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想得不錯，卻也漏了一點，上次造的巨型孔明燈沈廷揚只是聽說，未嘗得見；現在被勾起了好奇心，他也想看看這新器局又要造些什么新鮮玩意兒。

朱元璋低下頭，在劉宗周致仕的奏疏上寫個準字，又問道：

“新器司現在在何處辦公？”

“還和虞衡司擠在......哦，還和虞衡司合署辦公。”

“這怎么行！”

朱元璋合上奏疏，將其摔在御案上：

“著戶部和工部商議一下，在南京城外擇一風水寶地，要能引出穩定的水源，還要足夠大，足夠好！作為新器司衙門，以后，新器司要集產學研三位一體！”

宋應星捋著胡須，還在回味產學研三位一體是何意；

沈廷揚在心里叫苦連連，不是，還讓不讓戶部活了！

.......

旅途漫漫，前往浙江的官道上，刑部尚書高倬愁眉苦臉，作為這一千多人中唯一一個知道陛下清理浙江鹽政真實目的的人，他一邊撫著尚方劍，一邊忍不住為自己的仕途擔憂；終究還是落入了皇帝的圈套。

另一輛馬車上，馬士英也有種遭算計的預感，三法司一把手齊聚浙江，夠才剛調浙江巡撫的張秉貞喝一壺了。

自從看清了皇帝的真面目后，他不得不把事情往大了想，往遠了想；

他也不是沒見識過別的善于謀算之人，左不過走一步看三四步，可眼前的這位皇帝遠遠超過這些人，分明是走一步看十幾步！

此行要是厘鹽，雖說完全沒有阻礙也不可能，可畢竟貪污鹽稅這條線上最有勢力的人都被軟禁，除此之外，還能活動的就是他了，就連浙江巡撫都是他還任首輔時提拔的；

實話說，雖然不是他們三人一到浙江，鹽商們就乖乖補稅，也根本用不著這么大陣仗，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皇帝是要在浙江殺個人頭滾滾！

將浙江官場犁一遍后，朝廷自然能重新恢復對浙江的掌控。

馬士英也只能看到這一層了，并且他也還有許多不解，就算掌控了浙江，朝廷的手也無法再向南伸了，福建可不是吃素的，廣東又太遠，恢復這一省，對朝廷而言算是好事，但在眼下時局，怕是也同捐款一般聊勝于無。

馬士英搖了搖頭，皇帝必然還有更深的打算，只是那些怕是都與他無關了，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被陛下緊緊攥在手里，要想保全全家性命，只能做陛下手中的刀，只能盡全力配合皇帝，展示他自己還有被利用的價值；

等到皇帝不再需要自己了，他自知必死，只是希望皇帝看在自己做了把合格的利刃的份上，放了他一家老小。

.......

通往南京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在錦衣衛的護送下疾馳，引得道旁所有車馬全部避讓。

車上載著的高弘圖、姜曰廣二人正抱頭痛哭......

得到官復原職的詔書后，他們二人先是不敢相信，又聽說了南京發生的種種事跡，便立刻收拾行裝，叫著錦衣衛連夜送他們返回南京。

現在，二人正在馬車中，一同看著史可法寄來的書信；

“上喻，起高弘圖為中極殿大學士，充內閣首輔；姜曰廣為東閣大學士，內閣次輔；兵部侍郎呂大器升兵部尚書，掌部事；工部新設新器司，原工部虞衡司郎中宋應星調為新器司郎中；戶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管漕運沈廷揚升戶部尚書，掌部事......”

二人看著這一長串名單，喜出望外，原本的亡國之憂一掃而空；

又接著看下去；

“升黃得功為京營總督，定額五萬京軍；改鎮江總兵黃蜚為廬州總兵；調江西總督袁繼咸為湖廣總督，駐武昌；調湖廣總督何騰蛟為江西總督，駐九江；左都督劉肇基為京口總兵；”

二人不通軍事，這圣旨既然通過了內閣票擬，想必也是得到了呂大器和史可法的支持，他們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看到史可法說陛下組了個三法司往浙江巡鹽去了，二人還算理解，但出乎姜曰廣意料的是，怎么鄭成功也跟著去了，若沒記錯，他今年才二十歲，何以擔當此任？

萬一年輕氣盛，誤了國事如何收場？

姜曰廣皺眉，皇帝怎么想的，史可法怎么也不阻止？

“元輔，你看，派鄭成功去浙江清查鹽稅......是否，輕率了些？”

高弘圖側過頭，指著書信說道：“居之，你看，陛下并未處置那些勛貴和錢謙益。”

“這和鄭成功有何關系？”姜曰廣不解，仔細察看史可法所寫的書信，想從中看出關竅來。

“唉。”高弘圖搖搖頭，“陛下這是給鄭成功鍍金啊！”

被這么一提醒，姜曰廣這才恍然大悟：

“元輔是說，此去浙江厘鹽，看似兇險，但實際上，鹽商們在中樞的靠山馬黨已是甕中之鱉，那些人想要活命，就得把吃進肚子里的鹽稅吐出來！”

說到這，姜曰廣不禁佩服道：“怪不得陛下安排馬士英去厘鹽，又等他們三人回來之后再對勛貴論罪，還故意讓勛貴保持對外溝通，這是讓他們去告訴浙江配合欽差厘鹽啊！”

“而勛貴究竟能不能活，就看浙江的鹽稅厘的順利與否，或者說，能否讓陛下滿意了。”

高弘圖點點頭，補充道：

“浙江的蛀蟲沒了依靠，再加上鄭成功的一千錦衣衛，身后的朝廷和福建的勢力，只要做得不太過火，浙江的厘鹽怕是出不了什么亂子。”

“不過，我憂心的是，陛下怕不會只是派人去浙江厘鹽如此簡單......”

怎么高弘圖也開始變得說話說一半了？姜曰廣有些急了，問到：

“元輔以為是？”

高弘圖搖搖頭：

“這位陛下心機頗深，我哪會知道......”

“倒是這些人都有事做，陛下如此急切詔我等回京，定也有大事要交你我！”

話畢，二人接著往下看去，直到看到“重啟考成法”五字。

高弘圖連忙捂住姜曰廣的口鼻，不讓他驚出聲來。

單單這五個字，就讓二人汗如雨下，喘氣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