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法術課的低階傳法堂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雨將至。

幾十名新晉外門弟子盤膝坐在蒲團上，目光卻都聚焦在站在前方、臉色蒼白的林風，以及他身前那位面色鐵青的周導師身上。

周導師的質問如同重錘砸在寂靜的空氣里：“改動宗門傳承？林風，你好大的膽子！”

他胸膛微微起伏，顯然被林風那番“刪除冗余路徑”的解釋激怒了。

數十年循規蹈矩的修煉和傳授，早已將宗門法訣奉為圭臬，改動？那是大逆不道！更何況是一個剛剛晉升、根基淺薄的丁下弟子？

堂下瞬間炸開了鍋。

“狂妄！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一個引氣一層，僥幸贏了小比，就敢質疑宗門傳承？”

“我看他是修煉把腦子煉壞了！周師，必須嚴懲！”

質疑和斥責聲浪洶涌，矛頭直指林風。

但也有少數弟子，回想起林風在小比上那詭異而精準的戰斗方式，眼神中流露出驚疑不定的光芒，低聲交頭接耳：“難道他真發現了什么？”

林風眼神平靜無波，迎著周導師幾乎要噴火的目光，再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穩定：

“弟子并非質疑傳承，只是實踐時發現某些路徑運轉滯澀，損耗過大。”

“刪減之后，靈力運轉更為順暢，法術成型更穩，威力亦有所提升。弟子所言，句句屬實，周師一驗便知。”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優化后的靈力運轉路線，弟子可演示。”

“演示？”周導師怒極反笑，“好！好得很！老夫倒要看看，你這‘刪減’后的《引火訣》，究竟有何神異之處！若敢有半點欺瞞，定按門規重處！”

他絕不相信一個引氣一層的弟子能改動傳承，更傾向于認為林風是走了某種歪門邪道，或者用了特殊法器掩飾。

林風沒有猶豫，心神沉靜。丹田內精純的液態靈力再次被調動，沿著他腦海中那幅經過拓撲優化的“火球術1.0”回路圖，精準而高效地流動起來。

壓縮、轉化、塑形…每一個步驟都如同精密的機械傳動，少了原始版本的滯澀和能量逸散，多了流水線般的順暢與高效。

嗡！

赤紅色的光芒再次在掌心凝聚，沒有狂暴的波動，沒有失控的熱浪。

一顆與昨日一般無二、渾圓穩定、核心熾烈如熔巖的紅寶石火球，安靜地懸浮在林風掌心之上。金黃色的焰芒跳躍，散發出純粹而內斂的高溫。

“嘶…”

這一次，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清晰的靈力波動軌跡，穩定的法術形態，還有那遠超普通引氣一層弟子施展火球術時的威壓感，都做不得假！

傳法堂內，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聲瞬間壓過了之前的斥責。

周導師臉上的怒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他死死盯著那顆火球，強大的神識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反復探查著林風體內靈力的流動軌跡。

那軌跡…與他傳授的《引火訣》核心脈絡相似，卻又有明顯不同！幾條在他看來是必須的、用于穩固和引導的“輔助回路”被徹底摒棄了，幾處關鍵的靈力節點連接方式被修改得更加簡潔高效，整個靈力運轉的路徑被大幅縮短！

更讓他心神劇震的是，那運轉的效率！流暢！太流暢了！

靈力在林風優化的路徑中奔流，損耗微乎其微，轉化效率高得驚人！

這絕不是歪門邪道，這是一種…基于對靈力本質深刻理解的、近乎于道的優化！

周導師下意識地，在自己的丹田內，按照林風展示的那部分優化路徑，模擬運轉了一縷靈力。

僅僅是模擬，那瞬間的通透順暢感，那減少的滯澀和損耗，如同久旱逢甘霖，讓他這位筑基期修士都感到一陣舒爽！

這…這怎么可能？！

傳法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所有人都看著周導師，看著他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從震怒到驚疑，再到一種深沉的、無法言喻的茫然和…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動搖。

時間仿佛過去很久。周導師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他揮了揮手，林風掌心的火球無聲熄滅。

“此火球術…形態穩固，靈力凝聚，確…確有不凡之處。”周導師的聲音干澀，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你所言靈力運轉路徑的…‘刪減’…”他艱難地吐出這個詞，“在引氣期施展此術時，確…確有其效。”

嘩！

堂下徹底沸騰了！周師親口承認了？

雖然措辭極其謹慎，但這無疑是石破天驚！

“但！”周導師猛地提高聲音，眼神陡然變得嚴厲無比，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掃視全場，最終重重落在林風身上。

“宗門傳承，乃歷代先賢心血所聚，博大精深，豈是你區區引氣弟子能窺其堂奧，妄加改動的？你今日所為，看似取巧有成，實則根基未穩，兇險萬分！稍有不慎，便是靈力反噬，經脈盡毀的下場！此等行徑，斷不可長！”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法槌敲下：

“林風，擅自改動宗門法訣，此風斷不可開！罰你即日起，前往寒鐵礦洞底層，面壁思過三日！若再敢有下次，定嚴懲不貸！下去！”

寒鐵礦洞底層？那里不僅寒氣刺骨，深入地下，靈氣稀薄駁雜，更有傳說中能侵蝕經脈的陰寒煞氣！對重傷未愈的林風而言，無異于雪上加霜。

林風看著周導師眼中那復雜難明的光芒——有震驚，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冒犯權威后的惱怒和對“規矩”的固執維護。

他沉默片刻，沒有爭辯，只是微微躬身：“弟子領罰。”

在無數道含義復雜的目光注視下，林風轉身，拖著傷痛的身體，平靜地走出了傳法堂。

身后，是炸開了鍋的議論和久久無法平息的驚濤駭浪。科學優化法術的種子，已在他手中點燃，雖遭打壓，卻已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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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青云宗煉器堂所在的赤焰峰，氣氛卻截然不同。

巨大的熔煉工坊內，熱浪滾滾，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不絕于耳。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礦石和汗水混合的濃重氣味。

韓鐵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沾滿黑灰的雜役短褂，正吃力地推著一輛比他還要高、堆滿了各種廢棄邊角料和熔渣的沉重推車。

“快點！磨磨蹭蹭的！那邊廢料堆都要滿了！”一個身材壯碩、滿臉橫肉的煉器學徒叉著腰，不耐煩地呵斥著，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韓鐵臉上，

“丙下區來的廢物，也就配干這種臟活累活！指望你打鐵？別把爐子弄炸了就是祖師爺保佑！”

周圍的正式學徒和打雜弟子發出一陣哄笑，看向韓鐵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

韓鐵咬著牙，黝黑的臉上汗水混著黑灰流下，他悶頭使勁，粗壯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推著沉重的廢料車，一步步走向工坊最偏僻角落那個巨大的露天廢料堆積場。

這里仿佛是煉器堂光鮮背后的垃圾場。

堆積如山的廢棄礦渣、煉廢的法器胚子、無法熔煉的奇異金屬碎片、沾滿油污的耐火磚…各種廢棄物散發著難聞的氣味，形成一座座散發著余溫或寒氣的“小山”。

韓鐵的任務，就是將推車里的廢料傾倒到指定的區域。

這活又臟又累，毫無技術含量，更被所有人視為最低賤的工作，是煉器堂給“關系戶”和“廢物”的下馬威。

汗水浸透了韓鐵的后背，肩頭被粗糙的推車把手磨得生疼。他想起林風晉升外門時染血的身影，想起自己離開勤務谷時的豪言壯語，心頭憋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郁氣。

他韓鐵是沒林大哥那么聰明，但他有力氣，肯吃苦，對煉器是真喜歡！憑什么連摸一下錘子的機會都不給？

“呸！”他狠狠啐了一口帶灰的唾沫，發泄似的將推車猛地一掀。嘩啦啦！車里的廢料傾瀉而出，砸在廢料堆上，激起一片煙塵。

煙塵彌漫中，幾塊混雜在廢料堆邊緣、被新倒下的廢料半掩埋的金屬碎片，在正午偏斜的陽光照射下，折射出幾道極其微弱、卻異常獨特的暗金色流光。

韓鐵揉了揉被煙塵迷了的眼睛，剛想轉身離開，那幾道異樣的反光卻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疑惑地停下腳步，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撥開表面的廢渣。

那是幾塊巴掌大小、形狀不規則的金屬碎片。入手沉重冰涼，表面覆蓋著一層灰黑色的氧化層，顯得毫不起眼。

但韓鐵用粗糙的手指用力抹去其中一塊碎片表面的厚厚污垢時，一抹深沉內斂、如同凝固黃昏般的暗金色澤顯露出來！

更奇異的是，當韓鐵嘗試著運轉體內微薄的土屬性靈力去探查時，那暗金碎片竟隱隱傳來一種微弱的吸力，將他輸入的靈力悄無聲息地吞噬殆盡！

同時，碎片本身的溫度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咦？”韓鐵瞪大了眼睛，滿是黑灰的臉上露出驚疑之色。

他在煉器堂打雜這幾天，耳濡目染也聽了不少材料特性。

從未聽說過哪種金屬能如此平靜地吞噬靈力而不產生任何反應（發熱、變亮、震顫等）的！

他又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輸入靈力，如同石沉大海，碎片毫無反應，只是那暗金色的光澤在污垢下顯得愈發神秘。

“無法熔煉…吞噬靈力…”韓鐵喃喃自語，心頭怦怦直跳。

他想起林風曾經說過的話：“世間萬物，皆有其理。無法理解，只是我們還沒找到打開它的鑰匙。”

這幾塊被當成垃圾丟棄的碎片，會不會就是某種…未被認知的“鑰匙”？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巨大的廢料場空無一人，只有遠處工坊傳來的隱約敲打聲。

韓鐵的心臟跳得更快了。他迅速蹲下身，用最快的速度將這幾塊沉重的暗金碎片從廢料堆里扒拉出來，也顧不上臟，掀起自己破舊的衣襟下擺，一股腦地包裹起來，緊緊抱在懷里。

做完這一切，他才像做賊一樣，心臟狂跳著，推起空車，快步離開了廢料場。

懷里那幾塊冰冷卻又似乎蘊藏著秘密的金屬碎片，沉甸甸的，壓在他的心頭，也點燃了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