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吸飽了墨的絨布，沉沉壓在車窗上。我靠在后座，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銀灰色手環，那圈金屬涼得剛好，像是能鎮住心跳里那點沒散盡的躁動。餐廳外那輛黑車早已消失在街角，可我總覺得有道視線黏在背上，甩不掉。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小姐，到了。”

我點點頭，付錢下車。公寓樓前的感應燈隨著腳步亮起，光暈一圈圈蕩開，像某種啟動信號。

電梯上升時，我順手把手環調成離線模式——反正系統昨晚也提醒過，防的就是數據外泄。指尖剛碰觸金屬表面，它忽然輕微震了一下，不是警報，更像是……心跳。

不對勁。

我快步穿過走廊，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腦子里“嗡”地一聲，像是有根弦被猛地撥響。

【警告：檢測到宿主近期“躺贏指數”連續達標，觸發隱藏協議——系統V1.1升級啟動。】

機械音直接在顱骨內炸開，震得耳膜發麻。

【倒計時：90秒。功能暫時鎖定。】

“哈？”我站在玄關，鞋都沒換，愣愣盯著天花板，“所以剛才那輛車不是來監控我的，是來給系統送升級包的？”

腦海里沒回應，只有冰冷的數字開始跳動：89、88、87……

我干脆往沙發上一躺，翹起二郎腿，順手從茶幾抽屜摸出半包瓜子。咔嚓一聲咬開殼，邊嗑邊盯著天花板：“統啊，你這波操作有點騷啊。升級不提前打個招呼，搞得我還以為要被綁架拍勒索視頻呢。”

【系統升級為自動觸發機制，無需宿主授權。】

“哦——原來我是被‘自愿’了？”我吐出瓜子殼，精準投進茶幾上的空馬克杯，“那這次升完級，我能解鎖‘躺著收錢’技能嗎？或者‘自動美顏’？再不濟給個‘全員真香’光環也行。”

【叮！新技能解鎖：讀心術（初級）。】

我正準備嗑第二顆，手一抖，瓜子差點掉進衣領。

“啥？讀心術？你認真的？不是說咱這系統主打一個佛系躺贏，不搞這種高危操作嗎？”

【被動接收半徑3米內目標表層思維碎片，每日限用3次主動掃描。備注：初期使用可能伴隨輕微感知過載，請避免密集人群環境。】

我眨了眨眼：“所以……我現在能聽見別人腦子里的彈幕了？”

【功能已綁定。】

話音剛落，一股溫熱的流體感從太陽穴兩側蔓延開來，像是有人往我腦子里灌了杯溫牛奶。視野邊緣泛起淡淡的金邊，像老式電視機開機前的雪花噪點，轉瞬即逝。

【叮！系統V1.1升級完成。獎勵：讀心術（初級）已激活。】

我坐直身子，抬手摸了摸耳后——貼片還在，冰涼貼膚。再看手環，屏幕正緩緩熄滅，充電指示燈由紅轉綠。

一切安靜得像是什么都沒發生。

可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樣了。

我低頭看著掌心，喃喃：“所以現在……我不是在演傻白甜，是真的能‘讀空氣’了？”

窗外月光斜斜切進客廳，紗簾被風掀起一角，地板上的光影像被無形的手撥動，一格一格挪動，像某種加密信號在傳輸。

我忽然想起什么，回頭看向床頭柜。

手環正安靜地躺在充電座上，金屬表面映著月光，幽幽反光。

然后，我看見它屏幕底部，閃過一行極小的字：

【權限同步中…來源：未知】

我瞇起眼。

“統啊，”我輕聲問，“你這升級包……該不會是別人發的吧？”

系統沉默。

不回答，有時候就是最好的回答。

—

第二天上午九點五十七分，我站在顧氏集團大樓前，仰頭看了眼玻璃幕墻。

陽光刺眼，整棟建筑像一柄豎立的銀刀，鋒利得讓人不想走進去。

我嚼著口香糖，慢悠悠踏進大堂。前臺小姐看到我，立刻起身：“蘇小姐，顧總已經在會議室等您了。”

“他急嗎？”我問。

“……顧總說，十點整開始。”

我看了眼表，掐著秒針邁進電梯。

鏡面映出我的樣子：墨鏡、寬檐帽、手環充完電后重新戴回手腕，泛著冷光。我對著倒影眨了眨眼：“今天不裝無辜，咱來點硬核的。”

電梯門開。

走廊盡頭，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

顧言深。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西裝，領帶一絲不茍，步伐穩健，眼神沉靜得像深潭。

我心跳微跳。

三米。

兩米。

一米。

我默念：“啟動讀心術——被動接收。”

剎那間，耳邊的空調嗡鳴仿佛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的念頭，像隔著毛玻璃傳來的聲音：

“她居然準時了……昨晚那場戲，她到底是真不在乎，還是太懂怎么收場？”

緊接著，另一段情緒碎片飄過：

“那手環……昨晚的信號追蹤，是不是和她有關？”

我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

原來你也在猜。

我摘下墨鏡，抬眼看他：“顧總，早啊。”

他腳步微頓，目光落在我臉上：“你換了個口紅？”

“沒有啊。”我眨眨眼，“我根本沒涂。”

他盯著我看了兩秒，忽然道：“你昨晚……回去了就直接休息？”

“不然呢？”我歪頭，“我還得寫篇‘豪門飯局復盤’發小紅書？”

他沒笑，但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松動。

“她說話節奏太穩了，不像心虛……可那種冷靜，更像是……掌控？”

我差點笑出聲。

顧言深，你終于開始懷疑了。

我們并肩走向會議室，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走廊里回蕩。我故意放慢腳步，讓他走在我前面半步。

“合作草案她昨晚根本沒看……但她提到了‘遺囑’，說明她至少掃了一眼封面。”

“她對林薇薇的行程了如指掌……是巧合？還是有人告訴她？”

“還是說……她自己就能看穿？”

我默默記下這些碎片。

這家伙，腦子里的彈幕比微博熱搜還熱鬧。

會議室門開，助理正準備進來，我抬手：“等等。”

我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

該驗證一下了。

“啟動讀心術——主動掃描。”

這一次，像是有人在我腦內按下“放大”鍵。

顧言深的背影在眼前微微扭曲，一圈淡金色的波紋從他周身擴散，像水波紋掃過鏡面。

然后，一段清晰的念頭直接撞進腦海：

“她到底是什么人？不是林薇薇說的那種野心家……可她也不是真傻。她像一團霧，抓不住，但偏偏……讓人不想推開。”

我呼吸一滯。

不是防備。

不是算計。

是好奇。

壓倒性的、無法忽視的好奇。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抬腳邁進會議室。

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照在長桌中央的文件上。我拉開椅子坐下，順手把包放在腿上。

“顧總，”我翻開草案，指尖輕輕敲了敲第一頁，“您這合作，是想讓我當您的‘情緒避雷針’，還是‘人形測謊儀’？”

他抬眼，目光銳利：“什么意思？”

“您昨晚問我，怕不怕您。”我抬眸，直視他，“可您真正想問的，是不是——我到底知不知道您在查我？”

他瞳孔微縮。

“她怎么……”

那道思維碎片剛冒頭，我立刻捕捉到。

“您別緊張，”我笑了，“我也不知道您查了什么。但我猜，您查到的，可能還不如我昨晚吃的瓜子多。”

他沉默片刻，忽然問：“你到底想從這場合作里得到什么？”

“得到？”我歪頭，“顧總，您有沒有想過，有些人……什么都不想得到？”

“什么都不想得到的人，最可怕。”

我笑了。

看來，你也不完全傻。

我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面上輕輕一推：“這草案我帶回去看。不過提醒您一句——下次查人，別用第三方公司。水太渾，容易翻船。”

他盯著我：“你憑什么這么說？”

“憑我這雙眼睛，”我戴上墨鏡，站起身，“看得清陽春面里的蔥花，也看得清……藏在數據流里的臟東西。”

我轉身走向門口，手搭上門把。

“她到底……是不是普通人？”

那道念頭，清晰得像貼在我后頸的冰片。

我沒回頭，只留下一句：“顧總，下次見面，能不能別穿這么嚴肅？看得我壓力大。”

門關上。

走廊空蕩，陽光斜照。

我摘下墨鏡，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三次主動掃描，用掉一次，值了。

剛走到電梯口，手機震動。

是顧言深的助理。

“蘇小姐，顧總說，您落了個東西在會議室。”

“什么？”

“您的……手環。充電時忘帶了。”

我低頭看手腕——空的。

手環，還在公寓充電。

可會議室里，那個“我”戴的是什么？

我猛地抬頭，看向電梯鏡面。

倒影里，我的左手腕上，銀灰色金屬圈正泛著冷光。

而就在那一瞬，鏡中“我”的嘴角，緩緩揚起一個不屬于我的弧度。

鏡面波紋輕顫，像信號失真。

我伸手，觸碰鏡面。

冰冷。

真實。

可那抹笑，卻像刻進玻璃深處，遲遲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