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市賽名單后，集訓的強度和壓力陡然升級。地點也從學校換到了市里統一安排的集訓中心，封閉式管理，周末才能回家。

集訓中心環境很好，依山傍水，但氣氛卻比在學校更加凝重。來自全市各校的頂尖選手匯聚一堂，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硝煙。

蘇晚和江燃作為星輝的代表，被分在同一個討論小組，還“幸運”地被安排在了相鄰的房間。沈言也在同一層，只是隔得稍遠。

每天高強度的課程、講座、小組討論和模擬測試，幾乎榨干了所有人的精力。蘇晚常常學習到深夜，黑眼圈都重了幾分。江燃依舊維持著他那副懶散冷漠的表象，但蘇晚注意到，他房間的燈，熄得往往比她還晚。

這天傍晚，一場關于量子場論的講座結束，蘇晚被幾個深奧的概念攪得頭昏腦漲。她抱著厚厚的筆記，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消化一下。不知不覺，她走到了集訓中心后面那棟相對僻靜的藝術樓附近。

藝術樓里傳出隱隱約約的鋼琴聲。

琴聲斷斷續續，不成曲調，像是在試音，又像是在極其生疏地摸索。蘇晚的腳步頓住了。那琴聲…讓她瞬間想起了星輝天臺上那架塵封的鋼琴和那個喑啞的音符。

鬼使神差地，她循著琴聲走去。

琴聲是從一樓最里面一間琴房傳出來的。門虛掩著。蘇晚屏住呼吸，悄悄靠近。透過門縫，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江燃！

他坐在琴凳上，背對著門口。夕陽的余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輪廓。他微微低著頭，肩膀的線條顯得有些僵硬。他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似乎在猶豫，又像是在與什么無形的力量抗爭。

終于，他的右手食指落下，按下一個琴鍵。

“哆——”

依舊是一個干澀、喑啞、甚至有些刺耳的音符。比天臺那次更加破碎。

江燃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握成了拳，重重地砸在琴鍵上！

“哐啷！”一聲刺耳的噪音！整個琴架似乎都震動了一下。

蘇晚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踩到了一截枯枝。

“咔嚓！”

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琴房里的琴聲戛然而止。

江燃像一頭被驚擾的獵豹，猛地轉過身！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帶著被窺視的暴怒和一種深沉的痛苦，瞬間鎖定了門外的蘇晚！

“又是你？！”他的聲音因為壓抑的怒火而沙啞得可怕，幾步就沖到門口，一把拉開了虛掩的門！

高大的身影帶著強大的壓迫感，瞬間將蘇晚籠罩。他眼中翻涌的黑暗和痛苦，比天臺那次更加洶涌，幾乎要將人吞噬。

“我…”蘇晚被他眼中的風暴嚇到了，臉色發白，“我只是路過…聽到聲音…”

“路過？”江燃逼近一步，將她逼到冰冷的墻壁上，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熱的呼吸。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氣息此刻充滿了攻擊性，“蘇晚，你的‘路過’是不是太巧了點？圖書館、天臺、考場、現在又是琴房！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質問像冰雹一樣砸下來，帶著受傷野獸般的憤怒和絕望。

“我沒有！”蘇晚被他眼中的痛苦刺痛，也涌上一股委屈，“我真的只是聽到琴聲才過來的！我不知道是你！我…我只是…”她看著他那雙盛滿黑暗和掙扎的桃花眼，想起那喑啞破碎的音符，想起他砸在琴鍵上的拳頭，一個念頭脫口而出，“我只是想幫你！那架琴需要調音！星輝天臺那架也是！你為什么…”

“幫我？”江燃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神更加冰冷刺骨，帶著濃濃的嘲諷，“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收起你那廉價的同情心！”

“我不是同情！”蘇晚被他刻薄的話激怒了，倔強地仰起頭，迎著他憤怒的目光，“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明明可以…明明那么有天賦！為什么要這樣折磨自己？！為什么要放棄音樂？！”

“放棄？”江燃的眼神驟然變得極其危險，他猛地伸手，一把扣住了蘇晚的手腕！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

“誰告訴你我放棄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受傷野獸的嘶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痛楚，“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眼中的痛苦如此赤裸而劇烈，讓蘇晚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她看到他眼底深處，那被強行壓抑的、對音樂深入骨髓的熱愛與渴望，以及與之糾纏的、更深的絕望和枷鎖。

“江燃…”蘇晚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手腕的疼痛遠不及看到他如此痛苦的萬分之一。

江燃似乎被自己失控的情緒和脫口而出的話驚到了。他猛地松開蘇晚的手腕，像是被燙到一樣，踉蹌地后退一步。他看著她手腕上被自己捏出的紅痕，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懊悔，但隨即被更深的黑暗覆蓋。

“滾。”他轉過身，背對著蘇晚，聲音疲憊而沙啞，帶著一種心灰意冷的絕望，“別再跟著我。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說完，他不再停留，快步離開，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盡頭，像一縷被風吹散的孤魂。

蘇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手腕火辣辣地疼，心口的位置卻像是破了一個大洞，灌滿了冰冷的夜風。琴房里，那架被粗暴對待過的鋼琴，在夕陽最后的余暉里沉默著，像一個巨大的、無言的傷口。

這一次，她似乎真的觸碰到了他內心深處，那鮮血淋漓、不可觸碰的禁區。而代價，是兩人之間剛剛建立起的那點脆弱的聯系，瞬間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