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死寂被血腥味打破。

唐凜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腐葉上，胸前被自己噴出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刺目驚心。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哆嗦著，氣息微弱得如同隨時會斷掉。掌心那柄銹跡斑斑的鐵片武魂無力地懸浮著，黯淡無光，仿佛隨時會消散。那雙看向密林方向的眼睛里，充滿了“痛苦”、“絕望”和一絲瀕死的“哀求”。

完美的重傷垂死形象。

密林中，枝葉一陣輕微的晃動。唐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閃了出來。他臉上慣常的平靜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驚疑、凝重和……一絲難以置信。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子，飛快地掃過現(xiàn)場：金線蛇冰冷的尸體、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黃色魂環(huán)殘留的微弱光暈、唐凜胸前刺目的鮮血、掌心的廢鐵武魂、以及周圍樹干上那一道道深達寸許、光滑如鏡的恐怖切痕……最后，定格在唐凜那張慘白絕望的小臉上。

剛才那股瞬間爆發(fā)、攪動樹冠、凌厲無匹的恐怖氣息……是眼前這個“廢武魂零魂力”的唐凜弄出來的？這怎么可能？！

那氣息之強、鋒芒之盛，讓修煉了玄天功、感知遠超常人的唐三都感到一陣心悸！甚至比他父親唐昊偶爾泄露出的氣息更加純粹、更加……危險！可眼前這一幕……

“唐凜？！”唐三快步上前，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怎么回事？你怎么在這里？這蛇……”他看了一眼金線蛇的尸體，那七寸處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細微傷口，讓他瞳孔再次微縮。這手法……干凈利落得可怕！絕非普通魂師能做到！

“三……三哥……”唐凜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聲音，眼神“渙散”地看著唐三，充滿了“后怕”和“委屈”，“我……我害怕……剛才隊伍亂……我摔倒了……迷路……然后……這蛇……它追我……”他“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金線蛇，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了一下，又咳出一小口血沫。

“它追我……我跑……跑不動了……它撲過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唐凜的聲音充滿了茫然和劫后余生的“崩潰”，“我……我就拿著我的武魂……亂揮了一下……它……它就突然不動了……然后……然后我就感覺……好痛……像要炸開一樣……噗……”他又“痛苦”地咳了一聲，氣息更加微弱。

“亂揮了一下？”唐三的眉頭緊緊鎖成了川字。他蹲下身，仔細檢查唐凜的狀況。體內氣息混亂微弱，經脈似乎受到了嚴重的沖擊，確實是魂力反噬、強行吸收魂環(huán)失敗的重傷跡象！他又看向唐凜掌心那柄毫無光澤的銹劍武魂，以及金線蛇尸體上那個微小的致命傷口。

一個荒謬卻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在唐三腦海中逐漸成型：唐凜在極度恐懼下胡亂揮動廢武魂，陰差陽錯，瞎貓碰上死耗子，竟然無比幸運地擊中了這條百年金線蛇最致命的弱點（那微小傷口的位置確實詭異得精準）！然后，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又對魂師世界一無所知的傻小子，竟然試圖吸收這百年的魂環(huán)！結果自然是被魂環(huán)狂暴的能量反噬，差點當場斃命！剛才那股恐怖的鋒芒氣息……莫非是魂環(huán)力量失控暴走造成的異象？

這解釋雖然離奇，充滿了巧合，但似乎……是目前唯一能說得通的。畢竟，一個廢武魂零魂力的六歲孩子，怎么可能擁有斬殺百年魂獸、并引動那種恐怖氣息的實力？只能是運氣和作死的結合。

想通了這點，唐三心中那巨大的驚疑稍稍平復，但看向唐凜的目光依舊復雜。有同情，有無奈，也有一絲淡淡的責備。這家伙，真是無知者無畏，差點就把自己玩死了！

“你……”唐三看著唐凜慘白的臉，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太莽撞了！百年魂環(huán)也是你能碰的？簡直是找死！還好你武魂太廢，吸收失敗反噬，若是真讓你吸收了一絲力量，你現(xiàn)在已經爆體而亡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一個不起眼的小布袋里（二十四橋明月夜）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個粗糙的白色小瓷瓶，倒出一粒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藥丸。

“把這個吃了。固本培元的，能暫時穩(wěn)住你的傷勢。”唐三將藥丸遞到唐凜嘴邊，語氣不容置疑。

唐凜“虛弱”地張開嘴，任由唐三將藥丸塞入他口中。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溫和的暖流瞬間散開，滋養(yǎng)著他受損的經脈（大部分是偽裝出來的），壓制著翻騰的氣血（小部分是真的），讓他萎靡的氣息稍微穩(wěn)定了一絲。

“謝謝……三哥……”唐凜“感激”地看著唐三，眼神“真誠”。

“別說話，節(jié)省力氣。”唐三沉聲道，目光再次掃過周圍樹干上那些光滑的切痕，眉頭依舊沒有舒展。這些痕跡……太整齊了，絕非魂力失控暴走能形成的。難道真是金線蛇死前掙扎，魂力外泄造成的？似乎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會引來其他魂獸。”唐三當機立斷，俯身準備將唐凜背起，“我?guī)慊厝フ宜卦茲髱煛！?

“不……不用麻煩三哥……”唐凜“掙扎”著想自己站起來，卻又“無力”地跌坐回去，苦笑著指了指自己依舊懸浮在掌心的銹劍武魂，以及金線蛇尸體上那個正在緩緩凝聚成型的、色澤黯淡、甚至帶著點灰敗氣息的……白色魂環(huán)？

沒錯！在唐三的感知中，金線蛇尸體上剛剛凝聚出的魂環(huán)，并非明亮的黃色，而是極其黯淡、能量波動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十年白色魂環(huán)！而且那白色魂環(huán)的光澤極其灰敗，仿佛隨時會潰散！

“這……”唐三再次愣住了，眼中充滿了錯愕。百年魂獸死后，怎么會凝聚出十年白色魂環(huán)？這完全違背了常理！難道是因為唐凜剛才那失敗的吸收，不僅反噬自身，還把魂環(huán)給“污染”或者“破壞”了？

唐凜“虛弱”地解釋道，臉上帶著“后怕”和“茫然”：“剛才……那黃光沖進我身體……好難受……像要炸開……然后……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我身體里的……破爛武魂……給……給擠出來了……就變成了這個……白環(huán)……”

他這番“語無倫次”的解釋，配合著那灰敗的白色魂環(huán)，以及他掌心那廢鐵武魂……完美地“印證”了唐三的猜測：廢武魂不僅無法承載魂環(huán)力量導致反噬重傷，甚至還“污染”了魂環(huán)，將其品質從百年硬生生拉低到了十年！這倒霉孩子，簡直是廢出了新高度！

唐三看著那灰敗的白色魂環(huán)，再看看唐凜慘白的臉，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心中最后一點疑慮也徹底煙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無語和同情。

“算了，先離開這里。”唐三不再糾結這顛覆常識的現(xiàn)象，一把將“虛弱不堪”的唐凜背在背上。入手很輕，像一片羽毛。他展開鬼影迷蹤步法，身影如同輕煙般在林中穿梭，朝著素云濤隊伍的方向疾馳而去。

唐凜趴在唐三背上，將臉埋在他肩頭，掩去了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得近乎漠然的弧度。他丹田內，那暗銀色的誅仙劍元正緩緩旋轉，散發(fā)著遠比之前強大、凝練、內斂的鋒芒。劍元核心，一道極其微小的、帶著金線蛇本源鋒銳氣息的玄奧符文若隱若現(xiàn)。而識海中那柄誅仙劍胚虛影，銹跡之下，那點核心劍芒似乎也更加凝實了一絲。

灰敗的白色魂環(huán)？那不過是他用一絲微弱的誅仙劍氣，強行模擬、偽裝出來的表象罷了。真正的百年魂環(huán)本源，早已被劍胚吞噬殆盡，化作了劍元蛻變的資糧！

“第一魂環(huán)……誅仙劍元十一級……基礎已成。”唐凜閉著眼，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力量，心念如冰，“接下來……諾丁學院。寧榮榮……七寶琉璃宗……”

當唐三背著渾身是血、氣息奄奄的唐凜，以及那條百年金線蛇的尸體（作為證明），還有那個灰敗得可憐的白色魂環(huán)出現(xiàn)在素云濤面前時，整個隊伍瞬間炸開了鍋！

素云濤看著唐凜的慘狀和金線蛇的尸體，尤其是感知到那灰敗的白色魂環(huán)，臉色鐵青，氣得差點當場暴走！

“胡鬧！簡直是找死！！”素云濤的咆哮聲在林間回蕩，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唐凜臉上，“一個廢武魂！一絲微弱魂力！誰給你的膽子去招惹百年魂獸？！還妄想吸收魂環(huán)？！看看你現(xiàn)在！差點命都沒了！還把好好的百年魂環(huán)給弄成了這副鬼樣子！廢物！你簡直是我見過最廢、最蠢的廢物！”

他指著唐凜，手指因為憤怒而顫抖，眼中充滿了失望、后怕和一種被愚弄的怒火（帶這廢物進來就是個錯誤！）。其他孩子更是嚇得噤若寒蟬，看向唐凜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鄙夷。王圣更是低聲嗤笑：“白癡！活該！”

唐三在一旁沉默著，沒有為唐凜辯解。唐凜則“虛弱”地閉著眼，仿佛已經昏死過去，承受著所有的斥罵。

最終，素云濤強壓怒火，草草處理了金線蛇尸體上一些有價值的材料（蛇膽、毒牙），然后像丟垃圾一樣，將“重傷垂死”的唐凜交給一個隨從背著。隊伍的氣氛降到了冰點，籠罩在低氣壓中，迅速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返程的路上，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素云濤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兩名隨從也小心翼翼。孩子們經歷了驚嚇，又目睹了唐凜的“慘狀”，都蔫蔫的。

唐凜一直“昏迷”著，被隨從背著。但他的心神，卻異常清醒。他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帶著淡淡紫意、充滿了審視和探究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時不時地落在他身上。

來自唐三。

雖然唐三似乎接受了他那套“運氣+作死”的解釋，但顯然，這個心思縝密的主角，并未完全放下疑慮。那樹干上光滑的切痕，那瞬間爆發(fā)又消失的恐怖氣息，以及那被“污染”的魂環(huán)……都充滿了無法解釋的疑點。

“懷疑么？”唐凜心中冷笑，“懷疑就對了。懷疑，才會讓你對我保持‘安全’的距離。”

他需要的就是這種距離。一個被主角視為“有點古怪、但威脅不大、甚至有點可憐”的透明人角色，才是最適合他茍道發(fā)育的身份。

數(shù)日后，諾丁城武魂分殿門口。

完成了獵魂任務的孩子們（除了唐凜），在家長或隨從的帶領下，拿著武魂殿開具的推薦信，準備前往諾丁初級魂師學院報到。

素云濤看著依舊被隨從扶著、臉色蒼白、氣息虛弱的唐凜，眉頭皺得死緊。他拿出一張推薦信，刷刷寫了幾筆，塞到唐凜手里，語氣充滿了不耐煩和嫌棄：

“拿著！諾丁學院的推薦信！算你命大沒死在里面！不過，就憑你這廢武魂，這被污染的十年白環(huán)（唐凜腰間，一個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白色光環(huán)若隱若現(xiàn)），還有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哼！去了學院也是墊底！能不能畢業(yè)都是問題！自己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像是甩掉什么臟東西一樣，揮揮手，示意隨從將唐凜放下，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分殿。

唐凜“虛弱”地扶著墻，手里攥著那張輕飄飄的推薦信，看著素云濤消失的背影，低垂的眼瞼下，一絲冰冷的譏誚一閃而逝。

墊底？廢物？

他感受著體內那蟄伏的、如同即將噴發(fā)火山般的暗銀色誅仙劍元，以及識海中那柄愈發(fā)凝實的劍胚虛影。

“諾丁學院……”他抬起頭，望向城市中心那座隱約可見的、有著高大院墻的建筑輪廓，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弧度。

“不知道那里的‘廢物’，經不經得起我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