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廷吉聽在耳中，急在心里，現如今軍心已經不穩到了這個地步，雖說多半是氣話，但是這幫兵痞實則真正忠誠度也的確是有限，要是長期不能讓他們領到錢，只怕多半是很難再重新積聚人心了……

倒是若是真的臨陣倒戈，全都如他所言的去了“留爺處”了，那可如何是好……

想著想著，應廷吉卻是神色一頓，猛然間仿佛是想到什么一樣，面色微動。

他不免低聲喃喃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此處不留……自有……啪！”

應廷吉猛然一拍桌案起身，連連的拍自己的腦門兒：“哎呀呀！我怎么忘了這茬子了！”

應廷吉雙眼放光的站在原地興奮的低聲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說著，他閃閃發光的雙眼看向了揚州大牢的方向……

朱慈烺微微蹙著眉，雖然此時的步伐依舊十分沉穩，卻能夠看出他的內心實則是有些焦慮的。

又是轉了小半圈兒，朱慈烺頓住了腳，轉頭看向另一邊隨時在等著他垂詢的張天恩：“史可法沒有調四鎮北上的意思么？”

張天恩低頭道：“現如今看來……應當是沒有的，而且有探報稱，史督師其實已經有回師的意圖了。”

朱慈烺微微吐出了口氣，似乎是在安慰自己：“白洋河鎮，的確也不是駐軍的好地點，只能是救援邳州和宿遷用一用，若要和清軍作戰，還是得謹慎選擇。”

但是就算是這樣說，朱慈烺的眉頭也依舊是緊緊的皺在一起，因為其實他自己也清楚，史可法要撤軍的目的多半并不是為了繼續和清軍作戰，多半還是更多出于對清軍的畏懼。

然而張天恩等人最近因為在外面接收到的有關史可法的訊息基本上都是正向的，反而是對史可法多少也有一種信任和盲從的感覺。

此時朱慈烺展現如對史可法的不信任，張天恩猶豫了一下，還是為史可法在朱慈烺面前做了一二辯駁：“史公既然說了要抗清，多半還是有這個心思的，只是一些戰略調整罷了，殿下可給史公一些自主之權。”

朱慈烺聞言搖頭嘆息：“非是我信不過史可法，實則是……”

朱慈烺緩緩的坐到了座位上，就在他的面前居然擺著一份大明的地圖，朱慈烺輕輕的撫摸著地圖，手指停留在了河南地界上，緩緩地嘆息一聲：“現如今，若要抵御韃子，務必應當出兵北上，就算是不貪山東，也應當以高杰進駐開封、雒陽，以黃得功進駐宿遷、邳州，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爭取到生存空間。”

朱慈烺和高杰以及袁繼咸王元吉等人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趁清軍此時的戰略部署有問題的時候，迅速北上，盡可能的擴大自己的戰略空間，以此來為江南贏取更多更安全的戰略余地。

但是史可法的想法是恰恰相反的，史可法認為這樣戰線拉得太長太危險了，若是清軍趁虛而入，我方則很難迅速的集結兵力做出防守。

總而言之，大概就是朱慈烺的想法是以攻代守，而史可法更傾向于保險的被動防御。

產生這樣的分歧其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蓋因史可法覺得朱慈烺應當是想要小心翼翼的維護祖宗僅剩的江山的，同樣作為如今這半壁江山唯一的支撐者，哪怕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可能獲勝，有半分之十的可能會失敗，史可法也一定會選擇不去做。

他賭不起，大明江山，也賭不起！

按理說朱慈烺應當是和史可法的想法是一致的，畢竟是自家祖宗基業，然而偏偏，這個朱慈烺，完全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反正又不是我爺，我爺還得個三百來年才出生呢。

所以朱慈烺完全沒有這個心理負擔，他完全就是抱著殺一個夠本，殺了兩個算賺了的心態來做這件事的。

那么自然朱慈烺對于史可法此時退縮的狀態自然是十分不滿的，張天恩反倒是對史可法十分崇拜，因此還是小小的替史可法說了兩句好話。

朱慈烺卻是無奈的搖頭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此時韃子乘虛擊闖軍，所向披靡，其氣必驕，向屢入內地未逢敵手，今見國家新創，半年以來未能出門一步，其心必懈，驕與懈皆犯兵家之大忌！這就是為什么清軍膽敢同時南征西進的原因。”

“這個時候韃子必然已經意識到了闖軍其實才是他們最大的阻礙，那么接下來其勢必陷入相形見絀之中，若此時我能趁其攻闖而北上，恢復江山，未必不能，只是不可得。”

朱慈烺緩緩搖頭，就南明這一堆爛攤子，別說他現在還是個無權無勢的落魄太子，就是真的是已經成功返回江南登基的那個太子朱慈烺，也不敢自信說現在南明就能立刻北上收取河山，驅逐清虜，甚至于能不能保住這半壁江山，都還難說！

“故而只有走中策，以大軍北上，將戰場拉到河南乃至于山東境內，以開封、雒陽、亳州、徐州、邳州、歸德，連河一線，構筑防線，抵御清軍南下。”

“如此一來，四鎮得保，而下策，則是固守四鎮，以四鎮兵馬團聚，以為爭鋒……”

朱慈烺嘆息了一聲，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若是按照他，最起碼中策的路子是能走成的，只是可惜，如今也是萬般不由己啊。

朱慈烺只是微微頹然了片刻，便是睜開眼重新看向面前的地圖，緊皺著眉頭開始研究了起來，現如今局勢已經是這樣了，自己要盡快為馬上趕到的戰爭做準備。

江北肯定是不用考慮了，最起碼要守住四鎮，而四鎮當中，劉良佐和劉澤清肯定是想也不用想，他們本身就是農民軍投過來的，對你又沒多少忠心，從歷史表現上來看，完全沒有要抵抗的表現，所以他們麾下的將士多半最好的結局，也是穩坐釣魚臺觀望。

而四鎮之中其余二鎮黃得功雖為自己說過幾次話，但是要他為自己賣命，多半也是癡心妄想。

高杰雖出身農民軍，但這恰恰是可以利用的點，高杰因為出身問題始終自卑，若是自己能許以厚祿名譽，未必不能為我所用，只是可惜，他沒幾日好活了……

高杰，黃得功……

鎮江還有個鄭鴻逵，朱慈烺雙眼微瞇，輕輕的敲擊著下巴，自己要做的，只有挺住揚州城三個月，三個月之后，浙江，兩廣，江西的勤王大軍必然北上，到時候，什么狗屁皇帝！

朱由崧的威望早已降至冰點，尤其是在劉宗周告老之后，江南士紳對朱由崧已經是失望透頂乃至于厭惡的程度了。

劉宗周當初在朝的時候因為其在士林之中的位置十分特殊，再加上其曾經公開表示的：“國家至此，獨奸黨之過乎？吾黨與有罪焉！”

他對東林人士自稱“皆正人君子之流”嗤之以鼻，并批評：“吾輩出處語默之間，亦多可議，往往從身名起見，不能真心為國家，只顧自家博取好名，不以國家為念，如果天下一旦土崩瓦解，將死無葬身之地！所云吾黨之罪，在宋人之上，不為虛也！”

彼時東林黨中人如徐汧陳子龍等人皆以為然，都深刻的認識到了黨錮帶來的危害，也因此，劉宗周在士林之中的名聲算是響當當的不管是否清流都對其十分尊重。

又因此，朱由崧都不敢在劉宗周面前放肆，因為有事兒劉宗周是真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