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坦然相見
- 晉末:從兩腳羊到人皇
- 無言不信
- 2100字
- 2025-06-15 12:00:00
登門求見的自然是羅仲夏,而驅趕他的乃是張沖的好友丁方。
這一切都是一個局。
羅仲夏打算借用謝氏面臨的困局,顯露一下自己的才能。
但如何表現,這是一個頗為棘手的問題。
這個時代階級壁壘森嚴,隔閡之深已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清流鄙夷濁流,濁流看不上俗吏,俗吏則瞧不起普通百姓。
以羅仲夏這樣的身份,想要直接見到王凝之、謝道韞本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在途中攔車拜見……
但你去攔王凝之的車或許無礙,若去攔謝道韞的車,沒準就被護衛當作狂徒砍了。
縱然這個時代禮教束縛不如后世嚴苛,但高門貴女也絕非能隨意拋頭露面的。
于是,羅仲夏便設下此局,故意選在謝道韞返回驛館之時前來拜訪王凝之,并高聲說出自己有化解城外三萬難民之策。
只要聲音傳入謝道韞耳中,她就不可能不聞不問。
因為她深知王凝之是何等樣人,即便獻上奇謀妙策,也斷然得不到任何回應。
只要謝道韞真心想要解決難民之事,那她必定會出面干預。
丁方依照原定說辭,繼續表演:“王長史是何等身份,豈是你這等卑賤小民說見就見的?滾……”
他說著還上前踹了羅仲夏一腳,那囂張跋扈的氣焰一覽無余。
丁方是負責縣城驛館的護衛,驛館時常有達官貴人入住,也不乏寒門書生試圖投靠拜見,希冀一飛沖天。丁方沒少干將這些人拒之門外的事,所以對羅仲夏的要求,他簡直是本色出演。
丁方這一腳收了力,但羅仲夏很識趣地順勢滾了一滾,以顯狼狽。
“住手!”
一聲含怒卻又清越如玉石相擊的喝斥傳來。
謝道韞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她正為難民之事憂心如焚,此刻有人獻策,無論計策成敗優劣,終歸是一線希望,也是與她一樣少數真心想做事的人,怎能任其遭此欺辱?
她盛怒之下出聲制止,忙讓晴雪出面。
晴雪掀開車簾,站在馬車上,怒視丁方道:“住手!不得無禮!”她隨即轉向護衛徐步道:“徐叔,快,去將羅公子扶起來?!?
她已經認出了羅仲夏的身份。
車內的謝道韞聽到“羅公子”,腦海中立時浮現出一位神采奕奕的青年郎君形象。難怪聲音有些耳熟,原來是他。
“羅公子,你說你有解決城外難民之策?”謝道韞的聲音透過車簾傳來。
羅仲夏起身道:“確實思得一良法,正欲呈獻于王長史?!?
謝道韞問道:“可否讓妾身一觀?”
“當然!”羅仲夏心道:“這本來就是給你看的,難不成指望王凝之?”嘴上卻客氣地說道:“王夫人心系蒼生,多次往返壽陽內外賑濟,草民也曾蒙受夫人恩惠,深感欽佩,還望夫人指點……”他說著將自己寫好的帛書交給了徐步。
徐步將帛書轉遞給晴雪。
晴雪掀開車簾,躬身進入車內。
謝道韞迫不及待地接過帛布,展開一看,映入眼簾的第一個字便讓她覺得——這字著實有些丑。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羅仲夏終究練習時日尚短,縱然通曉書法要義,手指卻無法與心意默契配合,寫出的字只能算勉強可辨。
而謝道韞出身陳郡謝氏,又嫁入以書法冠絕天下的瑯琊王氏,其書法鑒賞眼光遠超常人,自然有些難以入眼。
但她深知字寫得好,未必就有真才實學,正如王凝之。她摒棄成見,凝神細讀帛書中的內容??粗亲中坞m略丑,卻一字一句飽含真知灼見的解決之法,她的雙眸漸漸由專注轉為凝重,繼而化為震撼與欣喜。
若依此帛書上的方法施行,謝道韞可以肯定,城外三萬難民將不再構成威脅。不僅如此,此法若推行得當,不只城外難民,連周邊受戰禍波及的百姓也能安心等待春耕,甚至還能為朝廷帶來不小的收益。
這實乃兩全其美之策……
謝道韞反復看了兩遍,小心翼翼地將帛布收起。
緊接著,她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決定:毅然決然地摘下了原本為進入驛館而戴上的、用以遮蔽面容的羃?。
隨著謝道韞步下馬車,周遭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所有的喧囂戛然而止。
丁方徹底傻了眼。他在壽陽驛館當差月余,雖知王夫人身份尊貴,卻從未有幸得見真容。此刻,他只覺呼吸一窒,腦中一片空白。
羅仲夏眼中亦掠過一抹深深的震撼,他萬萬沒想到謝道韞竟會以真容相見。余光捕捉到那張曾在驚鴻一瞥的馬車中留下模糊印象的面龐——尤其是那紅潤如初熟櫻桃般的唇,此刻終于有了清晰的對應。難道那日車中人,便是眼前這位?
謝道韞風姿卓絕,如修竹臨風,衣袂輕揚間已行至羅仲夏近前。她微微斂衽,行了一個端莊而不失敬意的福禮:
“謝氏見過先生……”
聲音清朗,姿態落落大方,那份世家貴女的雍容氣度與面對賢才時的真誠謙遜完美交融,儀態萬千。
羅仲夏連忙作揖回禮:“不敢當!”
謝道韞又道,語氣帶著深深的歉意與坦蕩:
“先生大才,欲拜會王郎卻累先生受辱,實在慚愧。謝氏代我家王郎向先生致歉……”
說罷,她再次深深一福,動作流暢自然,毫無矯揉造作,唯有發自內心的坦蕩與對賢才的敬重。
羅仲夏坦然笑道:“無妨。”
謝道韞臉上掠過一絲恰到好處的遺憾,續道:
“奈何不巧,王郎有事外出,此刻并不在驛館?!?
羅仲夏略顯失望,說道:“既如此,在下改日再來拜訪。”
謝道韞忙道,語氣懇切而真誠:
“先生留步!王郎最是敬重賢德之士,若知妾身招待不周,遇賢德而未能禮敬,歸來后必當責怪。還請先生移步入內,容妾身代王郎略盡心意,萬望先生莫要推辭?!?
她巧妙地抬出王凝之的名義,既周全了禮數,又表達了強烈的挽留之意。
羅仲夏略作遲疑,道:“如此,便叨擾了?!?
謝道韞隨即對護衛首領徐步道:
“徐叔,妾身飲不得酒,煩請你代我招待先生?!?
謝家詩酒風流,謝道韞豈能不會飲酒?這不過是避嫌之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