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霓眼睜睜看著蘇昭,“嗖”地一聲消失在道路的盡頭,那聲驚天動地的“汪”仿佛還在她耳邊回蕩,震得她腦瓜子嗡嗡作響。
她僵在原地,伸出的手還懸在半空,漂亮臉蛋上的表情堪稱精彩——震驚、錯愕、一絲絲報復得逞的快意、更多的卻是……被徹底噎住的無語。
“他……他真的叫了?還叫得那么大聲?”
青霓張了張嘴,想喊點什么,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隱隱的挫敗感涌上心頭。
“氣死我了!這條該死的、不按常理出牌的臭咸魚!”
她只能狠狠地一跺腳,昂貴的繡鞋碾碎了地上的幾片落葉,就好像那是蘇昭的臉。
就在她心煩意亂、對著空氣生悶氣的時候——
一陣刻意放輕,帶著明顯畏縮的腳步聲,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后響起。
只見黃莽不知何時又摸了回來,正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
他額頭布滿了冷汗,那只被白硯卸掉關節的手腕無力地垂著,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直視青霓。
看到這張臉,青霓心頭的邪火“噌”地一下又竄了起來,燒得比剛才更旺!
心中的怒火瞬間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廢物!!看看你這副德行!沒用的東西!”
她幾步上前,手指幾乎要戳到黃莽的鼻尖,唾沫星子毫不客氣地噴了他一臉:
“本小姐讓你出手試探一下那條咸魚的修為深淺!看看他到底有幾斤幾兩!可結果呢?!”
越說越氣,聲音拔得更高。
“結果你就帶了兩個更廢物的蠢貨,演了一出丟人現眼的猴戲!還被那條咸魚幾句話就嚇得屁滾尿流!最后更是惹出了花千樹那個腦子有坑的瘋子!”
劈頭蓋臉的怒罵如同冰雹般砸下。
然而,出乎意料地,面對青霓如此刻薄的斥責,黃莽竟沒有半分辯解或不滿。
他只是將頭垂得更低,姿態卑微到了極點,用異常恭順的聲音,低聲應道:
“……主人說的是。屬下……無能。”
黃莽那句卑微到塵埃里的“屬下無能”和“主人”稱呼,像一盆冰水,“滋啦”一聲澆滅了青霓心頭所有的怒火。
她緩緩轉過身,不再看那令人倒胃口的身影。視線投向天邊,溫暖的陽光落在她沾著泥痕卻依舊明艷的臉上,竟奇異地映出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她輕輕咬著下唇,仿佛陷入了某種旖旎的思緒,連聲音都帶著點夢幻般的飄忽,低聲自語起來:
“真是沒想到啊……這小小的、名不見經傳的茶花書館……里面藏著的‘風景’……倒是挺養眼的嘛~”
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花千樹那張玩世不恭卻俊朗逼人的臉。那雙微微上挑、仿佛盛著星辰的桃花眼,那口閃亮的白牙,那副松松垮垮卻穿出落拓風流的姿態……
“那個花千樹……就長得……嗯,相當不錯嘛~”
青霓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甜膩,指尖無意識地卷著一縷垂在胸前的發絲,眼神迷離。
“雖然腦子好像有點問題,抱著個藥瓶當寶貝……但那張臉,那身材……嘖嘖,放在紫霄城,也是能排上號的~”
想到花千樹,她下意識地又對比起剛才那個讓她又氣又恨又……有點莫名心虛的身影。
“跟花千樹比起來……”青霓撇了撇嘴,臉上那點花癡瞬間被嫌棄取代,“那個叫蘇昭的土包子,就真是……平平無奇到扔人堆里都找不出來!”
“又懶又廢!反應遲鈍!還……還學狗叫!簡直丟人現眼!”
她憤憤地跺了跺腳,似乎要把蘇昭那張咸魚臉踩進地里。
可是,就在她盡情吐槽蘇昭的“不堪”時,腦海中卻毫無預兆地閃過一張臉——一張嚴肅、古板、不怒自威的臉。
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空間,直直地注視著她。
青霓肩膀微微垮了下來,剛才還神采飛揚的大小姐氣場蕩然無存,小聲嘟囔著,語氣充滿了不甘和委屈:
“哼!要不是阿爹……要不是阿爹硬逼著本小姐來這破書館,還要我‘務必接近’那個蘇昭……誰愿意多看那個土包子一眼啊!多看一秒都怕長針眼!”
她煩躁地踢飛腳邊一顆小石子。
“說什么他是‘不動冥王’的轉世……說什么他現在看著平平無奇,三十年后必定是這天地間最氣度不凡的人物……”
青霓模仿著阿爹那嚴肅刻板的語氣,惟妙惟肖,但眼神里全是“你騙鬼呢”。
“本小姐看他就是條徹頭徹尾的咸魚!還是條會‘汪’的咸魚!跟‘冥王’、‘氣度不凡’有半毛錢的關系嗎?!”
她越說越氣,仿佛要把心中的不滿都發泄出來:
“我當時就不服氣啊!我就問阿爹了!”
青霓叉著腰,對著空氣質問(模仿當時的自己),“‘為什么一定要等三十年?!他現在看著就很土很挫很咸魚啊!’”
她頓了頓,又開始模仿起她阿爹當時高深莫測(在她看來是裝神弄鬼)的語氣和神態,一字一頓地復述道:
“那是因為一句古老的箴言——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蘇昭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兩條腿掄得像風火輪,耳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他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就看到青霓那張寫滿了“小狗”二字的臉,或者聽到她更加刻薄的嘲笑聲。
一邊跑,一邊還非常“應景”地抬起袖子,胡亂在臉上抹著,肩膀還一抽一抽的,喉嚨里發出壓抑的、類似嗚咽的聲音,活脫脫一個委屈到極點,只能哭著跑回家的五歲稚童。
終于,當他拐過書館最偏僻角落,狂奔的腳步,如同被按下了急停鍵,瞬間定住!
那“嗚嗚”的假哭戛然而止,胡亂抹淚的袖子也垂了下來,連肩膀也不再抽動了。
就好像剛才那個哭唧唧、抹眼淚、狼狽逃竄的“五歲稚童”從未存在過。
蘇昭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臉上干干凈凈,哪還有半分淚痕?
他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書館建筑那灰暗的輪廓,目光仿佛穿透了磚石瓦礫,投向某個遙不可及的遠方。
嘴唇微微翕動,一聲輕得幾乎要被風吹散的嘆息:
“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償所愿……”
愿望?他的愿望是什么?是擺脫“咸魚”的身份?是報復青霓的羞辱?還是……別的什么更深沉、更遙遠、更難以企及的東西?
沒人知道。
這短暫的、褪去所有偽裝的真實,僅僅持續了不到三息。
下一刻,蘇昭仿佛被那聲嘆息抽走了所有力氣,肩膀又習慣性地微微垮了下來,那股咸魚特有的、懶洋洋的氣息重新籠罩了他。
揉了揉剛才狂奔時有些發酸的肚子,小聲嘟囔了一句:
“嘖,跑太急,包子都顛沒了……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