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萊恩帝國，土地、山川、河流等都屬于領主的私人財產，領民所種的田地屬于租借。
礦坑村位于鐵礦附近，土地貧瘠一年到頭也沒多少收成堪堪糊口，就算這樣還要上交一部分糧食作為租金，另外還要繳納田畝稅。
貴族把所有生產資源都壟斷了，卻偏偏不參與生產開發，平民能吃飽就見鬼了。
“大人，這就是礦坑村的種田了。”
艾拉站在田地邊，順手將披肩的亞麻色長發扎成利落的馬尾。
站在艾拉身后的大多是熟悉的面孔，礦坑村釋放的奴隸。
他們手中緊握著簡陋的鎬頭和鐵鍬，那是僅有的工具，有些還是從礦坑里淘汰下來的舊物改造的。
艾拉的父親老巴頓自然也在隊伍當中，眼神早沒了往日那絲仇恨，但也只是默默的跟著。
“那就這吧。”
高恩看了看眼前的凍土，這是路上視察中土力比較肥沃的。
“挖開凍土，清理積雪，隨后我會安排威爾來教導你們如何搭建大棚。”
村民們四目相對，眼神中充滿了茫然，這結實的凍土真能砸的動？
高恩順手接過石鎬，正要舉起就被村民慌忙制止。
“大人，怎么能讓您親自動手？”
高恩擺了擺手示意沒事，他深吸一口氣，高高舉起手中的十字鎬，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地面。
咚！咚！咚！
一聲悶響，凍土表面裂開一道縫隙。
“看見了嗎？凍土并非堅不可摧！”
高恩指著自己刨開的小坑，
“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用我們的決心，它總會暖和起來！”
艾拉第一個響應，她咬緊牙關，掄起一把沉重的礦鎬，狠狠砸下。
其他村民猶豫了一下，也加入了進來。
艾拉再次揮鎬，一下，又一下，手臂被震得發麻，虎口生疼，汗水很快浸濕了她內襯的衣物，又在寒風中變得冰冷刺骨，但她沒有停下。
如果不是男爵大人仁慈，也許自己早就餓死在地牢里了。
至于把自己抓起淪為奴隸，那都是邪教教徒庫克的錯。
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在寒風中響起。
艾拉停下石鎬，擦去額頭的汗漬，脫下罩在外面的襖子。
站在一旁的高恩不自覺的偏開視線，咳了咳提醒著艾拉。
艾拉的內襯布料很差，被汗液浸濕得有些薄透，隱約露出柔軟如大雪覆蓋山脊般的胸脯。
艾拉先是疑惑的抬頭想輕聲詢問高恩是否身體不適，隨后看著他的頭雖然撇了過去，但目光好似在盯著自己下…
“///”
少女的臉紅勝似天邊的晚霞，縮著身子將外套重新披了上去。
奇了怪了，這一副營養不良的臉龐，怎么天賦如此之強，之前在地牢里怎么沒發現，艾拉除了那明媚的雙眸外，還擁有那明亮的雙…
咳咳。
高恩晃了晃頭，將雜念拋之腦后。
…
…
休息間隙。
眾人擠在一個勉強能擋風的簡陋草棚里，分食著摻了麩皮的稀粥。
高恩喝了口水然后說道：
“今天這樣就差不多了，等會給土地撒上草木灰，就準備建骨架，隨后…”
威爾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喘著氣：
“大人！有人……有人偷了種薯！”
被抓到的是兩個面黃肌瘦的中年男人，看樣貌也是礦坑村的村民。
他們被幾個近衛隊扭送過來，懷里還死死抱著幾個沾滿泥土的土豆塊莖。
棚屋外，
是聞訊趕來看熱鬧的村民，果然吃瓜這件事不分國籍也不分世界。
開墾凍土的村民聽到這事，立馬憤怒的站起身來。
“他們餓瘋了！這些種子是我們的命根子啊！”
“嚴懲！必須嚴懲！剁了他們的手！看誰還敢偷！”
“大人！我們辛辛苦苦……”
他們在來之前也去過領主大人的大棚見識過，知道這種神奇的作物。
雖然沒有吃過，但是真正的饑荒樹皮都啃的下去，更別說植物了。
就算種出來的是草，那也可以熬湯喝。
他們視這些土豆苗為改變命運的象征，此刻眼睛都紅了。
艾拉看著那兩個因恐懼和饑餓而瑟瑟發抖、眼神絕望的男人，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話，但眼中充滿了復雜的不忍。
高恩站起身，走到人群中央。
他聲音不高，卻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帶他們去村中央的空地。召集所有人，我要當眾審判。”
空地上。
兩個偷竊者跪在地上，頭幾乎埋進雪里。
“我理解饑餓的痛苦！但是——”
高恩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如冰，
“你們偷的，不是普通的食物！是黑石領所有人在這個冬天活下去的希望種子！是你們自己、你們的家人、你們的鄰居未來能吃飽肚子的根！”
他蹲下身，直視著其中一個偷竊者的眼睛：“告訴我，你們偷的種子，能救多少條命？”
那男人渾身一顫，淚水混著鼻涕流下：“大…大人…我們錯了…實在是…娃快餓死了……”
高恩站起身，面向所有領民：
“饑餓是苦難，但偷竊是重罪！按律，當嚴懲！”
人群中響起一陣騷動，建造大棚的村民臉上露出解恨的神色，其余的村民則是一臉復雜。
“但是！”
高恩話鋒一轉，
“我們黑石領，現在最缺的不是受罰的人，而是干活的手！是人！你們有力氣偷，為什么沒力氣為家人掙一口吃的？”
“你們兩人，以及你們的家人，從今天起，加入礦坑村大棚的建造隊伍！干最重的活——加固大棚墻體，去遠處收集搭建用的木材和草料！你們的勞動，就是你們贖罪的方式！直到你們償還了偷竊和破壞造成的損失！由艾拉負責監督記錄！”
這個判決讓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是鞭刑，不是砍手，而是……勞動？
連那兩個偷竊者都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隨后高恩看向艾拉：
“艾拉，由你負責登記和分配工作！同時，抽調可靠的人手，組成護衛隊，日夜守護試點區域！再有偷盜破壞者，嚴懲不貸！”
最后，他看向所有領民，目光如炬：
“這大棚，這地里的苗，不是我高恩一個人的！是你們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破壞它，就是掐斷你自己的生路！守護它，就是在救你自己的命！從現在起，互相監督，互相扶持！我們的活路，只能靠我們自己，用這雙手，在這凍土里，刨出來！”
艾拉站在一旁眨巴著雙眼，注視著高恩。
她突然想起地牢里那個伸來援手的時候，白月光也是這般落在他的側臉上。
原來貴族的手，也會為賤民的生死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