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喝！”

酒至半酣，趙應元等人盡皆喝的半醉，臉上一片酡紅，摟著李士元便是大笑道：“我早便說，哥哥何等磊落的英雄，怎么會替清狗辦事！卻原來大家想到了一處，俱是為民請命者也！”

李士元抱著趙應元，臉上也有幾分醉意，趙應元大笑著搖搖晃晃的將手中的酒盞塞進他手里，舉起手中的酒盞往李士元手中酒盞上撞了一下：“哥哥還是這般大義凜然的性子！兄弟佩服！來干了！為哥哥賀！”

“來！干！”

李士元瞥了一眼坐在眾人當中的韓昭宣和他的侍衛，眼神微微的閃爍了一下，沒有停頓的轉頭看向趙應元道：“趙兄弟，不是真心投靠吧？”

趙應元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真的不在乎，對李士元嘿嘿一笑，抓了一把的花生米在嘴里嚼著：“還是哥哥了解我！”

說著看了一眼韓昭宣之后，上前躬身對李士元輕聲道：“兄弟都想清楚了，現在形勢不行，南面的支援也來不了，與其硬扛著，不如先降了，等著從韃狗手里騙些武器軍備來，兄弟再……”

趙應元說著手掌一掀，對李士元做了個眼神示意，隨后便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李士元則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趙應元隨后看向李士元道：“早就聽聞哥哥的壯舉，兩次成全青州百姓，這一次，等到兄弟從清狗手中騙到足夠的東西，咱們哥們兒一塊兒干！憑哥哥你的名聲，那個狗屁的衡王，兄弟早就想把他踹一邊兒去了！”

李士元心里有些復雜的低著頭呷了一口酒含糊其辭：“再說吧。”

趙應元也沒有繼續談公事的意思，雙方便是聊些家常，越聊越是盡興，越聊越是覺得對方合自己的胃口，趙應元一時激動之下，竟起身挽起袖子來，抽出刀子就要割腕：“拿香燭來！哥哥！今兒咱們便燒黃紙，拜岳王爺，歃血為盟！從今往后，哥哥！”

趙應元含淚的跪在地上，李士元也是眼神復雜的抱著他：“兄弟，快起來兄弟！”

趙應元則是癟著嘴顫抖許久，方才是擺手：“啥也別說了哥，往后，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哥哥若是不嫌棄，你就是我親哥！”

四周眾人都是起哄，李士元也是眼中濕潤著，閃爍著猶豫的上前抱著他起身：“兄弟，快起來！”

“我不！”

“哥哥莫不是嫌棄某？”

趙應元摟著李士元情緒看起來頗為的激動，而李士元則是抱著趙士元，眼中閃爍著猶豫的光芒，半晌，方才是拍拍他的后背：“兄弟！是你，你別嫌棄大哥！”

“大哥！”

李士元眼神復雜的看著趙應元，攙扶著他落了座，趙應元死死的攥著李士元的手：“哥哥……啥也別說了！來喝酒！來！”

李士元端起酒盞：“好！喝酒……”

李士元實在是不敢直視趙應元灼灼的眼神，每看一次，都讓他覺得自己如此的卑微，如此的……卑劣！

正在兩人哥兒倆好的喝酒時，一直被眾人晾在一旁的韓昭宣則是有些焦急了，甚至于腿都有些按捺不住的顫抖不止，時不時的瞥向窗外，低聲的念叨著：“怎么特么還沒來啊……”

韓昭宣身邊的幾個侍衛也是，天寒地凍之中，額上滿是冷汗，手早已摸向懷中……

“轟！”

突然的一聲巨響，嘈雜的酒宴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愣神的四目相對，趙應元也是抹了一把臉，迷蒙著眼轉頭疑惑的看向眾人：“什么聲音？”

“轟！轟！轟！”

趙應元一怔，剛要起身，卻只覺的天旋地轉，脖子上一陣刺痛，身上的酒頓時醒了一般，不由得瞪著泛滿紅血絲的雙眼看著上方，只能看見李士元的滿面髭須：“唔！嗚嗚！”

李士元不敢低頭和他對視，只能是虎目含淚的抬著頭，輕聲的安撫著懷中的趙應元，手中的匕首卻是依舊拼命的往趙應元的咽喉處捅：“噓！噓噓！兄弟，一會兒的事兒，就一會兒，不疼啊……你先去，等到下面，大哥讓你剝皮抽筋給你賠罪！”

李士元聲音哽咽著，而懷中的趙應元只是略微的掙扎了兩下，鮮血汩汩的自咽喉和口鼻處不斷的往外涌著，半晌，瞪著眼睛沒了動靜……

在場眾人片刻愣神之后，迅速反應了過來，楊玉林目眥欲裂大叫一聲踹開面前的桌椅：“草！中計了！弟兄們！碎了他！”

只是大家是來赴宴的，一個也沒帶兵器……

反倒是韓昭宣咽了口唾沫緊接著大叫起身：“都別動！”

四周的侍衛抽出刀來，韓昭宣大叫著：“都聽到了吧！那他娘的是紅衣大炮！我大清的官兵已經殺進城來了！誰敢動！誰動誰死！”

楊玉林聞言大怒，抄起地上的凳子就朝著韓昭宣砸去，韓昭宣急忙的縮著脖子躲到了侍衛們身后，楊玉林則是大吼道：“弟兄們！跟清狗拼了！”

“拼了！”

登時四周豪杰抄起桌上的鍋碗瓢盆，或是舉著桌子板凳和那幾個侍衛殺到了一處，只是畢竟沒有趁手家伙，還是被手持鋼刀的侍衛們沒半炷香的時辰就已經殺的差不多了。

正在這時候，外面響起了一陣慘叫和馬蹄聲，清軍的騎兵在紅衣大炮轟開了青州城門之后魚涌而入，沒人指揮外加守衛松懈的青州義軍很快就被屠殺殆盡。

此時李率泰率領一支騎兵趕來瞻辰樓，見楊玉林他們還在負隅頑抗，當下下令殺進酒樓內雞犬不留。

只見幾個清軍士兵頭戴暖帽甲，身著甲胄，手端著大槍結陣摸進了樓內，此時楊玉林等人已經被逼到了樓邊一角，仍舊手中舉著碎裂的板凳腿兒，渾身是血。

李士元捂著胳膊跑了出來舉手大叫：“別動手！別動手！”

說著轉向楊玉林：“兄弟！放下東西吧，都過去了！不要再死人了！”

“我呸！”

楊玉林一只眼已經被鋼刀斜下劈開，此時滿臉是血的用獨眼瞪著李士元：“小人！枉我等還敬你是條漢子！卻原來也是韃子的狗！”

說著楊玉林看向面前的清兵怒吼道：“我們弟兄，死也要清清白白的走！誰人愿做豬狗！弟兄們！殺韃子！”

“殺韃子！”

“殺！！！”

僅存的幾個青州義軍揮舞著手中的凳子桌子沖了上去，而清兵自是毫不留情的挺起手中大槍一捅！

“不！！！”

李士元呆呆的坐在瞻辰樓的樓前，而梅勒章京和讬和李率泰率軍從他的面前走過，和讬嘰嘰咕咕的跟李率泰說了些什么，李率泰點點頭，對呆坐在那里的李士元道：“他說，你是個將才，問你愿不愿意跟著一起回北面，他能保你做個巴牙喇章京……”

說完才想起來李士元應該聽不懂便是又道：“巴牙喇，就是，額，就大概相當于你們漢人將領的親兵，他是梅勒額真，現在叫梅勒章京，就是固山額真的副手，固山額，固山章京就是你們說的八旗旗主之一。”

巴牙喇就是八旗之中最精銳的人組成的精兵隊伍，由巴牙喇章京掌管，看得出來和讬是真的看上李士元了，畢竟這個位置這么重要，也就相當于是和讬的副手了。

“不必了。”

李士元淡淡的緩緩靠到了身后的柱子上，閉上了雙眼：“我所作所為不是為了當韃子的狗，我只是為了保全青州百姓，希望你們能信守承諾，不傷青州一草一木。”

李率泰明顯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和讬，和讬聽不懂漢話，看著李率泰道：“他是不是不同意？如果他愿意，做我的戈什哈也行。”

李率泰看向李士元道：“你考慮一下，他們很少對你們的人這么看重的。”

“沒什么可考慮的，不想做就是不想做。”

李士元說完就仿佛拒絕繼續對話了一樣，閉著眼睛靠著柱子不發一言了。

李率泰作為半個漢人其實是能理解漢人的這種氣節的，只是他不能茍同，或許是因為他父親的緣故，也或許是他畢竟身體里流著一半的滿人的血，所以他實在是難以認同李士元的這種做法。

不過多少李率泰還是欽佩李士元的，不管是李士元展現出來的手段，還是李士元這種寧折不彎的氣節。

因此李率泰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頭對和讬道：“他有病。”

和讬愣了一下看向李士元，李率泰緊接著道：“活不了幾天了。”

和讬這才是十分惋惜的看了一眼李士元之后，不再管李士元，轉身策馬離去了。

而李率泰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李士元，也只能是無奈的搖搖頭，跟著去了。

只留下李士元靠在柱子上，閉著眼睛，眼中緩緩的流出兩道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