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內空氣近乎凝固。

黑衣人如同石雕般僵立在兩列跪拜的銅像通道中央，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眼眸，此刻卻翻涌著滔天巨浪般的困惑。

他的視線如同兩道實質的探針，死死鎖在蘇昭臉上，口中兀自低沉地喃喃：

“像……真像……但氣息……不對……這……”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突然！

“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在絕對寂靜中清晰無比的落地聲響起，如同石子投入死水。

黑衣人的思考瞬間被打斷，那深奧的哲學迷思煙消云散。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帶著被冒犯的不悅，猛地低頭朝自己腳邊看去——

那里，靜靜躺著一塊巴掌大小的、不起眼的黑色布帛。

布料平平無奇，邊緣似乎還沾著點灰塵。

就是這塊普普通通的布，卻讓黑衣人整個人都定住了！

就在黑衣人那被“臉+布”雙重謎題折磨得快要爆血管，周身殺氣又開始無意識蒸騰的關鍵時刻，蘇昭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密室中，語氣帶著一種令人牙癢癢的、恍然大悟般的天真：

“哎呀！這位……咳咳……禿頭大叔，”

蘇昭故意在那個“禿頭”二字上加了重音，尾音拉長，還帶著點婉轉的抑揚頓挫，“我說你怎么就喜歡盯著這塊破布看呢，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只見他微微歪頭，臉上那副促狹的笑容簡直要飛揚起來。

“你現在……是不是突然覺得……”頓了頓，用一種極其認真、極其充滿“關懷”的語氣繼續問道，

“頭頂……有點透心涼呢？”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

“禿……頭……？！”

那黑衣人氣得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噗——”

某個心理素質較差的黑衣人沒忍住，鼻腔里噴出一股微弱的氣流。

甚至來不及思考對方話語的真假，身體的本能已經快過一切！他那雙剛剛打出石破天驚一擊的手，此刻卻帶著一種幾乎是驚慌失措的急切，猛地向上探去！

手指！頭皮！

是冰冷的觸感……

他猛地低下頭，死死盯向地上那塊“罪魁禍首”的黑布——那哪里是什么普通的布？那分明就是他被摘下的頭巾！

只見那只摸過頭頂的手順勢就朝蘇昭的方向一擺，像是招呼路邊賣大力丸的伙計，用一種與他之前冰冷殺手形象格格不入、熱情洋溢到近乎聒噪的腔調開口了，聲音洪亮，充滿了“禮賢下士”的氣派：

“哎呀呀！誤會！誤會！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哈哈！”

電光火石間，方才兩人剎那交錯的對轟瞬間在腦中回放：

在自己狂暴力量碾壓對方雙臂的同時，對方那只下垂的手似乎有一個精妙到毫巔的抖動，拂過自己額角……

原來那不是無謂的掙扎！那是……在火中取栗啊！對方在格擋的生死關頭，竟然還分神、甚至有閑心、有本事……順手薅走了自己的頭巾？！

這個結果帶來的沖擊，甚至比他發現自己禿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更讓他感到一種智商受到公開處刑的憋屈！

“你！！！”

一聲飽含著滔天羞怒，帶著顫抖的嘶吼。

空氣里彌漫著肉眼可見的尷尬，與隨時可能爆發的致命死斗氣氛。

蘇昭強忍雙臂劇痛，眼神銳利如鷹隞，雙腿微沉，重心后移，已然擺出了以靜制動、準備硬抗對方狂風暴雨般第二波襲擊的搏殺姿態！

還暗自盤算著如何利用身后那兩排礙事的銅像來與之周旋……

然而！

預想中的、裹挾著羞憤致命一擊并未到來。

在發出那聲石破天驚的怒吼之后，臉上的憤怒表情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瞬間抹去一樣消失了！

快得極其不自然。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堆滿了幾乎能擠出油花般笑容的臉！

這戲劇性的、堪比戲法般的“變臉”，直接把剛剛準備好搏命的蘇昭給整不會了。

原本銳利鎖定對方咽喉要害的眼神，此刻卻充滿了茫然和難以消化的錯愕，那眼神仿佛在說：

這大叔……腦子該不會是被我那一下給薅禿嚕皮了吧？還是說……這禿頂的壓力這么大？需要看大夫嗎？

禿頭大叔笑得愈發“爽朗”，還刻意向前邁了一小步，試圖拉近距離。

“老夫……咳咳！老夫方才就瞧著老弟你一表人才，身手不凡！

能在那種境況下，不但擋住了老夫我那……呃，略有小成的‘打招呼’，還能順手為老夫……嗯，打理發髻，這份膽識！這份機巧！這份……咳，實乃萬中無一的豪杰之才啊！”

禿頂大叔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招賢”大業中，無視了蘇昭那愈發古怪的眼神和下巴快掉在地上的夸張表情。

他再次猛地一拍自己那光溜溜的頭頂，發出清脆的“啪”一聲，好像已經拍板成交了：

“真是天賜良機！老弟啊，如今老夫這里，正是用人之際！那傳說中兩百年才會開啟一次的‘黑帝師之戰’，馬上就要打響啦~”

他似乎想吹噓一番“黑帝師”有多么牛逼，但眼角瞥見蘇昭依舊緊繃的身體和寫滿“你忽悠誰呢”的眼神，立刻話鋒一轉，臉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

“……咳咳，那些細節咱哥倆回頭慢慢嘮！總之！絕對空前絕后，絕無僅有！只要老弟你點頭加入，就憑老弟你這……‘順手打理發髻’都能做得如此精妙絕倫的身手，絕對能在這次驚天地泣鬼神的‘黑帝師之戰’中……

大放光彩！光芒萬丈！出盡風頭！說不定還能一舉拿下那傳說中的‘頭頂……呃，魁首！’之位啊！”

他差點又把“頭”字溜了出來，急忙拐彎，用“魁首”代替，還不忘對自己圓話的水平投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這通驢唇不對馬嘴、馬屁與胡話齊飛，熱情與尷尬共舞的“招攬宣言”，如同魔音灌耳，震得蘇昭暈頭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