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羅仲夏身挎環(huán)首刀，帶著徐浩、郭磐前去赴宴。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壽陽縣內(nèi)的街道上已恢復(fù)了些許生氣，往來行人日漸增多，漸漸撫平了戰(zhàn)禍帶來的傷痛。

望著眼前景象，羅仲夏不免想起張沖帶來的消息：城外的難民越聚越多，已達(dá)三萬之眾。若不能在開春前解決他們的生計，助其返鄉(xiāng)，必將錯過春耕。若連來年的指望都斷絕，那才真叫危險……

行至城南，羅仲夏才收攏思緒。他瞥了一眼自己安排的眼線，確認(rèn)周邊并無異樣，便摒棄雜念，專心應(yīng)對眼前之局。

一路來到何宅門口，羅仲夏示意徐浩上前叩門，呈遞請?zhí)磺幸蓝Y而行。

漆紅的大門洞開，前院兩旁黑壓壓站滿了人，粗粗一數(shù)，不下三十，示威之意昭然若揭。

羅仲夏正欲大搖大擺入內(nèi)，卻被門口的二狗伸手?jǐn)r住。

羅仲夏未語，只淡淡掃了他一眼。

二狗指著羅仲夏腰間的環(huán)首刀，硬聲道：“何宅的規(guī)矩，解劍入內(nèi)！”

羅仲夏挑釁似得微瞇雙眼：“解我的劍？你們也配？”

二狗臉色驟變。

前院那三十幾號人亦是群情激憤，叫罵聲頓起。

羅仲夏面色漸冷：“去叫何建然出來！這便是他的待客之道？他若管不好自家的狗，我便替他管了。”

二狗氣得怒發(fā)沖冠。他本名倪杰，當(dāng)年何建然收留他時，他正與兩條野狗爭食，故得此諢名。此人兇悍暴戾，乃何建然麾下最得力的打手，亦是最忠心的爪牙，甚至甘愿為何建然赴死。這時代，除長輩外直呼人名乃大不敬之舉。羅仲夏如此輕慢何建然，二狗怒火直沖天靈蓋，竟直接動手奪劍！

羅仲夏身形微動，輕輕向后一退。

“呼——啪！”

爆鳴般的破空之聲驟然炸響！

就在羅仲夏后退之際，郭磐已近前一步，踏地、扭腰、揮拳！正是太祖長拳中的“進步?jīng)_捶”。一步俯沖之力，調(diào)集全身勁道，盡數(shù)凝聚于這雷霆一拳！

二狗只覺一道矮壯的黑影如炮彈般直沖面門，頓時駭然變色！他搏殺經(jīng)驗豐富，當(dāng)即放棄奪劍，雙臂交叉護于胸前。

“砰！”

一聲悶響如重錘擊鼓！

二狗雙臂瞬間麻木，整個人如同被蠻牛撞上，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

蹬蹬蹬蹬……

他連退五步，猶自停不住腳，想要施展下盤功夫穩(wěn)住，卻是仰面重重摔倒在地，只覺胸口如堵，一口氣岔住，竟掙扎不起！

一拳之威，竟至于此！

羅仲夏看得有些羨慕，這拳法雖是他所授，但他自己打出的威力，遠(yuǎn)不及郭磐十分之一。

這家伙天賦異稟！自小背負(fù)大理石上山下山，臂力、腳力、腰力早已遠(yuǎn)超常人，胡亂揮拳已令人難以招架。習(xí)得太祖長拳后，更懂腰馬合一，運勁聚力之法，一拳揮出，竟能引動氣爆之音！

一時間，院中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郭磐身上，如同見了鬼魅般，看著這位矮壯如鐵塔的漢子。

“走吧！如此氣量，所謂何閻王，不過爾爾。”羅仲夏搖頭感慨一聲，轉(zhuǎn)身便走。

緊握刀柄的徐浩，緊隨其后。郭磐冷冷掃視眾人一眼，亦轉(zhuǎn)身跟上。

“羅工頭留步……”

“羅工頭請留步……”

羅仲夏充耳不聞，直至行至街角，一位五旬老漢才氣喘吁吁地追到近前。

“誤會！天大的誤會啊！”老漢語帶急切，“是老夫安排不周，還望羅工頭賞老朽幾分薄面！”

羅仲夏回頭，嘴角微揚：“等你管好自家的狗再說吧。”言罷，頭也不回地離去。

何建然望著那遠(yuǎn)去的背影，身形竟微微晃了晃，臉色蒼白得可怕。

羅仲夏回到城北時，恰逢用膳時分。他故意沉著臉。

眾人見他這般早歸，又面色不虞，紛紛上前關(guān)切詢問。

羅仲夏環(huán)視眾人，高聲道：“我等與何建然的梁子，怕是難以善了了！他想砸我們的飯碗，你們說怎么辦？”

看著一雙雙義憤填膺的眼睛，他猛一揮手：“那就得打斷他伸來的爪子！從明日起，提前半個時辰起身，隨我習(xí)武！用我們自己的拳頭，守住我們自己的東西！”

“好——！”

歡呼聲瞬間炸響！

“打斷他們的爪子！”

呼喝聲此起彼伏，士氣如虹。

羅仲夏早有心操練手下這批人，只是苦于沒有由頭，恐落人口實。如今借口送上門，自可放手施為。

“羅兄弟！”張沖急匆匆跑來，見眾人斗志昂揚，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羅仲夏招呼張沖進了自己房間。

張沖一直留意動向，已聽聞何宅門前沖突，又見羅仲夏煽動眾人對抗何建然，更是心急如焚：“我的好兄弟啊！你是真不知那‘何閻王’的厲害！這下可捅了大婁子……”

羅仲夏搖頭笑道：“兄長是當(dāng)局者迷，才覺他厲害。你靜下心來，聽我分析……”

“何建然能稱霸壽陽三十年，根基不在他下面的爪牙，而他上頭的人！他利用三十年時間，織成一張龐大的利益網(wǎng)，上有人替他遮風(fēng)擋雨，下有人為他賣命，故而能橫行無忌。若在兩個月前，弟絕不敢這般招惹他。”

“但這兩個月，局勢早已天翻地覆！先是北虜攻陷城池，清洗了一遍官吏；后有北府軍光復(fù)壽陽，又是一番清洗。”

“如今壽陽縣的長官是冠軍將軍，佐官是王長史與庾司馬……”

“冠軍將軍乃北府軍統(tǒng)帥，出身陳郡謝氏！王長史屬太原王氏，庾司馬屬潁川庾氏，皆是朝中最頂尖的高門大族！弟不信他何建然區(qū)區(qū)一個壽陽地痞頭子，能在一個月內(nèi)能走通這三位的門路！若真有此等本事，武庫之事，也輪不到弟頭上。”

“兄長，你是習(xí)慣了何建然的跋扈，被橫行壽陽三十年的‘何閻王’唬住了。殊不知，眼下的何建然，不過是個大些的流氓頭子罷了！”

“或許，他手下的爪牙確實比弟多些，但弟與手下這群兄弟，也絕非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