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眾家丁，這個時候才看到那縣丞招來的男人。

這一看不要緊。

這不就是昨天去二房院子古樹那，一拳打倒巨樹的男人，少主現在都嚇得躺在床上起不來。

段家家丁不吱聲后，現場這一下就安靜下來。

陳安拱手，“汪大人，既然雙方爭執的焦點是死者究竟有沒有偷東西，這還不簡單，把死者采摘的山楂拿來和雙方果樹的果子一比不就知道了？”

周圍圍觀的人聽了，一個個憋著笑。

這人一聽就沒種過樹，山楂鎮的山楂，全部統一種的一個品種。

成熟過后長的都一樣，肉眼怎么能區分出來？

這也是段家敢以偷他們地界的果子為由，集結著人去打洪志遠的原因。

段老六昨天并不在家，并不認識陳安。

他聽聞哈哈笑笑，“差爺，那山楂一個個紅彤彤，圓溜溜，大小都一樣，看就看出區別了，你這不是在說笑話吧？”

段老六在笑。

他身后的段家家丁卻是不敢笑。

段老六轉頭，“笑啊，一個個不給六爺面子？”

家丁們面露難色，這對面的猛男，一拳干倒了二爺院子的大樹。

他們只是領錢打工的，又不是領錢玩兒命的，這挨對面一拳，不得東一塊西一塊？

家丁們誰敢出聲嘲諷？只是對著六爺齜牙，笑的很隱蔽。

洪家之前抬尸的親戚卻沒管這些，這差爺之前就幫過他們忙，他這樣說肯定有道理。

便把前日死者采摘一筐子山楂提了上來。

段老六揮揮手笑笑，“給差爺把咱果子提上來掌掌眼。”

這幾天到了果子收獲期，段家雇傭的果農每天都在收果子。

然后準備晾曬干山楂或者鮮果溝藏，兩種辦法都可以把山楂保存四到六個月。

果農抬著一大筐山楂紅果上來。

陳安一看確實長的一樣。

他拿著兩筐果子分別嘗了一個，山楂鮮果酸澀，難以下咽。

陳安不太喜歡吃酸的東西，山楂的滿口澀味，更是充斥著他的口腔。

他一口吐掉。

段老六見狀笑笑，“差爺，味道如何？剛摘的新鮮山楂的苦澀味，可不是誰都受得了的。”

陳安拿水袋漱口，終于舒服一些。

刑捕頭拿著煙桿，看向縣丞。

小聲說道：“汪大人，這在段家地界，不容小覷，若是沒證據，是就這樣打發了算了，還是強行拿人回去？”

段家這樣跳臉，汪縣丞也是有點尷尬，換普通人早讓人給他上刑，治他個藐視朝廷。

但這種舉人家的關系戶，不可能這樣做，一時間汪縣丞有點下不來臺。

陳安擺手，“果然有點刺激。”

段老六微微昂頭，他身后的家丁見那個猛男吃癟，也有點不可思議。

陳安走到縣丞旁邊輕聲說道：“大人，我有一計。”

汪縣丞看著他，“可行否？”

陳安拱手，“試試看。”

“好。”

陳安看向洪家人，“再摘一筐你們家的果子來。”

他與旁邊同僚耳語兩句，后者點頭離開。

這邊就是死者的園林范圍，洪家人來去速度很快，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陳安面前擺著三筐果子。

分別是有爭議的一筐，洪家與段家分別一筐。

都是成熟果子，從外觀上看不出區別。

陳安指著有爭議的一筐果子，轉頭對著段老六說道：

“我再確認一下，這是死者當天采摘的山楂，你們的意思是死者偷了你們地界的果子，所以打死了他，覺得是正當理由對吧？”

段老六笑笑，“是這個意思。”

陳安說道：“按理說吃拿一兩個果子，就打死人，這叫無事生非的找茬，一樣要下獄。”

段老六指著筐說道：“我段家也不是小氣之人，人來摘一兩個嘗嘗這種事，笑笑就好，本來也不是什么鮮甜水果。

“可這一筐都是他偷的，誰家敢說自家經得起這種折騰？今天一筐果子，明天是不是就該扒牛了？大伙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段老六看向周圍手下。

眾人紛紛附和。

洪家親戚就要開罵。

陳安擺手，“別著急互噴，浪費時間。”

他看向段老六，“你的意思，這一筐都是死者偷的你樹上的果子？”

“那是自然。”

“你再確認一下，有沒有可能，洪家人掉了包？”

段老六假裝看看，他看不出區別。

此時洪家人跳出來說道：“這筐籃子惹了禍事，放回去就沒心思管它，你看筐子上還有血跡。”

段老六擺擺手，不想聽，直接說道：“就是這筐果子沒錯。”

陳安點頭。

看著跑回的同僚抱著的三個碗和材料。

他伸手接過，將碗分別放到三個筐前。

再各取三筐二十個大小一致的山楂，分別放到對應的碗中。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慢慢圍上前來。

陳安細細碾碎去仔，加水，過濾。

靜置后，三碗水都統一呈現透明色澤。

刑捕頭出聲問道：“你這是要做什么？”

陳安笑笑，“讓我們來一起見證奇跡的時刻。”

他掏出同僚拿來的老姜，用腰間的大刀，細細切成絲分別扔到三碗水中，輕輕攪拌。

不出一會兒，兩碗清水的色澤明顯變紅。

另外一碗要淡許多，正是段家讓人抬來那一筐。

陳安抬頭說道：“有爭議的這筐山楂，就是死者自己地界產出的果子，段六郎，你涉嫌挑事，故意殺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汪縣丞眼睛一亮，揮手道：“拿人。”

段老六看著下面三個都變紅的碗，但明顯他那碗顏色淡的多。

他大叫道：“這不可能，這是你弄的江湖騙術，都是山楂，哪有區別。”

陳安歪嘴一笑，“你想知道原理嗎？”

“我不服。”

“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

陳安說道：“死者家屬交代，他家一百畝果林被段家逐漸蠶食，來的時候我就看過，你段家的地界是在好的南坡向陽面吧？”

段老六點頭，“那又如何？”

陳安笑笑，“果子的光照不同，糖分不同，山楂吃起來雖酸澀，實際卻有糖分，只是酸澀味蓋過了甜味。

“而我們普通人吃酸的閾值很低，只要超過臨界值，酸與酸都是一個味，但對于姜水來說卻不是，強酸遇到姜水會更紅，弱酸會稍微淺一點。”

陳安指了指地界，“死者這邊被你們蠶食的，只剩不好的背陰面，光照不足，山楂果內聚集的甜味會更低。

“同樣也就更酸，呈現出來就是姜水更紅，你們那邊陽面光照充足，山楂相對沒那么酸，也就呈現淺紅。”

陳安說到這里。

有個看戲的老農民跳出來說道：“陽面的柑橘，確實比背影面的甜一些，他說的有點道理。”

周圍的人點點頭。

陳安指著段老六喝道：“言盡于此，你還有什么要狡辯。”

段老六顫抖著手，他沒想到還有這個說法。

忽的頭暈目眩，一下跪在地上，對著汪縣丞磕頭，“大人，我哥是舉人，看在他的面下，求您開恩啊。”

陳安見狀，把袖子里的朱砂粉末，抄的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