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范急忙點頭稱是：“只是……如今國朝奸臣當道，將軍這樣的人才，尚且得不到北伐的支持……將軍啊，這大明國祚，只怕……”

“咚！”

高杰將酒杯往桌子上一頓，雙眼閃爍著看著陳洪范似笑非笑：“公道這大明國祚將亡了么？我偏要為他續上！”

高杰說著一揮手：“我手下有兵有將！糧草軍械無算！若要逐鹿淮左，盡管來試試看死于誰手好了！”

陳洪范一時被高杰身上的氣魄給震懾的說不出話來，連連點頭稱是，低頭飲酒半晌，方才憋出來一句：“只恐怕，將軍有意，而淪為孤忠，江北四鎮，不是只有將軍啊……”

說著陳洪范看了看四周，上前輕聲道：“實不相瞞，將軍可知某此次北行所見所聞？”

高杰戲謔的看著他，連敬語也沒了：“說來聽聽。”

陳洪范輕聲道：“卻原來，二劉，早就投清了！”

二劉指的就是劉澤清和劉良佐，二人在四鎮中兵馬雖然不算是最強最廣的，但是也擔任著十分重要的位置，陳洪范本以為這樣詐一下高杰，高杰就會猶豫。

誰料高杰好像吃錯藥了一樣，不僅沒有恐懼，相反聽到陳洪范如此說，哈哈大笑：“某早就看此二人不爽許久了！若是果真如此，煩公稟報天聽，若是此二人安穩尚好，若是有那么一丁點兒不臣之心……哼哼！”

高杰猛地將酒壺往桌子上一頓：“不用國朝出兵，某自平了他！”

陳洪范被高杰盯得有些不自在的，咽了口唾沫輕聲道：“將軍若能助大清，豈不有望錫王封爵？”

高杰冷笑著看著陳洪范道：“某自投朝廷，已為官軍，莫非，要我做三姓家奴不成！”

說著高杰伸手拽住陳洪范的手腕冷冷的看著他：“汝欲得河南耶！則請以北京來與我換！”

陳洪范是真被高杰弄迷了，你高英吾，為了利益都能攻打揚州的人渣，啥時候你還成了北伐忠臣了？你要cos岳飛啊？

陳洪范心下直打鼓，心知自己命懸一線，于是越發心思電轉，急忙的掛上笑臉：“將軍所言甚是！若在某看來，河南北京，都不給他韃子才是！將軍神威！”

高杰死死的盯著陳洪范看了半晌，方才是嗤笑一聲，甩開了陳洪范的手，陳洪范暗自抹了一把頭上冷汗，又是笑著勸高杰酒。

高杰也不搭理陳洪范，自顧的飲酒，陳洪范意識到如今勸降不成，反倒是自己的小命現如今完全在高杰一念之間，于是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喝了沒兩杯，陳洪范突然“嘎！”一聲，高杰抬頭看向陳洪范，而跟在陳洪范身后的兩個侍衛則是面面相覷。

只見陳洪范手指陡然一僵，隨后變成雞爪一般，緊接著大叫一聲：“哎！痼疾復發矣！”

說著便是鼻歪眼斜，口吐白沫的渾身顫抖著倒在了地上，舉著兩個雞爪一樣的手不住的抽搐不止。

痼疾？啥痼疾？

陳洪范的兩個侍衛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帳外的侍衛也是走了進來，看陳洪范如此，高杰的外甥李本深急忙上前耳語高杰：“莫不是發了羊癲瘋？畢竟是朝廷天使，死于老舅營中只恐不祥，朝廷一時也會怪罪，不如還是放他離去吧。”

高杰聞言，看了陳洪范一眼，淡淡道：“既然發了羊癲瘋，那就先送下去休息吧。”

陳洪范這才是在兩個侍衛的攙扶下走出了大帳，而高杰則是看著陳洪范的背影，呷了一口酒冷笑一聲：“小人！”

一旁的李本深自然也知道陳洪范是裝的，卻是上前對高杰無奈道：“老舅應當給他存幾分體面。”

高杰冷哼一聲：“反復無常，阿諛奉承的小人，我給他留什么體面？”

說著高杰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轉頭看向李本深：“你什么意思？”

李本深急忙的低下頭，猶豫了半晌，還是對高杰道：“總歸是，多一條路子……”

“砰！”

高杰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怒視李本深：“誰教你這些的！混賬東西！莫非我家還要出個漢奸！”

李本深嚇的急忙跪在地上對高杰拱手道：“外甥自然不敢！只是，只是……如今大勢如此，留一條路，老舅總得為元照他們著想！手底下這么多人也都指望著老舅……”

“不必多言！”

高杰沉聲揮手：“我高家既已為賊矣，萬不可再出漢奸！”

李本深漲紅了臉，卻還是勸說高杰道：“這怎么能是漢奸呢……老舅如今北上，四鎮兵馬無一人動，驅使睢州許定國亦不能動，這樣的朝廷，護持來有什么用！老舅，是時候給咱們自己留條后路了！方才陳洪范所言，未必是假啊！”

高杰沉著臉制止了李本深接下來的話，只是看向李本深，沉默良久，方才是嘶啞著喉嚨道：“你道老舅為何非要北伐？又為何明知道不會得到多少支持，卻依舊信了督師的話，帶著你們傾巢而出的來到這兒？”

李本深心下里是想說還不是史可法那老東西不知道給您灌了什么迷魂湯，但是面上卻是低頭：“外甥不知。”

高杰沉聲道：“我高杰，一介白身，地里刨食的農民，原來以為一輩子都只能是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去，直到和李自成起兵，我才知道，原來人能活得這樣精彩！原來當英雄，原來被萬眾矚目是這樣的感覺！”

高杰看著李本深雙眼微瞇：“我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告訴自己，要么，遺臭萬年，要么，萬古流芳！”

“總而言之我就是再也不要當一個應聲蟲！再也不要當一個別人隨手一揮就死無葬身之地的螻蟻！”

“然而我錯了……”

高杰聲音微微有些哽咽紅著雙眼的咬牙切齒道：“我一時誤入迷途，做了賊！”

“難道我高杰，一天是賊，一輩子都是賊？！”

“我不信！”

高杰舉著一根手指聲音哽咽的對著李本深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高杰再也不想做賊了！我要做真正的大英雄！”

“史督師教會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的豪杰！什么才是真正的，萬民景仰，青史流芳的大英雄！”

“什么金銀財寶，什么地位爵位，我不在乎！我高杰再也不要做流寇了！我更不想我的兒子背上賊子的名頭！不想咱們高家上上下下包括你在內，都是賊的后人！我不想后人提起我高杰，就跟劉六劉七那樣的流里流氣！讓人唾罵千世萬世！我不想再做賊了，我也不想你們被人叫做賊！我們是高家軍！不是賊！”

高杰死死的盯著李本深：“所以誰也不能壞了我北伐的大事！懂了嗎？”

李本深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高杰則是起身，緩緩的走到他身邊，伸手撈著他的脖子：“我要你答應我！如果我真的有了什么不測，如果我死了北伐依舊沒能完成，我要你繼續做這件事！并且日后元照大了，也一定要讓他做這件事！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你就不會投清做漢奸，答應我！”

李本深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高杰，高杰則是用額頭磕著他的額頭，低聲道：“答應我！！！”

李本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外甥，只要有一絲的機會，就決不投降，做漢奸！讓高家……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