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看房
- 錦色映山河
- 碧山清酒
- 4038字
- 2025-06-29 23:08:09
聽完張大老爺的話,謝云昭雖然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但心里還是有了些許想法。
尤其是張大老爺提到的行會,倒是給她提了個醒。
她知道官府為了加強對分散的商業、手工業和其他一些服務行業的管理,便下令讓同行業的從業者成立了行會,想要開店做生意,就得向官府提出申請,加入行會,并按行業登記在冊,才能有開張迎客的資格。
而每個行會都有行老,是行會的主要負責人。
張大老爺說,陳大老爺乃是行會主事人之一,她若要開染坊,定然繞不開陳大老爺。
按照上次陳大老爺的的態度,還有那句“染坊的東西女人不能沾手”來看,她的染坊想要順利開張,恐怕不是容易的事。
謝云昭將宋蓮叫到一旁,交代幾句,看著宋蓮點頭離開,這才回身隨文興往牙行去。
因為托了張家的關系,牙行對謝云昭的態度甚為殷勤。
牙行的李中人聽完謝云昭這一長串的要求,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當即請謝云昭去看了自己手里現有的幾處房源。
但跑了一早上,將所有的房源都看完了,也沒能讓謝云昭有一處滿意的。
李中人擦了擦頭上的汗,依舊好脾氣,想了想開口道:“城東那邊倒還有一家,以前也是開染坊的,想必能滿足秦娘子的要求,只是那家染坊的東家要離開長靈,所以不出租,只接受轉賣。”
有現成的當然要比現找要省時省力多了,不過若是轉賣……
想到自己剛拿到手的資金,謝云昭問:“出價幾何?”
李中人比了個手勢:“一千一百貫。”
這個價格其實不高,甚至可以算是低價,主要也是因為染坊的構造和普通店鋪不同,大部分是露天的,使用范圍有限,不好出手,所以一直沒賣出去,這才一降再降。
聽到這個價格,謝云昭也有些動心,道:“現下可方便去看一看?”
見她頗感興趣的樣子,李中人卻沒有立刻回話,轉而道:“還有一點要告知秦娘子,那家染坊與陳家染坊在一條街上。”
其實若是眼前的小娘子沒有張家的關系,他是不會多這一句嘴的,甚至一開始就會將這家染坊介紹給她,畢竟他只是個賣房的中人,只用滿足客人對房子的訴求便好,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李中人話沒有說明,但謝云昭聽得明白,有陳家染坊在前,她這生意怕是不好做,要不然這家染坊也不至于關門了。
陳家染坊乃是業界翹楚,在它附近開店和它搶生意,顯然是不自量力的行為。
謝云昭一笑,她還偏要試試。
“若是方便的話,還請李中人帶我去看看。”
李中人見自己話說到這份上,她神情卻沒有半點變化,也不知道她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不過若是連這點話都聽不懂,那也別提做生意了,做了也不會長遠。
反正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日后張家問起來,他也有話說。
當下領著謝云昭去看房。
城東離他們現在的位置不算遠,兩人便沒有乘車,打算走路前去。
夏日的太陽轟轟烈烈,滿天滿地都是它的威光。
李中人頭上淌著汗,見謝云昭額頭的碎發也被汗水打濕,便在路邊買了兩份冰飲子,遞給謝云昭一份,兩人邊走邊喝。
那家染坊在長安街的盡頭,去的時候路過了陳家染坊。
染坊門口停了幾輛馬車。
謝云昭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看到靠著柜臺正在打盹的伙計,柜臺里不見先前那個啞巴管事的蹤影。
“翼之哥哥!”
正要收回視線時,一道粉紅色的身影從染坊奔出來,伴隨著一聲喊,徑直奔向染坊斜對面的一家藥鋪。
謝云昭視線下意識跟隨過去,與藥鋪門口的一個少年對上視線。
少年只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看向朝他跑過來的少女。
謝云昭收回目光。
“翼之哥哥,你過來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你是來買藥的?伯母又病了?那我明日去看看她——”
“多謝陳二娘子,家母只是腸胃有些不適,并無大礙,不必勞煩。”
“翼之哥哥,你也太客氣了,伯母對我這么好,我去看她是應該的……”
小姑娘清脆而嬌俏的聲音在耳邊漸漸遠去,謝云昭走過一道長長的圍墻,又路過幾家店鋪,才終于到了那家染坊門前。
她抬頭看著門上的牌匾:順安染坊。
四個字上已經蒙了一層灰塵,吊著一截蛛網,蛛網下站著這家染坊的主人。
主人姓吳,李中人叫他吳東家。
吳東家聽到李中人介紹謝云昭就是來看房的買主,不由有些驚訝,一是驚訝謝云昭的女子身份,二是驚訝謝云昭的年紀。
“敢問小娘子可是打算開染坊?”吳東家問道。
語氣似乎不太贊同。
謝云昭挑眉,點點頭:“是。”
吳東家張了張嘴,擰眉片刻,才道:“難道小娘子不知道染行的規矩?”
這話有些耳熟。
謝云昭搖頭:“還請吳東家解惑。”
李中人亦好奇側耳。
吳東家皺眉看著謝云昭:“染行的規矩,女子不可沾手染坊之事,以免沖撞染布缸神,壞了染行的生意。”
他現在是不做染坊的生意了,所以倒沒什么顧忌,要不然早要將人轟出去的。
謝云昭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勾唇諷笑了一聲,問:“不知這規矩是誰定的?又是緣何而來?”
吳東家愣了愣:“規矩當然是染行定的,至于緣何而來……”
他皺了皺眉:“這個倒沒聽說。”
不過染行的行老個個都是行業翹楚,能定下這個規矩,定然是有他的道理在的。
“哦。”謝云昭笑了笑:“既然規矩是人定的,那我是不是也能定規矩?我還說他們不該出生呢。”
“女人能不能沾手染坊之事,輪不到他們一群男人做決定,但他們該不該出生,女人卻是話語權的,畢竟他們應該都有母親。”
這話可真是粗俗又刻薄。
吳東家不由吸了口氣,要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說出這話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
但他竟然還覺得這話說得有些道理。
李中人忍著笑咳嗽兩聲,多看了謝云昭一眼。
“吳東家這房還賣嗎?”謝云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吳東家忙道:“賣,當然賣。”
反正他已經準備改行了,這些規矩遵不遵守的,行會又不能把他怎么樣,當然是錢更重要。
三人邁步進了屋。
進門便是一間小小的大堂,和陳家染坊的布局差不多,大堂右邊有一間茶室,是平日用來待客的,左邊是一間雜物間。
三個房間都不寬敞,但若是將三間打通,就可以成為一個鋪面,謝云昭一邊看一邊在腦中布局。
“這邊上二樓,秦娘子注意腳下。”
三人踩著咯吱響的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同下面布局一樣,卻是吳東家平日起居之所。
前后都有窗戶,從前面可以看到長街,從后面可以俯瞰整個后院。
后院就是真正的染坊所在,染色工作便在此進行,后院空間很大,散落著各種染色工具,還有幾口水井。
謝云昭從窗戶看出去,看到整個院子被陽光鋪滿。
院子東西兩邊各有一排低矮的廂房,再后面就是幾間庫房。
整個院子形成一個四方形。
“秦娘子覺得如何?”
看完了整個院子,李中人問謝云昭道。
謝云昭點點頭:“確實是個好地方。”
甚至出乎她的意料。
她今日運氣很好。
三人都很滿意,謝云昭給了定金,只等辦理完手續,這間染坊便是她的了。
約好日子,三人各自分開。
這一番事情做完,天色已經不早了。
謝云昭到城門約定處等宋蓮。
穿過染坊對面的巷子,再拐兩個彎,走出一段,便是東城門。
到了城門口,卻見宋蓮已經等在那兒了,正坐在黃馬的車上。
謝云昭有些驚訝:“黃大叔你怎么還沒走?”
她本以為她和宋蓮要走路回家了。
黃馬笑道:“我將他們先送回去了,又跑了一趟。”
謝云昭神情微怔,沉默了一瞬,才坐上騾車。
看著不斷倒退的樹影群山,謝云昭忽然道:“我日后也要買一輛馬車,黃大叔你來給我趕車行不?我付你工錢。”
黃馬以為她在說笑,哈哈笑道:“好啊,我可是趕馬車的好手呢,年輕的時候,多少人都愿意坐我的車,說我趕的車又快又穩。”
謝云昭抿著嘴笑,想到什么問:“聽說大叔家里養蠶,不知道現在家里可還有剩的蠶繭。”
“有,多得很,今年收成好,價格太便宜,多少沒賣掉,干脆拿來織布還好些。”黃馬甩著鞭子說道。
“賣些給我行不?”
“行啊。”黃馬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謝云昭和宋蓮背著一筐蠶繭踏著夜色回到家。
宋蘭看著兩筐蠶繭:“買這么多蠶繭做什么?家里沒有織機,又織不了布。”
謝云昭神秘一笑:“姨母明天就知道了。”
宋蘭只好按捺住好奇,轉身去了廚房給兩人做飯。
宋蓮便和謝云昭說起自己今天打聽到的消息。
“長靈染行行會行老有三個人,陳大老爺是其一,另外兩個是明和染坊的王三爺,還有呂家染坊呂二爺。”
“陳家染坊是陳大老爺主事,他還有兩個弟弟,是陳老太爺繼室所生,陳家老太爺去世之后分家了,如今一個做著絲綢生意,一個在縣衙做書吏。”
宋蓮說著停頓一下,湊近謝云昭道:“我還打聽到一個消息,聽說陳家有個瘋子姑奶奶,是陳大老爺的親妹子,如今住在陳家莊子上的。”
瘋子?
“怎么瘋的?”
宋蓮搖頭:“這個不知道,說是突然瘋了,陳老太爺以前很寵愛這個女兒,這位姑奶奶瘋了之后,陳老太爺就臥病不起,沒多久就過世了。”
謝云昭擰眉,突然瘋了?
不知道為什么,她腦子里忽然就浮現當初第一次見陳大老爺的畫面。
那個啞巴管事,那個莫名其妙的規矩,還有陳大老爺莫名的防備。
這陳家,真是處處都透著古怪。
“你們聊什么呢,吃飯了。”宋蘭將兩碗雞蛋炒飯放到桌上。
炒飯的香氣鉆進鼻子里,謝云昭頓時將陳家的事拋之腦后,美滋滋地享用晚飯。
吃完飯和宋蓮練了會兒武,洗了澡舒服地躺下。
一夜無夢。
第二日一大早吃完了飯,謝云昭先找到了宋竹。
“做扇子框?做這個干什么?”
謝云昭無語:“還能干什么?當然是做扇子。”
宋竹“哦”了聲,撓撓后腦勺:“我沒做過,但我可以試試。”
他以前就是賣自己手工做的小玩意兒起家的,雖然家敗了,但手藝沒敗。
謝云昭拍他肩膀:“那就看你的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宋竹拍著胸脯:“放心。”
他對自己的手藝還是很有自信的。
宋竹信心滿滿地拿著繩子和柴刀出去了。
謝云昭轉身進屋取出陶罐,拿了幾塊槐花餅,又取了一匹絹布出來。
看她進進出出拿東西,桌子上都被擺滿,宋蘭忍不住問:“這是要做什么?”
謝云昭用磚頭搭起火坑,道:“試色。”
幾個孩子早就好奇地圍上來。
“阿嫣姐姐要開始染色了嗎?”顧婉道:“我來幫你。”
謝云昭笑著用手背碰碰她的臉:“好,那你幫我生火。”
顧婉高興誒了聲,蹲下忙活起來。
“我也可以幫忙。”顧元祺連忙舉起小手。
顧元瑾沒說話,只以期待的眼神示意。
但謝云昭沒有給他們分派任務,因為也沒什么任務可分派的。
槐花染色其實很簡單。
槐花餅丟進陶罐里,讓每一粒槐米隨著沸騰的水釋放自己體內的顏色。
等待染液煮好的空檔,謝云昭將絹布按扇面大小裁成幾張,放進清水中泡上,保證其充分吸水濕潤。
煮好的槐米水用細紗布過濾,得到偏褐色的槐米水,此為頭汁。
過濾出來的槐米渣滓,重新加水再煮,再次過濾出來的槐米水,為二汁。
兩者混合,便是染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