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婭搖搖晃晃地坐下,此時侍衛領著一個中年女人和小女孩走了過來。“官大人,我…女兒卡麗麥是…被…德米舍梅…選中的…的孩子,不知怎么的昨天卻回了家,我趕緊給送過。來了!”
熱娜看向小女孩恍然大悟,冷酷的臉上充斥著怒意,“大家都在這里,你卻跑了,你知不知道這是蘇丹親自下的征募令!”
“小的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婦人和那女孩聽到這話嚇得趕緊趴在地上,“能被蘇丹選中是萬分之一的幸事,我們怎么敢耽誤呢!”
“真耽誤了我們的差事,你們負得起這責任嗎!”熱娜怒不可遏。
“官大人饒命,求您讓我女兒回來吧,她一向很聽話,不知道怎么就回來了。”兩人不停地磕著頭。
“你是怎么走掉的,門口的侍衛沒看好?!”熱娜狐疑的眼神直逼向女孩。
“你快說!”那婦人用力一捏女孩的大腿,“快跟官爺說。”
卡麗娜戰戰兢兢匍匐在地上,“是,是…有人…叫我走的。”她底下的地板濕了一大片。
“是誰!?”熱娜轉頭望向人群。女孩慢慢仰起頭,隨后用袖子擦了下淚眼模糊的眸子,她在人群中尋找了一會便指向莉莉婭。
“你!出來!”熱娜臉色猙獰胸口劇烈地起伏,莉莉婭心臟瘋狂亂跳,再次被人們惡狠狠的目光凌遲,她邁了幾步行至人群前。
卡麗娜又仔細看了眼莉莉婭,“就是她!是她叫我走的!”
“你怎么可以那么說呢!”莉莉婭不由得咬牙切齒,“明明是你說想回家的!”她可以受懲罰卻不能受冤枉!
卡麗娜目光一閃,“是你,是你…告訴我…后院有水溝…可以…可以出去!”
莉莉婭火冒三丈向前一步逼近她,“你胡說,是你說想家,我才我告訴你怎么出去!”她攥緊的手控制不住瑟瑟發抖。
“是你才對,我女兒一直都很乖的!”那婦人擋住了咄咄逼人的莉莉婭,畏畏縮縮的卡麗娜突然來了膽子直指向她,“是你!是你!是你!”
被兩個人指責的莉莉婭頓時沒了氣勢,她轉頭看向周圍的人,“是她要走的,真的!你們都不相信我嗎?!”她在人群中尋找,可得到的只有冷漠嘲諷,而熟悉的面孔也只是逃避。眼淚一滴滴滑落,莉莉婭羞在原地不知所措。
婦人見狀得逞般叫喊,“你們看,她沒話說,她承認了。”她眼里滿是鄙夷和嘲諷,“我女兒那么乖,就是被你給騙了!”
莉莉婭低著頭淚眼控制不住地流淌,那婦人仍不停地咒罵著。“都閉嘴!”娜達臉色鐵青,“回去,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婦人滿意地退下,“啪!”娜達狠狠甩出一個巴掌。卡麗麥身體失去重般往后傾,她站穩后趕緊跪下,“我知道錯了,您就讓我回來吧,讓我回來吧。”
“啪!”娜達又扇了一巴掌,“還撒謊,昨晚我都看見你了!”莉莉婭左邊臉烙下鮮紅的掌印,她強忍住疼痛流著眼淚繼續吶喊,“我沒有叫她走,她冤枉我!”
娜達掃了她一眼,眼中的深邃令人不寒而栗,“拿刑具來。”旁邊的宮人轉身下去,對待剛進來不聽話的孩子,他們有的是辦法將其馴服!
莉莉婭倔強地抬起頭,她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是她要走的!你可以打死我,但別冤枉我!”娘親從小就教導自己要做一個至誠至善的人,她稚嫩的身體顫顫巍巍地抖動,小小的心臟卻仍固守著自己的信念。
宮人拿來馬鞭,木棍,匕首和枷鎖。“你們要永遠記住,來了這里,服從命令是你們的天職,所有不聽話的人都會受到嚴懲!”底下的孩子們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懼,這并不在家時大人們的嚇唬,娜達剛好用這事來殺雞儆猴。
娜達首先拿起了粗重的馬鞭,前面兩個女孩,一個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求饒,另一個仍站著直面她可眼淚卻止不住地流出。
“你,打我們吧!”莉莉婭用盡所有力氣陳述,“誰,先否認,就是誰說謊!”她可以被打,卻絕不能被冤枉!
娜達緩緩舉起鞭子,莉莉婭卻不肯閉眼……
“住手!”麥娜爾師傅走了過來,在場的人都右手撫胸向她鞠了一躬。娜達完全收起怒氣,“師傅,出了點事,我還沒來得及跟你稟告。”
麥娜爾行至人群前,“都下去準備考試吧!”大家紛紛散去,最后整個后院只剩兩孩子。“哇哇哇……”莉莉婭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娜達勾起唇角盡顯厭惡嫌棄,“哭哭哭,哭什么!?”
“她是哈納維家族的小姐,要給公主當伴讀的人。”麥娜爾道。
娜達吃了一驚:“我就是教育一下她,你們也下去準備考試吧。”
“是。”卡麗娜又叩了兩次頭才起身離開。莉莉婭腦袋一片空白,她目光空洞傀儡般一步步往前走。來到二樓人們見到她便自動遠離幾步,誰遇到她都跟見了瘟神一樣。
夜晚寢室內大家都在談論著今天的考試,莉莉婭驀地出現在門框里,議論聲跟著戛然而止。
“你也認為是我叫她走的嗎?”悶了半響的莉莉婭走到熱娜面前質問,她受不了被冤枉,哪怕只有一個人說相信她也好!哪怕只有一個人!
“……”熱娜愣了一下隨即便轉身離開,“跟我沒關系,我,我尿急!”莉莉婭眼前變得模糊,她不甘心又走到塞娜爾面前。“真的是她說想回家,我才幫她的,難道…你也不…相信…我嗎?”說到后面她明顯帶著哭腔,加夾著卑微的哀求。
塞娜爾一下子撥開她,“這跟我可沒關系!”她回自己的床鋪睡下,隨手拉過毯子將全身都包了進去。
莉莉婭回自己的位置躺好,黑夜降臨她卻仍呆呆望著上空,眼睛像是被沙塵沾染,碩大的淚珠源源不斷涌出,良久良久……
“嗚…啊…嗚…”喉嚨控制不住地發出聲響,周圍的人早已進入了夢鄉,莉莉婭的啼哭微小得只有自己能聽到,卻漫長得比前半生加起來的還要久。
昏睡了一天的巴布爾清醒過來,她沿著聲源探尋,微弱的光線下,只見莉莉婭捂住嘴抽噎,屬于她的毯子仍疊放在床尾。
“姐姐,怎么了?”巴布爾拉她起身,莉莉婭斷斷續續地啜泣著,“你…你…信信…我…”她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聽不懂了!
巴布爾一臉茫然,“我離開家的時候,阿娘說要是想她們哭了,就把頭抬高,那樣眼淚便不能流出來了!”她伸出小手抹了抹她的眼角,莉莉婭隨即緊緊合上眼皮。
看到她不再掉淚,巴布爾便回床鋪睡下。莉莉婭思緒萬千根本無法入眠,她輕輕起身走向陽臺。
今天她被這個罵了,又被那個奚落了,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莉莉婭爬上圍欄,挺直身軀站立,底下宛若深不見底的黑洞,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淵……
耳畔隱約傳來聲聲召喚……莉莉婭往前邁了一步,這樣就能證明她的清白了,她合上眼雙足一用力……爹爹,娘親,我來了!
“真要這樣做!?”冰冷的聲音打破了莉莉婭的幻想。她睜開眼一看,這高度若摔下去必定血肉模糊,“我…我…沒叫她走!”善良卻換來了傷害,她一想起來仍郁結于心憤憤不平!
拜拉圖站在原地絲毫不打算上前阻止,“很多時候真相并不重要!”
莉莉婭的眼眶再次涌出淚水,不重要嗎?!可對她確實非常重要,她真的受不了被冤枉,還有其他人對她的排擠!
拜拉圖望向她,沒有任何憐憫和著急的情緒,“如果有人冤枉你偷吃了她的東西,你是選擇把肚子切開給她看,還是把她的眼睛吃進肚子里讓她去看呢?”
莉莉婭思索了片刻,還想再開口,拜拉圖卻轉過身徹底離開了。最終,她從圍欄走了下來,雙足不由得顫抖地后退,再后退,剛才差點就掉下去了!不!她怕黑,怕高,更怕痛……
德米舍梅的選拔一向百里挑一,最后一場考試結束,將根據她們的成績,再分成兩波進行培訓。熱娜有信心自己能被選入宮廷,她們部落的一位長老,便是這樣成為一名耶尼切里士兵并進入皇宮保衛蘇丹,退役后的他受到所有人的敬仰和尊重。
臨行前父母破天荒地為熱娜添置了新衣,鄉里有名望的人也上門道賀被選中。她想到了什么,便翻了翻父母為她準備的行禮,“我這里有一些椰棗,大家快過來吃吧!”
塞瑪爾第一個去拿椰棗,裹滿糖漿的椰棗還撒上了白芝麻,“真好吃!你怎么突然想起來拿東西給我們吃啊?!”
“第一場考試結果出來,熱娜姐姐得了第一名!”巴布爾滿臉興奮說道,旁邊的人也紛紛過來吃椰棗。大家說說笑笑,巴布爾這才發現同寢室的只有莉莉婭沒到!
“我可以拿一個給莉莉婭姐姐嗎?”巴布爾湊到熱娜旁邊問,她正和別人聊得起勁頭,只是微微一點頭。
巴布爾拿來紙將椰棗包好,找了一陣子才見到莉莉婭蹲在墻角落里,她正用棍子在黃沙上寫著什么。“我有好東西給你!”她伸出拳頭故作神秘,“猜猜是什么?你一定會高興的!”
莉莉婭毫無興趣依舊那副惆悵模樣,巴布爾笑嘻嘻地張開手掌里面卻空空如也,她一掏口袋拿出了那寶貝。“是椰棗,我第一次吃到那么香甜的椰棗,給你!”
“謝謝!”莉莉婭略帶微笑地接過,這種椰棗她平時早吃膩了,“來到這里你很開心嗎?”
“開心啊,來這以后就不用挨餓了!你有餓過肚子嗎?我餓過整整兩天,那可是比死還要難受!”巴布爾說起曾經的心酸,卻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你不開心嗎?可是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快快樂樂地接受。我偷偷告訴你,聽說待會有羊肉吃哦!”她笑得咧起嘴來。
甜甜的笑臉如陽光燦爛,莉莉婭的愁容仿佛被她撫平了。“走!我們回去。”巴布爾拉起她的手奔向人群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