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人反應過來,那老太太已經(jīng)鬧起來了。
“哎喲,哎喲,六兒啊,怎么把你弄成這樣!”
她伸手想要解開男人身上的繩子,發(fā)現(xiàn)繩子系得死緊,又轉(zhuǎn)頭朝人群里怒斥:“你們幾個,還看著干什么?還不快來幫你們弟弟解開!”
人群里幾個男人便邁步出來。
“這山賊真是邱六郎啊。”有回過神來的人驚訝道。
話才出口,那老太太便斥道:“什么山賊,我家六兒怎么會是山賊,是他們抓錯人了!”
王里正舉高手里的燈籠,照到男人臉邊,細細確認一刻,嫌惡地皺起眉。
幾個兒子一見父親這神色,各自對視一眼,任由邱家?guī)讉€男人將人接過。
邱六郎身上的繩子被解開,忙伸手去揉被宋蓮踹得生疼的后腰,另一手摸了摸被繩子磨破的嘴角,眼淚汪汪叫了聲“娘”。
邱家老太太抱著他哎喲哎喲地哄:“怎么被折騰成這副模樣喲。”
又轉(zhuǎn)頭看向謝云昭幾人,欲要叫罵,被王里正一聲呵斥:“行了,一個大男人,也不害臊!”
“你大晚上跑人家家里來干什么?”他看向邱六郎問道。
邱六郎登時不敢哭了,期期艾艾道:“我、我就是、看到只貓跑進他們院子里了,我進來找貓的。”
確認男人是邱家六郎后,人群便神情微妙。
邱家住在村尾,在青陽村也算是鼎鼎大名,這名便是出在邱六郎身上,邱家老太太能生,一連生了八個孩子,邱六郎是最小的男娃,從小就被邱家老太太捧在手心里養(yǎng)大,到如今一二十歲了,還被老太太當小孩子一樣寵,由哥哥嫂嫂養(yǎng)著,村里有人就笑邱家老太太不是生了個兒子,而是生了個孫子。
這邱六郎被慣得無法無天,在村里橫行霸道,也時常做些偷雞摸狗的事,但每次找上門,有邱老太太護著,沒人能把他怎么樣。
沒想到今日竟然偷到顧家來了,還被當場逮住,險些被當成山賊送官。
頓時就有先前被邱六郎禍害的人家開口:“大晚上不睡覺跑人家里來找貓,說出去誰信吶?”
“就是,找借口也不找個靠譜點兒的。”
“又來偷東西的吧?”
邱家老太太當即和人對罵起來。
王里正呵斥一聲,雙方只好不情不愿停戰(zhàn)。
王里正看都不愿多看邱六郎一眼,只看向宋蘭:“到底你們是苦主,你們看看想要如何處理?”
宋蘭看向謝云昭。
謝云昭便道:“既然是誤會,他也還未曾做出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這一次便罷了。”
她說著看向邱家?guī)仔值埽骸暗蘸筮€請各位將他看好,大夏律法中有言,夜間無故入他人家中,主家登時殺者,勿論。”
“今日是他運氣好叫我們抓住了,下一次,我們也不能保證會不會一不小心把人當成強盜給打死了。”
她說完微微一笑。
邱家?guī)仔值苣樕珴q紅,頗覺丟臉。
邱大郎賠笑擠出聲音:“都是我們將他慣壞了,這才叫他沒有分寸,隨意闖進人家里,我們回去定然好好教訓他。”
邱家老太太聞言頓時跳起來,張嘴便罵:“教訓什么教訓,六子干什么了,他不過是抓個貓,至于這么小題大做?以為自家是什么金窩窩不成,誰都想往你們家里跑——”
話說到一半,眼前寒光一閃,一把柴刀從她耳邊擦過,“砰”一聲釘在她身后的大槐樹上。
邱家老太太頓時如掐住脖子的雞,張著嘴發(fā)不出半點聲音來。
宋蓮拍了拍手,目光如炬,聲音冰冷:“不請自入是為賊,我可不像我妹妹和小嫣一樣好性兒,下次再叫我看到誰半夜?jié)撨M我家,這把柴刀就不是在樹上,而是在他脖子上了。”
院中雅雀無聲。
邱家老太太面色雪白,腿一軟跌倒在地,邱六郎抖若篩糠,連扶她也忘了。
王里正輕咳一聲,揮手趕人:“行了行了,既然沒事了,就都回去吧,該睡覺睡覺,別一天天大半夜往人家家里跑,否則被打死了也是活該。”
眾人恍惚回神,下意識往外走,直到走出老遠,才敢議論出聲。
宋蓮的兇悍讓一些小時候就熟悉她的人再次憶起了童年噩夢,而一些不熟悉宋蓮的人,此刻更是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時之間,因這些時日顧家漫天“散錢”的動作心思浮動的人,當即將所有念頭咽回肚子里,邱六郎更是好些時日不敢出門不提。
謝云昭和宋蓮這一番白臉黑臉唱過,顧家恢復了往日平靜,一進到了七月,和吳東家約定的日子到了,兩人一同前往縣城辦理染坊過戶的事情,這回帶上了顧元瑾。
松風書院八月開學,但七月中開始招收新生,要進行一次考試,以篩選有資格進學的學子,報名時間是明日。
她們這次帶顧元瑾去看看書院。
顧元瑾還是顧放還在世的時候,因為宋蘭在繡云閣做繡娘,所以能有機會往縣城跑。
自從顧放離世,他就沒再出過村。
此時坐在騾車上,不免有些興奮。
一直到進了城門,這興奮愈發(fā)達到頂峰,感覺怎么都看不夠一樣。
在他一番東張西望里,幾人走到了牙行,吳東家和李中人已經(jīng)等候多時,見到他們,免不了寒暄一番,才一道前往官府。
這些時日,吳東家和李中人已經(jīng)打通了各部關(guān)節(jié),擬好了契書,因此過戶手續(xù)辦理很是順利。
拿到官府加蓋大印的契書,這染坊徹底便更換了主人,謝云昭也擁有了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
染坊門上原本的牌匾已經(jīng)被吳東家取走,說是做個紀念,現(xiàn)下此處空空如也。
謝云昭揚唇,伸手虛虛在上面點了三下:“山河坊。”
顧元瑾為她感到開心,笑著問她:“阿姐要自己題匾嗎?”
“當然。”謝云昭挑眉一笑。
她看著面前的大門,拿出鑰匙打開門進去。
里面還是上次來看過的模樣,不同的大約是此刻的心境。
“松風書院建在東城門外面的松山上,這里離東城門很近,你以后上學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