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砧奴”二字,如同地獄判官刻下的烙印,冰冷地印在李云的靈魂上。在周圍雜兵混雜著震驚、恐懼和病態憐憫的目光中,兩名黑甲衛兵如同拖拽破麻袋般將他從冰冷的地面上架起。卡圖斯那句“拖進地心回響熔爐”的命令,帶著一種解剖實驗品般的冷酷。
劇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李云的身體和意識。靈魂深處被那沉重古老的意志洪流沖刷撕裂的痛楚遠勝于肉體的創傷。每一次心跳都拉扯著全身的神經末梢。他甚至無法自主站立,右臂幾乎失去知覺,緊握金屬管全靠本能,虎口的撕裂傷滲出溫熱的血,沿著冰冷的管身滑落。
他被強行架離了充斥著自殘與血腥氣味的鐵骨場,穿過堆滿礦石、散發著能量躁動氣息的巖洞倉庫。更深處的通道不再需要開鑿,而是天然形成的巨大熔巖管道,蜿蜒向下,空氣驟然變得無比灼熱,硫磺和金屬蒸騰的刺鼻氣味濃烈嗆人。洞壁不再是普通的巖石,而是扭曲焦黑的凝固熔巖,散發著暗紅色的微光。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仿佛直接開鑿進地心深處熾熱熔巖層的巖洞空間!
地心回響熔爐!
這里的景象,遠比鐵骨場更加震撼人心!
巖洞龐大無比,洞頂高不見頂,被翻滾的、暗紅色的熔巖映照得一片詭譎猙獰。巨大的巖漿池在地面中央如同惡魔的心臟般緩慢地脈動翻滾,散發出令人窒息的高溫和刺目的紅光!池邊并不平整,遍布著巨大的黑色玄巖平臺和斷崖!
最令人心驚的并非熔巖本身,而是那些巨大玄巖平臺之上矗立著的、形態怪異絕倫的“熔爐”!
它們并非金屬或磚石結構!那是……被截取的巨大異獸脊柱化石!粗壯如山脊的脊柱龍骨被斜斜插入灼熱粘稠的熔巖之中!熔巖包裹、浸泡著脊柱的下半部,將其加熱到難以想象的高溫!脊柱的上半部分暴露在空氣中,其中心髓腔的位置被強行開鑿成“坩堝”狀的深槽!暗紅色的熔巖能量如同血液般,沿著脊髓腔的天然管道逆流而上,在坩堝中翻滾、沸騰!
一些形態特殊、閃爍著能量光澤的礦石或者巨大的獸骨部件,正被固定在巨大的骨鉗中,強行按進這些沸騰著熔巖之力的“骨熔爐”深槽!每次浸泡,都伴隨著恐怖的嘶嘶聲和狂暴的能量噴涌!
而在各個熔爐周圍,矗立著一些形態各異的黑色石砧!砧體同樣由堅硬的玄巖構成,但表面密布著奇異的、如同骨骼斷茬般的尖銳凸起,顏色深沉如同古墓,散發著冰冷的、能吸收一切熱量和波動的詭異氣息!
高溫、劇毒的氣體、狂暴的能量亂流、熔巖翻滾的低沉悶吼……構成了這里的主旋律!這里是鍛造真正神兵利器的地獄?還是淬煉非人存在的屠宰場?
李云被拖到巖洞邊緣一個相對較小的平臺,這里遠離中央熔巖池的直接炙烤,但空氣依舊灼熱得讓人肺部灼痛。平臺中央,靜靜臥著一塊相對平整的黑色石砧,形狀更像一根被打磨過的巨大獸骨橫斷面,散發著比鐵骨場那塊石砧更加內斂、更加強烈的沉重意志感!仿佛從億萬年的寂靜深眠中剛剛蘇醒。
卡圖斯高大的身影如同魔神般出現在平臺邊緣,冰冷的鷹眸掃過癱軟在地、劇烈咳嗽吐血的李云,最后落在他右手緊握的、血跡染紅的金屬管上。
“把‘回響之骨’給我。”卡圖斯伸出手,不容置疑。
李云身體一僵,手指本能地握得更緊!這根管子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是昨晚喚醒礦石星火、也是剛才引發石砧裂痕的關鍵!交給卡圖斯?
一只覆蓋骨甲、力量足以捏碎鋼鐵的巨手猛地抓住了李云握管的手腕!恐怖的劇痛瞬間撕裂了李云試圖反抗的意志,冰冷的面甲幾乎貼到他的臉,卡圖斯那雙燃燒著狂熱光芒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反抗,會死得更快,更沒價值。別忘了,你外面還有需要保住的‘魚餌’!”
妻子和孩子的安危,是致命的枷鎖!絕望如同冰冷的巨蛇纏緊了李云的咽喉。他指節因劇痛和憤怒而發白,最終,手指一根根松開。
冰冷沉重的金屬管被卡圖斯粗暴地抽走,如同抽走了李云僅存的脊椎。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失落感和虛弱感幾乎將他吞噬。那根管子似乎已與他的意志產生了某種說不清的聯系。
“記住你現在的身份,‘砧奴’!”卡圖斯的聲音如同寒鐵摩擦,“你的使命,就是溝通這‘龍骨砧’內沉寂的古鯨意志碎片!用它——”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金屬管,“去捶打!去喚醒!去共鳴!”
他猛地將金屬管塞回李云勉強能動彈的左手,然后用他那覆蓋骨甲的粗糙手指,指著平臺上那塊散發著令人心悸氣息的漆黑龍骨砧:
“看到了嗎?那塊砧體上的裂痕?那是黑骨之主當年耗盡心血也未能做到的喚醒痕跡!它屬于你!去!跪在那里!把你的‘骨頭’貼在裂痕上!然后用這根管,去感受!去撞擊!把你的靈魂當成引子!把昨天在鐵骨場引出的那縷意志碎片灌注進去!讓這沉睡的骨頭發聲!”
命令如同神諭,帶著無法抗拒的壓迫。
沒有其他選擇。李云掙扎著,用左手勉強撐起半殘的身體,在那散發著沉重威壓的龍骨砧前跪下。冰冷的石質砧面觸碰到他沾滿污血的臉頰和手臂,那股源自深海的、沉重古老的哀傷和如同永恒孤獨般的低語再次撲面而來!比在鐵骨場時清晰了十倍不止!
與此同時,左手握住金屬管的剎那,昨晚吞噬、融合的那一縷沉凝厚重的遠古意志碎片,如同沉睡的溪流被激活,從靈魂深處悄然流轉而出!雖然微弱如塵埃,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源于生命本源的古老尊嚴,與這巨大龍骨砧沉睡的力量本質同根同源!
他咬緊牙關,強忍著靈魂被撕裂的痛苦和被支配的屈辱,緩緩閉上眼。嘗試著將左手緊緊貼住砧體上那道冰冷的、如同巨大傷痕的幽藍裂痕!同時,艱難地引導著靈魂深處那一縷沉凝的意志碎片——古鯨心音——順著手臂,通過緊握的冰冷金屬管,朝著裂痕內部滲透!
接觸的剎那!
嗡——!
一股深沉、悠遠、仿佛穿越了無盡歲月的嘆息,自裂痕深處幽幽傳來!不再是狂暴的沖擊,更像是一種同族血脈間的哀傷回應!是共鳴!是哀悼!是認同!
這縷微弱的回應被李云的靈魂瞬間捕獲!如同在絕對的黑暗中抓住了一縷細微的光!他幾乎是憑著本能,左手緊握冰冷的金屬管,凝聚起全身所有殘存的力氣和意念,引導著這絲回應,如同用最沉重的心跳為節奏——
篤!
沉重無比的金屬管,如同巨鯨低沉的心跳,緩緩地、堅定地敲擊在龍骨砧的裂痕邊緣!
聲音低沉!不響亮!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和質感!仿佛巨石投入了寂靜億萬年的深潭!瞬間壓過了熔爐區巖漿的翻滾和鍛造的轟鳴!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角落!
整個巨大熔爐空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敲打聲驟然一滯!
卡圖斯·鐵砧的呼吸,停滯了!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眸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死死盯住龍骨砧上那一道微不可查、卻又仿佛明亮了一絲的幽藍裂痕!
成了?僅僅是這一下!真的成了?!
李云卻沒有絲毫喜悅。就在他敲下這一擊的瞬間!
一股陰冷、惡毒、充滿毀滅與混亂氣息的灰色波動,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猛地從熔爐區某個黑暗角落的隔離柵欄方向(正是關押孫雅的“一號柵欄”)爆發出來!狠狠撞向李云全無防備的后背靈魂!
這股力量并非針對熔爐本身!目標直指李云的靈魂核心!
灰腐詛咒!感應到這純粹的、復蘇的古老意志碎片!它發起了本能的、貪婪的吞噬和污染攻擊!
噗——!
李云身體狂震!猛地向前撲倒,又一次狂噴出一大口腥甜的鮮血!血液噴濺在冰冷漆黑的龍骨砧上!而在他靈魂深處,剛剛因引導意志而建立的、脆弱無比的聯系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惡毒污染沖撞得幾近崩潰!劇痛!冰冷!腐朽!毀滅的感覺如同跗骨之蛆瘋狂蔓延!
“混賬!!”
卡圖斯暴怒的咆哮如同熔巖噴發!他巨大的身影瞬間出現在關押孫雅的一號隔離柵欄之外!厚重如山的拳頭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一拳砸在加固柵欄的厚重異種骨骼橫梁上!
咔嚓!轟隆!
堅硬的異種骨骼橫梁應聲而碎!爆裂開來!里面的孫雅仿佛被這股狂暴力量隔空擊中!蜷縮的身體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聲響,整個身體被狠狠砸在了冰冷的柵欄巖壁上!口中噴出的不再是紅色的血,而是如同粘稠瀝青般的暗灰色污血!
她那裸露的手臂上,灰白鱗片瘋狂蠕動、增殖!散發出的灰腐毀滅氣息瞬間強烈了數倍!仿佛在報復這殘酷的一拳!
卡圖斯看都不看孫雅的慘狀,冰冷的目光掃過遠處被驚動、聞訊趕來的幾名黑骨衛,聲音如同極地寒冰:“守在這里!絕不允許再有下一次意外干擾!骨刺那家伙的‘融皮湯’熬好了就給她灌下去!讓她維持在這個‘半熟’狀態!確保詛咒核心持續活躍!她是引誘更深層‘東西’上鉤的餌!”
他的命令冷酷至極。犧牲孫雅的生命和精神,維持灰腐詛咒的活躍度,只為釣出卡圖斯心中那個更可怕的目標!
卡圖斯幾步跨回癱倒在龍骨砧旁、幾乎失去意識的李云身邊,覆蓋骨甲的巨大腳掌毫不留情地踩在他顫抖的身體上!冰冷的重量讓李云眼前陣陣發黑。
“沒用的廢物!才一下就撐不住了?”卡圖斯的聲音里充滿了失望和暴戾,“聽著!砧奴!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吸食灰腐也好,生吞熔巖礦渣也罷!給我在三天內恢復狀態!三天后!我要聽到龍骨砧的持續回響!聽到了嗎?!”
森然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入李云的骨髓:“你和你那條‘小魚餌’的命,換這砧的一聲完整的吼叫!別讓我失望!否則……”
卡圖斯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掃過熔爐區某個深不見底的黑暗甬道:
“你很快就能親眼目睹,什么是‘融皮煉骨’的真諦!”
他踩著李云的腳掌猛地一碾!劇痛讓李云發出一聲無法抑制的痛苦嘶吼!
“拖下去!關進二號骨坑!在他咽氣之前,保證‘回響之骨’的活性!”卡圖斯轉身離去,留下冰冷的命令。
兩個黑甲衛兵再次上前,粗暴地拖起如同爛泥、意識模糊的李云。他殘存的一絲視線中,只有那漆黑龍骨砧上被他噴濺的血跡,如同黑暗中刺目的傷疤。還有靈魂深處,那縷被灰腐詛咒瘋狂沖擊、卻因源自“古鯨心音”的古老尊嚴而死死凝聚不散、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沉凝意志碎片。
砧奴……三日之期……融皮煉骨……
灰腐……古鯨……
妻子……孩子……
各種冰冷的名詞和絕望的畫面在劇痛和被碾碎的尊嚴中撕扯、撞擊!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殺意,如同深海底最頑固的礁石,在黑暗和劇痛中緩緩凝聚成型!比熔爐的火焰更熾熱!比古鯨的哀傷更深沉!他要活下去!他要在三天內,榨干這里所有的詛咒和能量!把這該死的錘聲敲進卡圖斯的腦袋!然后……撕裂這該死的熔爐!
他被拖向熔爐區更深處一個仿佛通往地獄深淵入口的巨大骨坑……三天!生死輪盤,已然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