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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燈火葳蕤

  • 牙行詭事
  • 奈久呀
  • 2185字
  • 2025-07-12 21:19:17

幾人在叉路分道揚鑣。

夏臨帶著假季應奇回大理寺,臨水縣衙那邊有刑部護送,加之殺手姑且以為已完成任務,理應不該有什么差池。

季有然回到部中準備接受尹尚書的詰責。

沈硯則跟隨兩人去牙行。

幾日未歸,牙行中似蒙了一層淡淡的塵。

長福點了燈,又拂了拂凳面,讓他二人上坐。

蘇昭以前其實是有些潔癖的。

養在深閨的大小姐,一言一行都被簇擁服侍。

況且她還有貼身婢女舒儀。

舒儀是管事的女兒,家生子,曾是母親的婢女,大她四五歲,母親過世后便轉而服侍她。

后來管事病故,父親性子孤傲念舊,選的人皆不合意,慢慢就由舒儀當起家。

說是婢女,亦是管事。

舒儀性情穩重得體,舉家都不敢管教的大小姐,也能溫聲勸誡。

亦友亦姐亦母。

只是后來那夜,舒儀跪在她面前,強行和她換了衣衫,將她壓在已死的仆從身下,用血抹滿她的臉。

而后推開門,一步步走向深處火海。

最后的視野中,扶著門扉回望的女子,眼里盈滿淚水,唇邊卻是帶著安撫的笑意。

在被父親責罰而委屈時,

在因母親過世而哀慟后,

在為情所困的迷茫間,

舒儀都是這么笑著望她。

仿佛只要有舒儀在就萬事可安。

然而天幕撕裂一道光閃。

她從昏迷中驟然醒來,猛然伸手,想拉住那漸遠的身影。

卻已不在家宅,而是身埋累累殘尸間。

污泥血瘀沁透,腐肉斷骨橫錯。

萬千雨線似銀針刺入殘破而灼熱的皮膚。

從那后,她的潔癖之癥就改了。

蘇昭忽然陷在了萬千情緒間,一時怔忡在原地。

沈硯連喚了她兩聲,她才抬頭。

一燈之隔,燭火葳蕤,淺金光暈順著他溫潤的眸,清削的頜線流淌。

眼前人仍是當年模樣,而她卻從骨至肉都尋不到一似曾經痕跡。

她霍然起身,“我這便去取解藥?!?

解藥藏得隱蔽,她和長福好一通翻找才尋到。

等拿著解藥出來,沈硯手肘架在桌案,撐著額角,微闔雙目,似是入眠。

連日奔波與緊繃,饒是蘇昭已是靠心力強撐,況且他還帶傷。

目光不覺盯在他的胸前,這才注意,竟真的有絲絲血跡滲出。

想來是與埋伏之人交手時掙開。

可剛剛他行事言語一派自如,全然不見分毫端倪。

難道這人真沒有痛覺嗎?!

蘇昭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于心不忍地又取了止血的傷藥和布帶,輕聲走到他近身,半蹲下,打算替他擦換。

卻猛然被突伸的手扼住喉嚨,沈硯瞬時睜開的眼如出鞘的劍,殺氣擦過,卻在看清來人后驟收。

“蘇掌柜?”

蘇昭捂著脖頸咳了幾聲,手中之物撒了一地。

沈硯循聲看去頓時明白,忙道:“抱歉,多年習慣,一時失察,蘇掌柜見諒?!?

蘇昭沒好氣道:“隨手殺人的習慣嗎?”

沈硯俯身將藥物盡數撿起擺到案幾,溫聲解釋道:“這幾年因辦些小案遇過幾次暗算,有人突然靠近時總有些下意識的動作?!?

蘇昭隨口道:“大人這幾年在邊陲之地不都忙著治水平亂,還辦過案子?”

沈硯手下動作一滯,抬眼看她,似笑非笑,渦旋淺現,“蘇掌柜對我的行事倒是了解?!?

不好!

蘇昭心中暗嘆,面上神色不變,“大人在荊州治過水,民女出身荊州,自然聽過大人美名。”

其實蘇昭只在買這身份時,短暫停留荊州。

也曾想過在荊州住些時日將這身份做實,誰知竟趕上暴雨連天,堤壩豁然沖潰。

百姓遭災,家園盡毀,食不果腹。

蘇昭和長福混在流離失所的難民中,蜷縮街頭,渾身淋透。

那時長福帶傷,當夜就發起了高熱,整個人不停打擺。

偏又貪官橫行,救災的物資藥材遲遲扣押不放,貪官親眷卻在自家藥坊高價叫賣。

若有憤恨百姓圍攻,便被護衛蠻力格擋。

可長福病情不能再等,迷離中叨念著胡話,盡是讓她快逃一類。

蘇昭走投無路,握了袖劍,趁夜色潛入了藥坊偷盜,大不了魚死網破同歸于盡。

誰知剛摸到裝風寒藥材的箱柜,便聽有護衛推門的聲音。

蘇昭慌忙將藥藏在懷中,三步躥作兩步貓進柜底的空隙中。

幾乎同時,火光晃過,來不及關的柜門搖搖晃晃。

護衛頭領兇厲高喝:“進賊了,給我搜!”

腳步聲漸近,一雙腿已然停在面前。

蘇昭捂緊嘴,死命握住劍柄,只等那人若俯身便馬上出手。

然而忽然堂外傳來一陣喧囂,頭領猶豫間,闖進來的護衛急促道:“不好了,有隊官差來砸咱們藥坊!”

待所有人都魚貫跑出,外面金戈交擊之聲漸起,蘇昭才爬出,順著后窗飛速跳出,頭也不回沒命地跑。

當夜,灌了藥的長福終于退熱,雖還迷迷糊糊,但已有要醒的跡象。

第二日蘇昭是被百姓歡呼之聲驚醒,攔了位路人才知,那貪贓枉法的貪官已被京城來的官人一劍斬殺,藥坊也是京官帶著攻陷,還當街道:“發民難之財者,斬!”

蘇昭禁不住問:“是哪位官人?”

路人思索,“叫什么來的?”

又一路過的隨口應:“官人姓沈,好像叫沈硯!”

霍然而下的雷聲轟鳴。

蘇昭在又澆下的雨中驀然未動。

待兩日后長福徹底清醒,他們火速離開了荊州。

后來的消息都是靠口口相授得來。

所以她對荊州并不熟識,只是脫口了不該說的,只能硬著頭皮找補。

“蘇掌柜既然聽過我治水之事,想必也在永離縣附近留居過,那怎么會答不出我問的那句當地鄉語?”沈硯目光淺淺掃她。

“我……”蘇昭語塞。

“蘇掌柜莫怪,我也是多年審案習性,既已與蘇掌柜結為同盟,便不該生疑?!鄙虺巺s忽然收鞘。

似本已將獵物驅入樊籠的獵手,忽然敞開了籠門。

蘇昭怔忡。

他又笑道:“還請蘇掌柜不計前嫌,為我治傷?!彼麑⑺幤肯蚯巴屏送啤?

猜不透他葫蘆里的那味藥,只好先涂好面前這味。

蘇昭將藥拿過,先一步背了身,“煩請大人解衣。”

一陣衣料之聲,沈硯輕聲道:“勞煩掌柜?!?

蘇昭回身,他卻是以背示之,剛要發問,又馬上收聲。

他背上一道血痕醒目,應也是剛剛箭簇擦過,夜色遮掩,竟誰也未察。

她將燈舉近了些,這次卻是禁不住脫口驚呼。

之前上藥都只是正面圍裹,如今突見他后脊,挺得筆直,卻是陳痕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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