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碎玉軒的燭火將我的影子投在青墻上，像具被抽去筋骨的傀儡。皇后賜的浮光錦搭在紫檀衣架上，月光掠過織金紋路，泛著冷幽幽的光。我捏著銀線挑針，忽然想起劇中沈貴人穿蜀錦中毒的場景——那些看似華美的織物，往往藏著最致命的殺機(jī)。
“小主，這錦緞摸著就是不一樣。“茯苓伸手要摸，被我猛地拍開。她縮回手，眼神里閃過驚訝。我盯著錦緞領(lǐng)口的金線刺繡，那朵半開的曼陀羅花繡得格外精致，花瓣紋路間隱約有細(xì)小的粉末附著，像極了前日在御藥房見過的曼陀羅花粉。
銀針刺進(jìn)曼陀羅花蕊，挑下一點(diǎn)粉末。窗外傳來野貓的叫聲，我捏著帕子裹住粉末，悄悄溜出后門。墻角蹲著只三花野貓，見我走近便弓起背。我將粉末混進(jìn)碎肉里，看著它湊上來嗅了嗅，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嘶鳴，在地上瘋狂打滾，爪子抓撓石板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攥緊染血的帕子，我渾身發(fā)冷——這浮光錦果然有問題。曼陀羅花粉可致人瘋癲，若我穿著它面見皇上，后果不堪設(shè)想。腦海中閃過皇后溫婉的笑容，那日她拉著我的手說“這顏色襯你“，指尖的溫度還留在腕間，此刻卻比冰還冷。
天未亮我便揣著帕子去了壽康宮。太后身著青釉色常服，在窗前抄經(jīng)，檀香混著墨香在殿內(nèi)縈繞。我跪在蒲團(tuán)上，掌心的汗將帕子浸得發(fā)皺，卻聽太后淡淡開口：“安答應(yīng)今日來得早。“
“臣妾...臣妾有事稟報。“喉間發(fā)緊，我抬頭看見她鬢邊的點(diǎn)翠簪子，忽然想起劇中太后用麝香壓制華妃的手段。指尖觸到帕子里的粉末，正要開口，手腕卻突然一抖——抄經(jīng)的朱砂筆滑落，鮮紅的顏料潑在浮光錦袖口，像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tǒng)？“太后放下狼毫，目光落在我膝頭的錦緞上。我慌忙抓起帕子去擦，卻不想帕中的曼陀羅粉灑了出來，在青磚上留下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痕跡。殿外突然傳來環(huán)佩聲響，皇后的聲音裹著笑意傳來：“聽說安答應(yīng)一早來給太后請安，哀家便想著來瞧瞧。“
空氣瞬間凝固。我看著皇后身著明黃翟衣走進(jìn)來，鳳冠上的東珠在晨光中泛著冷光。她掃過地上的朱砂和粉末，嘴角笑意更濃：“這是怎么了？安答應(yīng)抄經(jīng)抄到把自己弄成個血人？“
“皇后娘娘贖罪...“我低頭盯著袖口的血痕，忽然想起曹貴人說過的話：“在宮里，任何時候都要先穩(wěn)得住神色。“可此刻的我，心跳聲震得耳膜發(fā)疼，連磕頭時都控制不住顫抖。
“哀家賜你的浮光錦，安答應(yīng)可還喜歡？“皇后彎腰撿起錦緞，指尖撫過曼陀羅刺繡，“聽聞這料子是波斯國進(jìn)貢的，繡工也是一等一的...“她忽然頓住，盯著我手中的帕子，“這上面的粉末是什么？“
喉間像塞了團(tuán)火，我想起那只發(fā)瘋的野貓，想起皇后宮里的繡娘都是她的心腹。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舊疤傳來鈍痛，卻讓我找回一絲清醒：“回娘娘，是臣妾昨日在御花園摘的曼陀羅花，不小心沾在了帕子上...“
“曼陀羅？“太后突然開口，“那不是有毒的花么？安答應(yīng)怎么會摘這個？“
殿內(nèi)死寂得能聽見香爐中香灰墜落的聲響。我望著皇后眼底閃過的陰鷙，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致命錯誤——曼陀羅在宮里是禁忌，我一個答應(yīng)，怎會平白無故摘這種花？
“臣妾愚笨...“我重重磕頭，額頭撞在青磚上，嘗到鐵銹味的同時，聽見皇后輕笑一聲。
“哀家就說嘛，安答應(yīng)向來懂事。“她伸手替我理了理亂發(fā)，指尖卻故意擦過我額角的疤痕，“不過這浮光錦染上了朱砂，怕是不能穿了。這樣吧，哀家讓內(nèi)務(wù)府再送兩匹蜀錦來，安答應(yīng)可別再弄臟了。“
她的語氣溫柔得可怕，像極了劇中給甄嬛送阿膠的場景。我盯著她裙角的金線鳳凰，忽然明白：她這是在警告我，再敢多嘴，下一次就不是朱砂，而是真的血了。
“謝娘娘恩典。“我咬牙咽下苦澀，任由茯苓扶我起身。太后始終未再開口，只低頭繼續(xù)抄經(jīng)，筆尖在宣紙上落下有力的“忍“字，墨跡滲入紙背，像極了我此刻千瘡百孔的心。
走出壽康宮時，晨霧未散。茯苓小聲嘀咕：“小主方才太急了，若等太后抄完經(jīng)再稟...“
“夠了。“我打斷她，望著宮墻上斑駁的光影。昨夜那只野貓的尸體已被人拖走，石板上只剩幾縷貓毛。原來在這宮里，根本沒有“正義必勝“的戲碼，只有時機(jī)對錯——我急于揭露真相，卻忘了太后與皇后的博弈從未停止，而我這枚微不足道的棋子，連落子的時機(jī)都沒資格選擇。
風(fēng)卷著殘霧掠過廊柱，我摸了摸額角的血痕。那處傷口又開始滲血，混著朱砂，在帕子上暈開暗紅的花。忽然想起父親教我辨認(rèn)香料時說的話：“聞香要等三分，辨人要等三年。“可在這深宮里，哪里容得下三分等待？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
路過太液池時，看見一群小太監(jiān)在打撈落水的風(fēng)箏。那風(fēng)箏繪著彩色鳳凰，卻被湖水浸得皺巴巴的，像極了我手中的浮光錦。原來這宮里的繁華，都是別人手里的線，你以為在飛，其實(shí)不過是提線木偶，線一斷，便跌進(jìn)泥里，再無翻身之日。
碎玉軒的玉蘭花又落了一地，我踩著花瓣回房，聽見茯苓在身后嘆氣。案頭還擺著未完成的香粉，如今看來，竟比那浮光錦還可笑。所謂制香本事，在陰謀面前不過是小兒科，我連自保都做不到，又談何爭寵？
夜幕降臨時，內(nèi)務(wù)府送來了蜀錦。我摸著光滑的緞面，忽然想起曹貴人的避子湯，想起華妃的一丈紅，想起皇后的浮光錦。原來這宮里的每一份“恩典“，都是帶刺的玫瑰，你接住了，便要忍著血痕微笑，否則，連這帶刺的花，都不會留給你。
吹滅燭火前，我對著銅鏡擦掉額角的血痂。傷口又流出了血，在月光下泛著暗紅的光，像朵永不凋零的曼陀羅。或許從今天起，我該學(xué)會曹貴人的算計，華妃的狠辣，甚至皇后的虛偽——因?yàn)樵谶@深宮里，只有學(xué)會了用鮮血染色，才能在這吃人的棋局里，勉強(qiáng)活下去。
更深漏盡時，窗外傳來打更聲。我攥著染血的帕子，終于明白：這里沒有對錯，只有輸贏；沒有正義，只有時機(jī)。而我，必須成為那個能掌控時機(jī)的人，哪怕雙手沾滿鮮血，哪怕靈魂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