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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代王暴怒如雷,悍將按刀以俟!

代王府,承運殿后暖閣。

與大同邊鎮的酷熱肅殺截然不同,此處銅盆里的冰塊冒著白氣,散發著涼意。

后暖閣的門簾將閣內閣外分出春夏兩季。

皇帝御賜的琉璃盞中盛著琥珀色的瓊漿,鏤空的金猊獸爐里吞吐著昂貴的海外異香。

絲竹管弦之聲若有若無,縹緲而來。

代王朱彝梃半倚在軟榻上,身著赤色蟠龍常服,意態慵懶。

他年約四旬,面容保養得極好,只是眉眼間帶著一股被酒色浸淫已久的倦怠和理所當然的倨傲。

身旁,一位絕色女子的纖纖玉手為他剝著葡萄。

她云鬢高聳,珠翠環繞,身著桃紅色蹙金繡鸞鳥紋的宮裝。

眉眼含春,顧盼生輝,正是極得代王寵愛的側妃周氏。

其姿容艷麗,肌膚勝雪,一顰一笑間自帶風流媚態,無怪乎能專寵于王府。

王府左長史李文奎躬身站在下首,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得意。

他繪聲繪色地描述那日在田埂上如何用一紙宗人府勘合,逼得巡撫低頭、總兵收刀的“壯舉”。

“……那滿桂,看似兇悍,麾下甲兵雖眾,然卑職只需將《皇明祖訓》抬出,言明利害,他便不敢越雷池半步!

張巡撫更是面色鐵青,無言以對。

王爺天潢貴胄之威,豈是邊鎮文武所能揣測、所能冒犯的?周老爺的田產,自是穩如泰山?!?

他說著,不忘向周氏投去諂媚的一瞥,邀功之意顯而易見。

周氏聞言,嫣然一笑,聲音嬌柔:“全賴李長史機敏,護得家父周全?!?

她輕輕推了代王一下,眼波流轉。“王爺,您可真得好好賞賜李長史才是?!?

朱彝梃嗤笑一聲,懶洋洋地抿了一口酒,語氣輕蔑至極:“賞,自然要賞。李文奎,這事你辦得妥當。

滿桂、張宗衡?哼,不過是些外人,仗著徐承略的勢,就敢來窺探我代藩之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頓了頓,似乎對徐承略早有考量,點評道:“徐承略此人嘛……倒也算是個能臣。

京畿之戰,遵永之復,確是替皇上分憂,為我大明立了無上功勛?!?

隨即,他話鋒一轉,神色變得冷傲:“可是,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他徐承略再能,也是我朱家的臣子!

他在宣大,想怎么整軍經武,怎么清查田畝,本王懶得過問。但有一條——”

他猛地坐直了些身體,目光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威嚴:

“別來打擾本王的清靜!他治他的軍,我享我的福,井水不犯河水。

若是不識趣,硬要把手伸過來……哼,他徐承略說到底,也不過是我朱明皇朝的一介家奴!”

“王爺說的是?!敝苁线B忙附和,纖手輕撫代王胸口,“那些外人,怎懂得王爺的尊貴……”

就在這一片諂媚與傲慢交織的氛圍達到頂點之時,暖閣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一名內侍匆忙闖入,也顧不得禮儀,聲音尖利帶著哭腔:

“王……王爺!娘娘!不好了!大同……大同來的軍兵,把……把周老爺全家老小都給抓走了!

帶兵的是個姓高的參將,兇惡得很哪!”

“什么?”暖閣內溫暖的空氣瞬間凍結!

周氏臉上的嫵媚笑容瞬間僵死,媚眼中化為極度的驚駭與憤怒,手中的水晶葡萄跌落在地。

她猛地抓住代王的胳膊,聲音凄厲:“王爺!爹爹他……!”

“砰!”朱彝梃手中的琉璃盞被他狠狠摔碎在地,瓊漿玉液濺了一地!

他臉上的慵懶和倨傲,瞬間被一種難以置信的暴怒所取代,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跳!

竟有人敢動他代王側妃的父親?這是在公然抽他代王朱彝梃的臉!是在踐踏整個代王府的威嚴!

“高敬石?是個什么東西!”代王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反了!反了!簡直無法無天!”

李文奎也是又驚又怒,他剛剛還在夸耀功績。

轉眼間周萬全就被抄家拿問,這無異于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臉上。

他急忙道:“王爺息怒!不知高敬石此獠是何人,又從哪里冒出!

竟敢如此跋扈,分明是不將王府,不將您放在眼里!此風斷不可長!”

“息怒?本王如何息怒!”朱彝梃猛地站起身,咆哮道,“李文奎!”

“卑職在!”

“你立刻!馬上!帶本王儀仗去大同巡撫衙門要人!告訴他們,立刻放人。

本王不管那高敬石是何人,將其縛至王府請罪!否則,休怪本王不講情面!”

“是!卑職遵命!”李文奎連忙躬身。

“還有!”代王胸口劇烈起伏,眼中寒光四射,“來人,給本王研磨!本王要親自給皇上寫奏疏!

彈劾高敬石、滿桂、張宗衡一干人等!藐視宗親,欺凌藩府,圖謀不軌!

本王要參得他們丟官棄職,下詔獄論死!”

暖閣內,方才的奢靡歡愉蕩然無存!

只剩下代王雷霆般的震怒、周妃凄切的哭泣,以及一種山雨欲來的恐怖壓抑。

大同巡撫衙門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高敬石大馬金刀地坐在椅上,甲胄未解,一身征塵與煞氣尚未散去。

他正端著海碗大口灌著涼茶,喉結滾動,暢快淋漓。

滿桂圍著他來回踱步,興奮地搓著手,聲若洪鐘:“痛快!真他娘的痛快!敬石老弟,你是這個!”

他豎起大拇指,臉上盡是欽佩之色,“老子和張撫臺、白先生被那勞什子《祖訓》、勘合憋得差點吐血,

你這一去,噼里啪啦,全他娘的給砸了個稀爛!爽利!”

他對高敬石是真心佩服,蓋因他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

張宗衡亦是撫須感慨,眉宇間的陰郁一掃而空:“雖是以力破巧,兵行險著。

但……對付此等盤根錯節之痼疾,或許正需高將軍這等霹靂手段!

只是!后續代王府的反撲,怕是……”喜悅之余,他眼底仍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

白慧元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高敬石,眼神復雜,既有嘆服,更有深深的感激與擔憂。

他深知,高敬石是用自己的前程和性命,為他們劈開了這條血路。

而鄭崇儉則坐于一旁,那原本靜觀的眼神,此刻已灼灼如星。

這幾日他沉默寡言,卻將一切盡收眼底。

應該說自隨徐承略北上宣大,他便似一泓深潭,靜觀這新辟天地的人與事。

他見白慧元運籌帷幄,心思縝密如發;知朱可貞文武兼資,乃國士之器;

更聞登州王、潘二將,皆是以一當百的虎臣。而今日,他親眼見證了高敬石。

此人何止是勇冠三軍?那是一種近乎瘋狂的、能將一切死局硬生生劈開的決絕魄力!

為了徐承略的大業,他竟敢以參將之身,硬撼王府之威,將自身前程性命皆置于爐火之上炙烤!

鄭崇儉沉寂的心湖,仿佛被投下一塊燒紅的烙鐵,驟然沸騰!

他終于明白,徐承略能于尸山血海中崛起,能挽狂瀾于既倒。

憑的不僅是其自身經天緯地之才,更是因身邊匯聚了這樣一群——可托生死的爪牙肱骨!

他們并非唯命是從的傀儡,而是各有驚世之才,卻皆愿為那一人,傾盡所有,百死無悔!

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流猛地沖蕩于鄭崇儉胸臆之間。

他忽然覺得,自己先前那份冷靜的旁觀、審慎的考量,在此等赤誠與悍勇面前,顯得何等蒼白無力。

這不再是擇主而棲,而是見賢思齊,心向往之!

此等人物,此等團體,方值得他鄭崇儉,傾心相付,誓死相隨!

親兵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鄭崇儉的思緒與眾人的議論。

“報!各位大人,代王府左長史李文奎,帶著王府儀仗,已到衙門外!

氣勢洶洶,指名要見巡撫大人和……和高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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