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寒山霜葉膏？！”幾個離門口稍近、正被恐懼支配的蒙古軍醫(yī)下意識呢喃重復，昏黃燈光下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那是傳說中冰域極寒處才得半株的續(xù)命圣藥！千金難求！不，萬金也難換一片霜葉！這大明秦王…竟真攜此物而來？！是為了救大將軍？！

希望的火星，在絕望的深淵邊緣跳躍了一下。

李時勉和王謙兩人被王府侍衛(wèi)架著胳膊，幾乎是被拖著沖進了帳篷中心！兩個老頭早已面無人色，一路風霜奔襲和此刻帳內(nèi)沖擊已是強弩之末。但王老太醫(yī)王謙目光掃過朱棪手中那柄形態(tài)猙獰的彎刀，再落在地上王保保頸部那不斷滲漏烏黑膿血的腐臭傷口，眼神一凜！干枯的身體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力氣！

“快！！滾水滾水！沸熱才得用！火！快去升大火！”王謙推開侍衛(wèi)的攙扶，嘶啞著，近乎尖叫地朝著那些嚇傻的親兵吼道，“還有你！你！”他顫抖著手指著兩個相對年輕、穿著羊皮襖的軍醫(yī)學徒，“取剪刀！取長鑷！取烈酒！都放在水里煮！這傷！沾一絲塵都是催命符！！快去！！”

學徒被王謙眼中那種豁出性命的癲狂驚醒，連滾爬爬地沖向角落，手忙腳亂地去翻找煮沸水的大釜，搬弄柴火！

李時勉雖搖搖欲墜，強撐著也嘶喊起來：“萬…萬靈止血散！百…百年老參片呢！快！快拿來預備！待…待秦王清創(chuàng)畢！立刻止血吊命！！”

帳篷如同被瞬間投入滾水的蟻穴！絕望的冰冷死寂被撕裂！在朱棪那不容置疑的刀鋒意志和兩個太醫(yī)拼了老命的嘶吼催逼下，終于強行運轉(zhuǎn)起來！滾水釜被架在重新引燃的火塘上！鐵剪鐵鑷扔進沸水！酒囊被打開，濃烈刺鼻的酒氣混入血腥腐臭！

朱樉跪在王保保身側(cè)，臉色冷硬如萬年寒鐵，呼吸微不可聞。在周遭驟然爆發(fā)的混亂和嘶喊中，他的手卻穩(wěn)如磐石！

他沒有絲毫猶豫！左手直接探向王保保頸側(cè)那纏裹著厚厚、骯臟繃帶的創(chuàng)口！

“嘶啦——！”

如同裂帛！沾滿膿血的繃帶被蠻力徹底撕開！

猙獰可怖的創(chuàng)傷，終于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昏暗燈火之下！

頸側(cè)肌肉呈現(xiàn)出一種灰敗與烏黑交織的詭異顏色！中央是一個近乎洞穿、仍在不斷流淌膿血的潰爛深孔！孔洞周圍，皮肉如同被潑了強酸般嚴重腐蝕、液化！翻卷起的腐肉邊緣呈現(xiàn)出令人作嘔的泡軟、絮狀壞死！更深處，甚至能看到暴露的發(fā)灰、發(fā)暗的頸骨邊緣！粘稠、烏黑、散發(fā)著濃烈尸腐惡臭的膿液正從那深孔和腐爛的組織間隙中汩汩滲出、匯聚，然后再一滴滴落下！

膿臭的氣味瞬間沖垮了李時勉最后一絲支撐力！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干嘔，眼前發(fā)黑，被旁邊侍衛(wèi)一把攙住才沒癱倒。

朱樉的眉頭卻狠狠鎖緊！眼中暴戾冰焰大熾！這不是簡單的箭毒發(fā)作！創(chuàng)口深處，在那片濃黑的壞死組織之下，隱隱有一點極其微弱的、極其不協(xié)調(diào)的反光！那反光…絕對不是骨頭！

“有異物！深扎骨隙！”朱樉的聲音冰冷徹骨，如同判決！是箭簇碎片！或者別的什么鬼東西！深入頸骨邊緣的縫隙！

正是這深藏的異物，如同生根的死毒源！一日不除，剮盡腐肉也是徒勞！膿毒會如同附骨之疽，卷土重來！王保保絕挺不過下一輪！

“滾水！剪刀！！！”朱棪暴吼！

“水滾了！殿下！水滾了！！”一個剛剛還在煮鑷子的學徒，幾乎是爬著捧來一陶盆滾燙沸水，熱氣騰涌！

朱樉眼神一厲！左手閃電般撈起沉在沸水中的長柄鐵剪刀！剛出沸水的鐵剪柄上水汽蒸騰，如此溫度下他卻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右手那柄蝎尾彎刀同時亮起寒芒！

“扶住他頭！定住！死也要定住！”他對著阿古拉的方向爆喝！聲音帶著撕裂一切的威壓！

終于擺脫那股絕對死亡恐懼的阿古拉，被這一吼驚得回魂！看到大將軍那可怖傷口，再看向朱棪那不顧沸水燙手、提起鐵剪的兇悍決絕！心中最后一絲疑慮和抗拒被徹底擊碎！這才是救命的態(tài)度！以命搏命的狠辣！

“都他媽愣著找死？！按秦王令！”阿古拉狂吼一聲，如同暴熊猛撲上前！巨大的身軀帶著風壓，兩只有蒲扇般的手掌死死地、小心翼翼地固定住王保保沉重的頭顱！指節(jié)因用力而繃緊發(fā)白！

“嗬…”地上的王保保在昏迷中似乎也感知到極大的兇險，喉管里發(fā)出細微的、瀕死般的嗬氣聲。

朱樉眸中精光如刀！寒鋒切割空氣！

“呼——！”

右手蝎尾彎刀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狠狠刺入那片潰爛翻卷的血肉沼澤之中！

“噗嗤！”

刀鋒切入腐肉的聲音如同敗絮撕裂！暗紅與烏黑交織的污血混合著粘稠的壞死組織液，猛地從創(chuàng)口邊緣被擠噴出來！濺射在朱棪的玄色袖口、手臂、甚至他冷硬的臉頰上！

每一次落刀、起刀，都伴隨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皮肉切割聲和更加洶涌的污血膿水噴射！粘稠腥臭的黑黃組織液滴滴答答，如同從地獄傾瀉的詛咒，不斷流淌到王保保身下的狼皮褥子上，迅速擴大著那片污穢的血腥之地。帳篷內(nèi)彌散開的氣味，足以讓最剛硬的漢子暈厥嘔吐。

李時勉早已被侍衛(wèi)攙扶著背過身去，抑制不住的劇烈干嘔。王謙臉色發(fā)青，死死咬著牙，渾濁的老眼卻死死盯著朱棪的手腕和下刀的節(jié)奏，身體微微顫抖著。

阿古拉臉色也一片煞白，緊咬著后槽牙，腮幫子繃出堅硬的棱角，眼神中的恐懼最終被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然取代！他按著王保保頭顱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隨著腐肉被快速清除，創(chuàng)口內(nèi)部更加清晰地顯露出來。邊緣如同被強酸融化，深處隱約可見慘白發(fā)暗的骨！果然！一點尖銳的、閃著烏沉金屬幽光、帶著倒刺的碎片！死死卡在頸骨邊緣與肌肉連接的狹窄骨隙之中！周圍是翻涌著腥臭的腐液！

朱樉眼中寒芒爆閃！就是它！毒源！死根！

沒有絲毫停頓！他左手閃電般探出！那把剛從沸水中撈出、還在冒著灼熱白煙的長柄鐵剪刀，帶著滾燙的高溫與烈性消毒的余威，狠狠地、毫不猶豫地伸進了那片剛剛清理出道路的血肉溝壑！

鋒利的剪刀尖，精準無比地探入了那狹窄危險的骨隙！朝著那枚幾乎與骨頭融為一體的金屬碎片鉗去！

“咔！”

剪刀尖傳來碰到硬物的清晰反饋！

朱樉瞳孔驟然收縮！能感覺到那碎片尾部似乎帶鉤！死死卡在骨縫里！硬拔會扯下大塊骨肉！這片頸骨若被撕裂，緊鄰的大血管瞬間爆裂，神仙難救！

“操！”一聲壓抑著無邊怒火的低吼從朱棪牙縫里迸出！左手剪刀死死卡住碎片！右手那柄帶著血槽的蝎尾彎刀竟沒有絲毫遲疑！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刀尖！貼著那卡住碎片的骨縫邊緣！

精準！穩(wěn)定！決絕！

猛地刺入！！

“滋——！”一種讓人牙酸的、金屬刮擦骨頭的詭異摩擦聲！

刀尖穿透薄薄的、粘連著腐肉的組織層，觸到了那卡死的金屬碎片尾部倒鉤！

不是挑！不是撥！

朱樉手腕爆發(fā)出驚人的韌勁！一股至柔又至剛的力量，如同毒蛇在狹窄石縫中扭曲騰挪！

蝎尾彎刀的刀尖，極其細微地、卻又極其巧妙地一旋！一撬！！

那枚深嵌骨隙、帶著倒刺、幾乎成為身體一部分的死亡碎片，被一股巧勁，硬生生地從那堅硬的骨縫里撬松了一瞬！

“就是現(xiàn)在！出來——！！！”

朱樉一聲爆吼！左手緊扣的滾燙鐵剪猛地發(fā)力向后一帶！

“噗呲！”

伴隨著一股小小的、深黑如墨的膿血如同箭般噴射而出！

一枚小指指甲蓋大小、布滿暗紅色銹斑、尾部帶著尖銳倒刺的碎鐵片！被鐵剪死死鉗住！終于從那深埋的骨隙膿巢中，連帶著一絲絲如同牽魂引魄般的粘稠污血腐肉，被硬生生拔了出來！

碎鐵片離體的剎那，王保保身體猛然一弓！如同離水的魚劇烈彈動了一下！頸間那個深不見底的潰爛創(chuàng)口猛地涌出一大股更加粘稠、更加污穢的黑血！如同打開了地獄的排污口！

“止血散——參粉——！！！”朱樉扔掉鉗著碎片的鐵剪和撬刀的蝎尾彎刀，動作快如殘影！對著旁邊的王謙聲嘶力竭地咆哮！左手幾乎同時一把抓過旁邊侍衛(wèi)早已打開呈遞的寒玉盒！

右手兩根手指快如閃電，狠狠探入那散發(fā)著至寒氣息的玉盒之中！挑起一大坨凝脂般半透明的、如同凝結(jié)了千萬年寒霜的瑩白膏體！

毫不猶豫！

那兩根手指帶著凍徹骨髓的寒氣，直接捅進了王保保頸側(cè)那瘋狂涌出污血的深坑創(chuàng)口！

“嗚……”王保保身體再次劇烈痙攣！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如同瀕死野獸般極其痛苦的悶哼！那極致的冰寒觸碰到滾燙劇毒侵蝕的創(chuàng)口內(nèi)部，帶來的是如同地獄深處巖漿與極寒碰撞般的恐怖體驗！

朱樉的手指在那深坑內(nèi)沒有絲毫憐惜地快速涂擦、按壓！將“寒山霜葉膏”霸道的冰寒藥力，狠狠碾壓滲透進每一寸腐爛發(fā)炎的皮肉、每一條被腐蝕的血管、每一道被毒素侵襲的組織深處！膏體接觸熱血的瞬間，竟散發(fā)出一陣極其詭異的、如同萬年冰層消融般細微的“滋滋”聲和肉眼可見的森寒白氣！

“散！”朱樉看都不看，左手虛空一抓！

王謙反應快到極致！雙手捧著那灰白色、帶著奇異藥粉的萬靈止血散藥袋，如同捧沙入坑，對著那被冰寒藥膏強行填壓堵死的創(chuàng)口猛潑下去！

幾乎是同時！李時勉也被逼出最后潛能，手指顫抖著，將幾片用盡畢生功力剛剛切好的、薄如蟬翼的百年參片，猛地塞進王保保抽搐著的、干裂焦枯的嘴唇之下！

“嗬…嗬嗬嗬！！！”

在冰寒藥膏和霸道止血藥粉內(nèi)外夾擊、雙重刺激的恐怖劇痛沖擊下！昏迷數(shù)日、氣息奄奄的王保保，竟猛地從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一聲極其痛苦、卻又充斥著一種近乎本能掙扎求生意志的、響徹帳篷的粗糲嘶嚎！

如同被烈火焚身的惡鬼，終于抓到了掙扎的繩索！

這聲嘶嚎，響徹死寂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