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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藤心淚影

  • 夜郎悲歌
  • 天高三丈三
  • 6357字
  • 2025-06-14 21:57:41

——藤噬魂,骨鈴碎,珠淚冷

1、噬藤新主

五雷天罰的煌煌余威仍在峽谷中激蕩,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血腥氣和被凈化后殘余的臭氧氣息。那株龐大如山的“萬藤之母”主干被五道雷柱劈得焦黑開裂,如同被天神巨斧斬裂的魔軀,無數(shù)狂舞的粗壯藤蔓無力地垂落、抽搐,頂端盛開的骷髏花朵盡數(shù)枯萎凋零,噴吐的粉紅毒霧被雷火滌蕩一空。白骨祭壇崩塌大半,幽綠的鬼火徹底熄滅。

然而,那顆被神射手暗金箭矢集中攢射的、搏動著的巨大“藤心”,卻并未如預(yù)期般爆裂!它表面布滿了箭孔和焦痕,暗紅色的光芒急劇黯淡,如同風(fēng)中殘燭,但依舊頑強地搏動著,只是節(jié)奏變得極其緩慢、微弱,仿佛一顆瀕臨停跳的邪惡心臟。裂痕深處,粘稠如血漿的暗紅色汁液緩緩滲出。

“呃…噗!”主祭壇廢墟上,隆骨魁梧的身軀被一根斷裂的巨藤砸中,口中噴出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烏黑血液。他那寄生著藤蔓嫩芽的獨眼窩里,嫩芽迅速枯萎發(fā)黑。他掙扎著,獨眼死死盯著那枚在雷光中滾落在地、裂痕遍布、光澤近乎熄滅的夜郎珠,發(fā)出野獸般不甘的嘶吼,最終氣絕身亡。

那古羅更慘,直接被一道分叉的雷火劈中,枯槁的身體瞬間化作一截焦炭,只留下一個扭曲的人形印記在藤根旁的焦土上。

唯有阿吉!在五雷轟頂?shù)膭x那,他竟將夜郎珠猛地按向那顆被重創(chuàng)的藤心!夜郎珠爆發(fā)出最后一點刺目的紅光,形成一道薄薄的光膜,勉強護住了他周身!即便如此,狂暴的雷霆之力依舊將他狠狠掀飛,重重撞在巖壁上!他手中的夜郎珠脫手飛出,滾落在地,而他本人則口鼻溢血,紫色染麻布衣破爛不堪,掙扎了幾下,竟強撐著爬起,怨毒地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身形踉蹌地撲向峽谷深處更濃的瘴霧中,轉(zhuǎn)眼消失不見!

“別追!”張清元道長拂塵一揮,攔住欲追擊的夜郎勇士。他面色蒼白,顯然剛才引動五雷消耗巨大,目光凝重地看向那顆垂死的藤心,“妖藤本源未絕,夜郎珠邪力未散,強弩之末,困獸猶斗,貿(mào)然追入瘴霧深處恐遭反噬!”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軟轎上的阿黛突然發(fā)出一聲痛苦又似解脫般的呻吟!她腳踝上那顆布滿裂痕、被符咒勉強維持的骨鈴,毫無征兆地徹底碎裂!無數(shù)晶瑩的碎片并未落地,而是化作點點細碎的金芒,如同被無形之力牽引,猛地射向那顆垂死搏動的藤心!

“阿黛!”我驚駭欲絕!

金芒沒入藤心的剎那!

“嗡——!”

一股低沉而邪異的嗡鳴從藤心內(nèi)部爆發(fā)!藤心表面那些箭孔和焦痕瞬間被一層流動的暗金色覆蓋!原本垂死的、緩慢的搏動驟然加劇!但這一次,搏動中蘊含的不再是純粹的怨戾與貪婪,而是夾雜了一種…奇異的、帶著痛苦掙扎的清明!

阿黛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她猛地從軟轎上坐起,雙眼圓睜,瞳孔深處不再是淡金色,而是變成了與藤心表面一模一樣的、流淌著暗金紋路的暗紅色!一股難以言喻的、龐大而混亂的意念洪流,順著那金芒的聯(lián)系,瘋狂涌入她的腦海——那是萬藤之母吞噬的無數(shù)生靈的絕望哀嚎,是血藤嗜血食魂的本能渴望,是夜郎珠裂痕中殘留的怨戾,還有…一絲來自遙遠上古的、屬于“三苗”先祖的、微弱卻堅韌的生命印記!

“啊——!”阿黛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雙手死死抱住頭顱,纖細的身體弓起如蝦米,裸露的肌膚下,暗紅色的藤蔓狀紋路如同活物般浮現(xiàn)、蔓延!

“不好!藤心邪力反噬!欲奪舍圣女!”張道長面色劇變,桃木劍瞬間指向阿黛,“護住她心神!”

頸側(cè)的疤痕灼痛到極致!我毫不猶豫地撲到阿黛身邊,一把抓住她冰冷顫抖的手!源自夜郎竹守珠人的血脈之力,毫無保留地通過掌心涌入她的身體!

“阿黛!撐住!那是怨靈!不是你自己!”我嘶聲喊道,試圖用意志喚醒她被邪念沖擊的意識。

就在我的力量與藤心邪力在阿黛體內(nèi)激烈交鋒的瞬間!異變再生!

那顆垂死的藤心,似乎感應(yīng)到了守珠人血脈中與夜郎珠同源的力量,搏動猛地一滯!緊接著,藤心表面流淌的暗金紋路光芒大放!一股更為精純、卻依舊帶著藤蔓本能的意念傳遞而來,不再充滿攻擊性,反而帶著一種…懵懂的、尋求依附的孺慕之情?

涌入阿黛體內(nèi)的狂暴邪念洪流,如同遇到了堤壩,驟然分流!大部分屬于怨靈和夜郎珠的怨戾邪力被排斥、驅(qū)散!只留下最核心的、屬于萬藤之母本身的那部分植物靈性和吞噬的記憶,以及那一絲微弱的三苗先祖印記,溫和地融入了阿黛的靈魂深處!

阿黛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她眼中那駭人的暗紅色緩緩?fù)嗜ィ匦伦兓厍宄旱牡鹕皇峭咨钐帲嗔艘唤z難以言喻的滄桑和一種奇異的、與植物溝通的靈性。肌膚下蔓延的藤蔓紋路也迅速隱去。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那顆巨大的藤心,眼神復(fù)雜無比。

她輕輕抬起手,指向藤心。

“嘩啦啦…”無數(shù)垂落的、焦黑的藤蔓,竟如同溫順的巨蟒,緩緩地、艱難地蠕動起來,笨拙地為她清理開前方的道路!

御藤!她竟然因禍得福,在守珠人血脈的守護和夜郎竹力量的調(diào)和下,奇跡般地融合了萬藤之母殘存的本源靈性,成為了新的…藤主!

2、霧隱遺仇

峽谷內(nèi)的混亂漸漸平息。殘余的東彝戰(zhàn)士在隆骨和那古羅死后,早已失去斗志,被隨后趕到的唐蒙率領(lǐng)的漢軍和滇國盟軍圍剿俘虜。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焦糊味被山風(fēng)吹散了些許。

張清元道長帶著弟子,正在藤心周圍布置符陣,試圖徹底凈化殘存的邪氣,并封存那顆被重創(chuàng)、暫時被阿黛安撫的藤心。唐蒙則指揮著士兵清理戰(zhàn)場,收殮尸體(包括隆骨那具被巨藤砸得不成人形的殘骸),搜查有價值的線索。

我站在峽谷邊緣一處高巖上,俯瞰著下方忙碌的景象。阿黛裹著一件干凈的披風(fēng),安靜地站在我身邊,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好了許多。她腳踝上空空如也,那顆守護她多年的骨鈴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內(nèi)斂的氣質(zhì)。偶爾,她的目光會掃過下方藤心旁忙碌的唐蒙,淡金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感激(為他帶兵來援),有警惕(因他漢使的身份),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因他方才指揮若定、身先士卒而悄然滋生的漣漪。

“王”阿巖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和困惑,“在祭壇廢墟下面發(fā)現(xiàn)一條密道!直通黑水河下游!阿吉那狗賊,定是從那里跑了!要不要追?”他年輕的臉龐上滿是躍躍欲試的殺意。

我看著下方那片被瘴霧重新籠罩的、幽深莫測的密道入口,沉默片刻。頸側(cè)的疤痕傳來微弱的悸動,似乎能感受到阿吉帶著夜郎珠殘留的怨念和重傷之軀,正在那黑暗潮濕的通道中艱難逃亡的狼狽與怨毒。殺了他?為死去的族人報仇?奪回夜郎珠?

“不必了。”我緩緩搖頭,聲音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憊與蒼涼,“窮寇莫追。黑水下游,是更深的瘴癘之地,與哀牢、滇越諸部犬牙交錯。他重傷在身,又失了夜郎珠(雖裂痕遍布,但本源已與藤心、阿黛產(chǎn)生奇異聯(lián)系,不再完全受他掌控),已成喪家之犬,翻不起大浪了。”更重要的是,我內(nèi)心深處,竟有一絲不忍。那古羅已死,阿吉縱然罪大惡極,終究是這具身體的親弟弟。趕盡殺絕…夜郎流的血,已經(jīng)夠多了。

阿巖明顯愣了一下,眼中滿是不解,但看到我疲憊而決斷的眼神,最終還是抱拳應(yīng)道:“…是!”

“夜郎王仁厚。”唐蒙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卸下了甲胄,只著內(nèi)衫,肩上裹著繃帶,顯然也受了些輕傷。他目光掃過密道入口,獨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隨即隱去,語氣帶著一種復(fù)雜的感慨,“此戰(zhàn)能破妖藤,誅首惡,多賴諸位同心戮力。那阿吉…便讓他自生自滅吧。只是…”他話鋒一轉(zhuǎn),看向阿黛,眼神中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這位阿黛姑娘…似乎得了大造化?”

阿黛身體微不可察地繃緊,淡金色的眸子迎向唐蒙的目光,平靜無波:“僥幸未死,得藤靈認主,可為夜郎守御山林,驅(qū)散小股瘴邪,僅此而已。”她巧妙地避開了“御藤”這個敏感字眼,只強調(diào)守護之能。

唐蒙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追問,轉(zhuǎn)而對我正色道:“妖藤雖破,然南越未平。天子已下嚴旨,命我部與夜郎、滇國之兵,合擊南越叛軍于番禺城下。此乃夜郎戴罪立功、獲取朝廷信任之良機!望夜郎王速整兵馬,隨我南下!”

南越!歷史的車輪終究碾到了這一步!我心中嘆息,正欲開口。

“報——!漢使!夜郎王!”一名滇國軍官急匆匆奔來,神色古怪,“東彝殘部…派人請降!”

3、藤嫁之盟

請降者并非東彝戰(zhàn)士,而是一位女子。

她被兩名東彝老嫗攙扶著,緩緩走出瘴霧。女子身形高挑,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穿著東彝特有的靛藍染麻長裙,裙擺和袖口繡著精致的藤蔓與鳥羽紋樣。她頭上戴著銀飾與彩羽編織的花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雙沉靜如深潭、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裸露的纖細手臂上,纏繞著幾根纖細的、如同碧玉手鐲般的翠綠藤蔓,藤蔓頂端還開著幾朵小小的白色花朵,散發(fā)出清新的草木氣息,與之前那血藤的妖異截然不同。

“東彝‘藤語部’公主,蔓蘿,見過漢使、夜郎王。”她的聲音清越,帶著山林特有的空靈,漢話竟說得頗為流利。她微微躬身行禮,花冠垂下的銀飾輕輕碰撞。

“藤語部?”唐蒙眉頭微挑,“據(jù)聞東彝諸部,以血藤為尊的‘噬魂部’隆骨已死,你們藤語部…”

“噬魂部倒行逆施,以活人飼藤,觸怒祖靈,方遭天譴。”蔓蘿公主抬起頭,花冠下的面容清麗脫俗,眼神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藤語部,世代供奉‘青靈藤’,以藤為友,以草木為語,崇尚與自然共生。隆骨強行吞并我部,以邪法污染我族圣藤,將我囚于血藤地窟…直至今日天雷破邪,方得解脫。”她手臂上的翠綠藤蔓仿佛聽懂了她的話,輕輕搖曳,白花微顫。

她的目光越過唐蒙,最終落在我身上,那雙沉靜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蔓蘿此來,一是代藤語部及東彝尚存理智的部族,向漢使、夜郎王請降歸順。二是…”她頓了頓,聲音清晰而堅定,“奉我族祖靈啟示與自身意愿,愿嫁與夜郎王為妃,締結(jié)‘藤嫁之盟’,永修兩族之好,共御外侮!”

“什么?!”

“嫁與夜郎王?”

殿內(nèi)瞬間一片嘩然!朗達、巖坎等人目瞪口呆。唐蒙的獨眼中也掠過一絲錯愕,隨即化為深沉的玩味。阿黛站在我身側(cè),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原本平靜的淡金色眼眸中,瞬間掀起一絲波瀾,又迅速被她強行壓下,只是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藤嫁之盟?”我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盡量平穩(wěn),“公主何出此言?”

蔓蘿公主向前一步,手臂上的青靈藤蔓舒展,指向峽谷中那株被符陣封印、焦黑但已無邪氣的巨大藤心:“萬藤之母雖遭邪染,本源仍系三苗祖藤。今邪氣已除,靈性新生。我藤語部可助其復(fù)蘇,化為護佑山林之靈根。然,此藤亦與夜郎竹(指阿黛融合的本源)同源共生,牽系夜郎王血脈(守珠人)。唯有兩族之王血脈相連,以‘藤嫁’為契,方能真正安撫祖藤靈性,化干戈為玉帛,使我黑水河畔諸部,重歸三苗先祖‘草木共生’之正道。”她目光灼灼,“此非蔓蘿妄言,乃祖靈于地窟囚禁時,借青靈藤所示天啟!”

三苗同根!草木共生!她的話語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心頭!西南夷各部,夜郎、東彝、乃至滇國、哀牢,追根溯源,傳說中皆是上古“三苗”后裔!這個幾乎被遺忘的古老血脈聯(lián)系,此刻被蔓蘿以如此方式重提,其政治意義,遠超簡單的聯(lián)姻!

唐蒙的獨眼微微瞇起,手指輕輕敲擊著腰間的青玉佩。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藤嫁之盟”背后蘊含的巨大價值——若能以此為契機,整合西南諸夷(至少是夜郎與東彝),以“三苗同源”為紐帶,共同歸順漢室,遠比武力征服要穩(wěn)固得多!這對迅速平定南越、穩(wěn)固西南邊疆,意義非凡!

壓力,如同無形的巨石,瞬間壓在我的肩頭。我看著蔓蘿公主那雙沉靜而堅定的眼睛,看著下方那株牽系著無數(shù)生靈未來的祖藤,看著身邊神色各異的頭人,最后,目光掠過阿黛低垂的眼簾和緊絞的手指…

政治聯(lián)姻。古老盟約。族群生存。個人情感…

夜郎王的責(zé)任,如同冰冷的鎖鏈,再次緊緊箍住了我。

4、心潭微瀾

夜色籠罩下的黑水河畔臨時營地,篝火噼啪作響。白日里藤嫁盟約帶來的沖擊余波未平,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張力。

中軍大帳內(nèi),燈火通明。唐蒙、張清元道長、我、蔓蘿公主以及幾位主要的夜郎、滇國頭人圍坐商議南下討伐南越的具體方略。蔓蘿公主已換下染塵的彩羽花冠,烏黑的長發(fā)用一根翠綠的藤蔓松松挽起,更添幾分清麗。她言談得體,對黑水河下游至南越邊境的地形、瘴氣分布、小股蠻部勢力了如指掌,提出的建議務(wù)實而精準,連唐蒙都頻頻頷首。

“如此,便依蔓蘿公主所言,兵分兩路…”唐蒙指尖在簡陋的輿圖上劃過,做出部署。

我端坐主位,努力集中精神參與軍議,頸側(cè)的疤痕卻傳來陣陣隱痛,白日里蔓蘿提出“藤嫁”時那石破天驚的一幕和阿黛瞬間僵硬的身影,總在不經(jīng)意間浮現(xiàn)腦海。目光偶爾掃過安靜旁聽的蔓蘿,她沉靜的側(cè)臉在燈火下顯得格外柔和,手臂上纏繞的青靈藤蔓偶爾輕輕擺動,散發(fā)出令人心神寧靜的草木清香。不可否認,她是聰慧而美麗的,這份聯(lián)姻對夜郎和東彝的和平,乃至整個西南局勢,都有著難以估量的價值。但…

“王?”朗達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拉回,“您看這樣部署可好?”

我定了定神,壓下心頭的紛亂:“甚好。就按漢使與蔓蘿公主的方略行事。”我的聲音平靜,聽不出波瀾。

軍議持續(xù)到深夜方散。眾人行禮告退。蔓蘿公主走到帳門處,腳步微頓,回眸看了我一眼,眼神清澈,帶著一絲詢問,隨即微微頷首,在侍女的陪伴下悄然離去。

帳內(nèi)只剩下我與唐蒙。他并未立刻離開,而是走到炭盆旁,拿起火鉗撥弄著炭火,跳躍的火光映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和肩上的繃帶。

“蔓蘿公主…蘭心蕙質(zhì),更難得深明大義。”唐蒙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這‘藤嫁之盟’,看似突兀,實則是一步化解仇怨、穩(wěn)固西南的妙棋。夜郎王…好福氣。”他轉(zhuǎn)過頭,獨眼深深地看著我,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深處。

我端起案上微涼的茶水,啜飲一口,掩飾內(nèi)心的波動:“漢使說笑了。此乃國事,非關(guān)福氣。”

“國事?”唐蒙輕笑一聲,帶著幾分了然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自嘲,“是啊,國事為重。兒女私情,在社稷蒼生面前,何其渺小。”他意有所指,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腰間那枚溫潤的青玉佩,“就像這枚玉佩,承載著情意,卻也時刻提醒著,身份之差,云泥之別。”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身處你我之位,很多時候,心之所向,身不能至。能護住想護的人,已是萬幸。”

他的話,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了包裹著某些情緒的外殼。我沉默著,沒有接話。帳內(nèi)只有炭火燃燒的噼啪聲。

“夜深了,漢使早些歇息吧。”良久,我才開口,聲音有些干澀。

唐蒙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向帳門。掀開帳簾的剎那,外面清冷的夜風(fēng)灌入,帶著濕潤的泥土氣息。借著帳外火把的光亮,我瞥見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安靜地立在帳外不遠處——是阿黛。她似乎想進來,又有些猶豫。她換上了一身干凈的素色衣裙,腳踝處空蕩蕩的,月光灑在她身上,顯得格外單薄。

唐蒙的腳步也頓了一下。他顯然也看到了阿黛。他站在帳門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部分光線,目光落在阿黛身上。那眼神很復(fù)雜,不再是運籌帷幄的漢使,也沒有平日的銳利審視,而是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以及一絲深藏的、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孤獨。

阿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抬起頭。淡金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清澈見底,映著跳動的火光和唐蒙的身影。四目相對,只是一瞬。阿黛迅速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手指又下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唐蒙什么也沒說,只是對著阿黛的方向,極輕微地點了點頭,仿佛只是對一個普通下屬的示意。然后他大步走出營帳,身影很快融入營地巡夜士兵的火光之中。

阿黛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輕輕走進大帳。她手里端著一個粗糙的木碗,碗里盛著墨綠色的藥汁,散發(fā)著濃郁的草木苦香。

“王…張道長新配的藥…驅(qū)除瘴氣余毒…”她將藥碗輕輕放在我案前,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放下碗,她便垂手侍立一旁,不再言語。

我看著她低垂的頭,看著她空蕩蕩的腳踝,白日里她面對藤嫁盟約時那一閃而逝的驚惶和此刻強裝的平靜,如同無聲的潮水,沖擊著心防。唐蒙方才那番關(guān)于“身份之差”、“心之所向,身不能至”的話語,此刻顯得格外刺耳。

我端起那碗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滾燙的藥液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下心頭那份沉甸甸的無奈和悄然滋生的、對眼前這命運多舛的少女的憐惜。夜郎珠的淚影未干,血藤的孽債未償,南越的戰(zhàn)鼓即將擂響,藤嫁的盟約懸于頭頂…在這亂世的漩渦中,無論是王者的責(zé)任,還是悄然萌動的心緒,都注定是一場身不由己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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