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石地面貪婪地吮吸著腳底最后一絲暖意。張煜烽站在新兵隊列的邊緣，混雜在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恐懼中，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那源自腰側的踹擊和鞭風擦過的灼痛感，如同烙印般提醒著他這里的規則——沒有憐憫，只有服從或毀滅。

“血疤”教官如鐵塔般矗立在隊列前方，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一張張蒼白或麻木的臉。他手中的皮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粗糙的皮靴，發出沉悶的“啪啪”聲，每一下都敲在所有人的神經上。

“都給老子聽好了！”他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鐵器，粗糲而極具穿透力，在空曠的訓練場上回蕩，撞在冰冷的黑石城墻上又反彈回來，形成令人窒息的壓迫。“這里是諾克薩斯！不是你們鄉下老娘的奶頭！這里只信奉一條鐵律——”他猛地停頓，鞭梢指向天空，聲音陡然拔高，炸雷般轟響：“力量！力量就是一切！力量讓你活，讓你爬得更高！沒有力量？”他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露出黃黑的牙齒，“你就是路邊的墊腳石，是戰場上的爛肉！是尸體！連蛆蟲都不如！”

新兵們噤若寒蟬，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

“今天！”血疤的鞭子重重抽在離他最近的一個新兵腳下，濺起幾粒碎石，那新兵嚇得猛一哆嗦。“第一課！讓老子看看，你們這群爛泥里，有沒有能捏成型的玩意兒！”

他猛地一揮手，幾個衛兵立刻拖著沉重的麻袋上前，粗暴地扔在隊列前。灰塵彌漫開來。

“背上它！繞場二十圈！跑不完的，或者最后十名，”血疤的視線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午飯？晚飯？想都別想！再加二十鞭子開開胃！現在！給老子動起來！”

命令如同催命符。人群短暫地騷動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混亂的爭搶。沉重的沙袋散發著土腥味，每一個都像小半個人那么高。張煜烽搶到一個，那沉甸甸的份量壓上肩膀的瞬間，他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脊椎都要被壓斷了。這具身體本就瘦弱，一夜的折磨和穿越的沖擊更是雪上加霜。

哨聲凄厲地劃破空氣。人群如同被驅趕的羊群，踉蹌著、推搡著開始奔跑。

噩夢開始了。

沉重的沙袋像一座小山壓在張煜烽瘦削的肩背上，每一次邁步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部，如同吸入無數細小的冰針，帶來撕裂般的灼痛。雙腿很快變得如同灌滿了鉛水，沉重、僵硬，每一次抬起都耗費著巨大的意志力。

視野開始變得模糊，汗水糊住了眼睛，又迅速在寒風中變得冰冷刺骨。他只跑了不到兩圈，就被洶涌的人潮無情地甩在了后面。沉重的腳步聲、粗重的喘息聲、遠處教官的厲聲呵斥…所有的聲音都變得遙遠而扭曲，只剩下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巨響，還有肺部那如同破風箱般嘶啞的抽氣聲。

啪！

一道黑影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抽在張煜烽的后背上！

“廢物！蝸牛都比你爬得快！”血疤教官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側后方，聲音冰冷刺骨。

劇痛！仿佛一條燒紅的烙鐵燙在了皮肉上，瞬間炸開一片火辣辣、深入骨髓的痛楚。張煜烽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沙袋的重量幾乎將他壓垮。他咬碎了牙關，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硬生生挺住了。不能倒！倒下就意味著更殘酷的懲罰！

他強迫自己重新邁開灌鉛的雙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鞭子如同跗骨之蛆，每當他速度稍緩，便會毫不留情地再次降臨。啪！啪！每一鞭都抽在裸露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迅速腫脹起來的紅痕。汗水混著血絲浸透了單薄的亞麻衣。屈辱、痛苦、求生的本能交織在一起，灼燒著他的神經。他死死盯著前方模糊晃動的背影，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執著：跑下去！必須跑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極限耐力跑的地獄終于結束。張煜烽幾乎是爬著沖過了終點線，卸下沙袋的瞬間，他癱軟在地，貪婪地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肺部火燒火燎，眼前陣陣發黑，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還沒等他緩過一口氣，血疤那如同喪鐘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廢物們！休息夠了？起來！下一項！格斗對練！”

新兵們被粗暴地驅趕著分成兩人一組。張烽掙扎著站起，頭暈目眩。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了他。

他抬頭，對上了一雙充滿暴戾和嘲弄的小眼睛。對方的身材如同鐵塔，肌肉虬結，幾乎有張煜烽兩個寬，粗糙的臉上橫肉堆疊，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笑容，露出滿口黃牙——正是那個綽號“蠻牛”的家伙。

“嘿嘿，小崽子，運氣不錯，落到老子手里了！”蠻牛捏著拳頭，指關節發出咔吧咔吧的脆響，聲音粗嘎難聽。

恐懼瞬間攫住了張煜烽的心。他下意識地想后退，但蠻牛根本不給他機會。

“開始！”血疤的吼聲就是進攻的號角。

蠻牛獰笑著，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牛，猛地低頭沖撞過來！速度極快，帶起一股惡風！張煜烽只來得及本能地交叉雙臂擋在胸前。

砰！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手臂上！張煜烽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輛高速行駛的馬車正面撞中，手臂傳來劇痛，骨頭仿佛都要裂開。巨大的沖擊力讓他雙腳離地，整個人向后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的黑石地面上！

“呃！”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亂冒。

蠻牛龐大的身軀已經如影隨形地壓了上來，沉重的膝蓋狠狠頂在他的小腹！

“嘔——”張煜烽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混合著血絲從嘴角涌出，劇烈的絞痛讓他瞬間蜷縮成蝦米。

拳頭！如同雨點般密集的拳頭！帶著破風聲狠狠砸落下來！砸在他的肩膀、后背、腰側！蠻牛根本沒有章法，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宣泄！他一邊打，一邊發出興奮的、野獸般的低吼。

“弱雞！廢物！讓你擋老子的路！”每一拳落下，都伴隨著蠻牛的辱罵和沉悶的擊打聲。

張煜烽只能徒勞地蜷縮著身體，死死護住頭部和要害。劇痛從四面八方襲來，骨頭在哀鳴，內臟在翻騰。耳邊是蠻牛粗重的喘息和拳頭砸在皮肉上的悶響，還有周圍新兵們或麻木、或興奮的起哄聲。視線被汗水和血水模糊，世界只剩下疼痛和那只不斷落下的、沙包大的拳頭。

意識開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吞噬著僅存的清醒。要死了嗎？就這樣被活活打死在這個鬼地方？

“夠了，蠻牛！”

一個低沉、如同悶雷般的聲音突然炸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厚重感。

即將落在張煜烽頭上的拳頭猛地頓住。

沉重的腳步聲靠近，一個如同移動堡壘般的身影擠開了圍觀的人群，巨大的陰影籠罩了蠻牛。是巴洛！那個扛著巨大木盾的壯漢！他此刻沒有盾牌，但魁梧的身軀本身就帶著強大的壓迫力。他直接橫插在張烽和蠻牛之間，寬闊厚實的脊背像一堵墻擋住了蠻牛。

“教官說過點到為止！你想把他打死？”巴洛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沉穩有力，像磐石一樣壓住了蠻牛的暴戾。

蠻牛臉上的橫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但更多的是被阻攔的惱怒：“巴洛！少管閑事！老子還沒玩夠！”

“玩？”巴洛濃眉皺起，語氣帶著一絲冷意，“這里是訓練場，不是你的屠宰場！要打，等考核的時候，老子陪你打個夠！現在，滾開！”他向前踏了一步，那一步仿佛讓地面都震動了一下，無形的氣勢逼得蠻牛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蠻牛死死瞪著巴洛，又看了看地上蜷縮成一團、氣息微弱的張煜烽，最終啐了一口濃痰在地上，罵罵咧咧地轉身擠進了人群：“媽的，晦氣！算你走運，小崽子！”

巴洛沒有理會蠻牛的叫囂，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開張煜烽身上的傷痕，用那雙蒲扇般的大手將他扶坐起來。張煜烽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

“喝點吧，新來的？”巴洛從腰間解下一個破舊的皮質水袋，拔開塞子，遞到張烽嘴邊。水袋散發著一股皮革和汗水的混合味道。

張煜烽艱難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對上巴洛那張憨厚、帶著擔憂的方臉。對方眼中沒有憐憫，也沒有施舍的優越感，只有一種樸實的關切。一股暖流，在這個冰冷殘酷的地獄里，第一次涌上張烽的心頭。他張了張嘴，想道謝，卻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他顫抖著手，接過水袋，冰涼的液體順著干裂出血的喉嚨滑下，如同甘霖。清水沖淡了口腔里的血腥味，也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就在他抬起眼皮，再次看向巴洛那張寫滿關切的憨厚臉龐，想要再次表達感激時——

嗡！

一股突如其來的、強烈的眩暈感猛地擊中了他！仿佛有人在他腦子里狠狠敲了一記重錘！視野劇烈地晃動、扭曲，巴洛的臉龐在視線中變得模糊不清。而在視野的邊緣，極其突兀地，閃過幾點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淡藍色光點！

同時，一個模糊不清、斷斷續續、如同信號不良收音機般的低語，直接在他混亂的意識深處響起：

“…巴…洛…盾…防…御…”

這聲音來得快去得也快，幾乎在張烽意識到它的瞬間就消失了，如同幻覺。

但緊隨其后的，是比剛才劇烈十倍的、針扎般的頭痛！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他的太陽穴，狠狠地攪動！劇痛讓張煜烽眼前徹底一黑，悶哼一聲，手中的水袋差點脫手掉落。

“喂！新來的？你怎么了？”巴洛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粗壯的手臂如同鐵箍般穩住他。

張煜烽死死捂住劇痛欲裂的頭部，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大口喘息著，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眩暈感和那詭異的頭痛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驚濤駭浪。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巴洛那張近在咫尺、充滿困惑和擔憂的憨厚臉龐，又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被巴洛放在腳邊的那面巨大、厚實的橡木訓練盾牌。

剛才…那是什么？

淡藍色的光點？

斷斷續續的低語？

“巴洛…盾…防御…”？

幻覺？

被蠻牛打壞了腦子？

還是…這個操蛋的世界，又給了他一個無法理解的“驚喜”？

巨大的驚疑和那尚未完全消退的劇烈頭痛，讓張煜烽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深處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困惑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到極點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