成趙根鎬就是李美淑的兒子?
“我知道了,根鎬學生你先進去等著,我和你阿爸聊聊。”
“是?!?
趙根鎬回到調解室,沈路云從公文包里拿出記錄本,“請問您的名字是?”
“趙賢勛?!?
趙賢勛靠在墻邊,右腿微微彎曲,讓受傷的膝蓋減輕負擔。
“妻子呢?”
“李美淑?!?
聽到李美淑的名字后,沈路云的眉頭不禁皺了一下,“或許您的妻子是向警署報了失蹤的那位李美淑嗎?”
忽然,趙賢勛的眼神中像是帶有一絲怒火,“沒錯,而且有關我妻子的謠言,正是來自沈系長您的下屬,那位卞警衛?!?
沈路云眼神一凜,“那位被打的學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和我們住在同一小區,聽說他父親和卞警衛還是朋友?!?
“賢勛xi,由于我昨天才上任,對于之前的事我并不知情。”沈路云解釋道,“我很抱歉,但我并不是在推卸責任?!?
“我知道,這與沈系長您無關?!?
沈路云不知不覺地看了眼趙賢勛的左臂和右腿,收回視線后他說,“您兒子這件事,我會盡最大努力進行調解的?!?
“謝謝?!?
“沒什么?!?
等到李成度那邊完事,沈路云把他叫出來,倆人站在走廊盡頭核對雙方對于案情的陳述記錄。
根據受害者一方的陳述,對方避重就輕地稱自己只是在和趙根鎬開玩笑,并未提及他向其他同學傳播趙根鎬母親跟情人私奔的事實。
“卞前輩他們真是太過分了,怎么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將自己的猜測透露出去呢,這根本是瀆職?!?
聽完趙根鎬一方的陳述,李成度的耳根氣得發紅。
“成度啊,你去辦兩件事。”沈路云的聲音很輕,卻讓李成度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第一,告訴那個學生和其父母,是他造謠趙根鎬的母親在先,對方動手在后,如果此事鬧大的話會影響到卞警衛?!?
李成度眼睛一亮:“我記住了,系長,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沈路云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對方同意和解后,你私下里去找一趟趙賢勛,告訴他……”
李成度倒吸一口冷氣,他沒想到沈路云對卞警衛和金警長的報復來得這么快。
……
周五早晨的陽光本該讓人心情愉悅,可江華警察署的女性青少年系卻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
金璨治署長一腳踹開辦公室的門,那張平時總是帶著官僚式微笑的臉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手里的文件夾“啪“地一聲砸在卞警衛的辦公桌上,驚得對方剛泡的咖啡灑了一桌。
“你們兩個廢物!“金璨治怒氣騰騰地吼道,“看看你們干的好事!”
卞警衛手忙腳亂地擦拭著濺到制服上的咖啡漬,金警長則一臉茫然地站起身:“署長,發生什...”
“把你的嘴給我閉上!”金璨治一把扯開領帶,轉向站在一旁的沈路云,“還有你沈路云,你是怎么當系長的?”
辦公室鴉雀無聲,幾個年輕警員低著頭假裝工作,卻豎著耳朵偷聽。
樸成雅手里的圓珠筆“咔嗒“一聲掉在地上,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沈路云不慌不忙地合上正在審閱的案件檔案:“署長,到底出什么事了,惹得您發怒。”
“廳懲戒委員會剛來電話說…”金璨治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他咬牙切齒地指著卞警衛二人,“李美淑失蹤案的家屬,趙賢勛帶著兩個孩子去廳里投訴,告他們倆個消極查案、濫用職權!”
金警長的臉色瞬間慘白:“署長,那、那個李美淑,我們判斷她是……”
“判斷?”金璨治冷笑一聲,“我們警察查案就靠判斷嗎?怪不得我們在國民心中的印象那么差,就因為你們這群廢物的存在?!?
“署長,對不起,這確實是我的失職,作為系長,我沒能及時發現調查的漏洞。”
適時露出驚訝表情的同時,沈路云立馬向金璨治致歉。
“對不起?!?
卞警衛和金警長無法反駁,他們也跟著鞠躬道歉。
金璨治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好在記者還沒有介入?!?
“給我聽著,這件案子由你沈路云親自負責?!彼闪怂深I口,像是喘了口粗氣,“至于你們兩個廢物,回去以后最好向耶穌做禱告,祈禱懲戒委員會能對你們網開一面?!?
“是,署長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