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含鄱口以東,云家世代守護的茶山梯田,此刻籠罩在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之中。往年的這個時節,正是春茶采摘前的關鍵期,漫山遍野的云霧靈茶樹本應青翠欲滴,嫩芽蓄勢待發,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茶香與濕潤的泥土芬芳。然而現在——山還是那座山,霧還是那層霧,但生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強行抽走了。茶樹依舊挺立,但葉片失去了靈動的光澤,呈現出一種黯淡的灰綠色,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塵埃。本該飽滿鼓脹的芽苞,此刻卻蔫蔫地耷拉著,毫無生氣。更讓云渺心驚的是,腳下這片祖輩開墾、浸潤了無數心血的茶田,觸手所及,泥土竟然變得異常的干硬、冰冷,仿佛失去了滋養萬物的地氣!“三界通符”在腰間微微發燙,傳遞著茶山精魄的痛苦哀鳴。云渺蹲在一株明顯萎蔫的老茶樹旁,秀眉緊蹙,白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撥開茶樹根部干硬的泥土。指尖傳來一種異樣的黏膩和刺痛感!她凝聚“茶韻”之力于指尖,輕輕觸碰茶樹裸露的根須。“嘶…”一股微弱卻極其清晰的、帶著貪婪啃噬意念的陰冷氣息,順著根須傳入她的感知!同時,她“看”到了——在“靈視”中,茶樹原本散發著溫潤白光的根系網絡深處,正盤踞著數條筷子粗細、半透明如同凝膠、體內流淌著污濁暗黃色液體的怪異蠕蟲!它們口器開合,正瘋狂地啃食著茶樹與地脈連接的生機脈絡!被它們啃噬過的地方,根須迅速枯萎、硬化,如同被吸干了精髓!正是這些名為“地氣蟲”的邪物,在無聲地蛀空茶山的根基!“地氣蟲…蝕淵會!”云渺的心沉了下去。她認得這種妖蟲!在同盟內部共享的蝕淵會邪物圖鑒中,此蟲名列前茅!它們并非自然生成,而是蝕淵會用秘法培育,專門針對地脈節點和靈植根基的“蛀靈者”!它們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地下,啃噬地氣靈脈,污染土壤,讓沃土變焦土,靈植變枯木!蝕淵會將目標對準了她的茶山,這不僅是斷她的根基,更是要毀掉廬山云霧茶這一重要的“茶韻節點”,削弱靈樞網絡中屬于生機與調和的力量!憤怒如同冰冷的火焰在云渺胸中燃燒,但更多的是焦急!地氣蟲深藏地下,數量不明,分布廣泛。她的茶韻之力擅長溝通、調和、引導,卻難以直接深入地脈深處精準滅殺這些狡猾的蛀蟲。強行用茶盞空間之力翻地?且不說工程量巨大,更可能驚動蟲群,導致它們鉆入更深的地脈,造成更大范圍的污染!常規的農藥?對這種邪物更是笑話!怎么辦?云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飛速搜索著對策。蝕淵會的手段陰毒而精準,必須找到克制之法。她的目光掃過山間彌漫的云霧,掃過遠處牯嶺街若隱若現的燈火,一個名字突然躍入腦海——牯嶺街,吳老道!這位在牯嶺街開著一間不起眼香燭鋪子、兼給人看相算命的老道士,在九江隱世圈子里卻頗有幾分神秘色彩。據說他精通古傳的風水堪輿、地脈調理之術,尤其擅長對付地下的“陰穢之物”。云渺曾聽精怪顧客提過,石大力那莽撞山魈有次不小心撞塌了一處古墓,惹上了難纏的“地縛陰虱”,就是吳老道出手,布了個什么“地火明夷陣”給解決的。眼下這地氣蟲之禍,或許正需此道高人!云渺不再猶豫,身形一晃,借助“三界通符”對空間的微弱掌控,身影在茶山云霧中幾個閃爍,便已出現在熙熙攘攘的牯嶺街頭。她輕車熟路地拐進一條不起眼的小巷,盡頭是一家掛著褪色布幡的“吳記香燭”。鋪子狹小,光線昏暗,空氣中混雜著線香、蠟燭和灰塵的味道。柜臺后,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藏青色道袍、頭發花白稀疏、正就著一碟花生米抿著廉價燒酒的老道士抬起頭。他面容清瘦,顴骨微高,一雙眼睛不大,卻異常清亮,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吳老道。“喲,稀客啊。”吳老道瞇著眼,嘬了口酒,“云丫頭?你這‘三界茶鋪’的大老板,不去招呼那些山精水怪,跑我這破香燭鋪子來聞灰味兒?”“吳道長,救命!”云渺顧不上客套,開門見山,語速飛快地將茶山地氣蟲之禍和自己的發現詳細道出。聽到“地氣蟲”三個字,吳老道原本懶散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他放下酒杯,手指無意識地捻著稀疏的胡須:“地氣蟲…蝕淵會這幫攪屎棍子,手伸得夠長!連你云家的茶山都敢動!這是要斷了廬山云霧茶的根,壞了這一方的風水靈韻啊!”他站起身,踱到鋪子門口,渾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街巷的喧囂,望向云家茶山的方向。“地氣蟲,噬靈脈,污地氣,最是難纏。尋常道法雷火,難以深入地下,且易傷及無辜地脈。需以風水為引,地脈為針,布陣疏導,將其逼出,再一舉滅之!”“道長可有良策?”云渺急切地問。“良策談不上,老法子倒有一個。”吳老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需布一座‘九宮鎖靈鎮煞陣’!借九宮方位之力,鎖住茶山地氣流轉,壓縮地氣蟲活動空間,再以陣力為引,逼其向特定‘陣眼’聚集!最后,在陣眼處施以雷霆手段,一網打盡!”他頓了頓,看向云渺:“不過,此陣需對地脈走勢了如指掌,更需一件能承載陣力、溝通地氣的‘靈引’。老道我雖有羅盤堪輿之能,但引動地脈之力的‘靈引’…非你這扎根茶山、與地脈共生的‘茶韻’之力莫屬!還有你那寶貝茶盞,是絕佳的布陣樞紐!”“需要我做什么,道長盡管吩咐!”云渺毫不猶豫。“好!”吳老道也不廢話,立刻從柜子底下拖出一個落滿灰塵的舊木箱。打開箱子,里面是陳舊的羅盤、幾面顏色黯淡的小旗、一疊畫著復雜符文的黃紙符箓,還有幾塊形狀奇特的黑色石頭(引靈石)。夜幕降臨,茶山被黑暗籠罩,只有山風嗚咽。吳老道手持一柄古樸的青銅羅盤,神色肅穆,行走在茶山梯田間。他步伐看似隨意,卻暗合某種玄奧軌跡,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與腳下的大地產生共鳴。羅盤上的指針飛速旋轉,最終穩穩指向特定的方位。“坎位,水象,鎮!”吳老道低喝一聲,取出一面黑色小旗,旗上以銀線繡著復雜的“坎”卦符文。他將小旗猛地插入吳老道指定的位置,同時將一塊引靈石埋入旗桿下方。云渺緊隨其后,在吳老道插下陣旗的瞬間,她雙手捧起曜變天目“三界盞”,將一股精純的“茶韻”之力注入盞中。盞壁星云流轉,一道柔和的、帶著云霧氣息的白光從盞口射出,精準地籠罩在陣旗之上!那面黑色小旗無風自動,旗面上的符文瞬間亮起幽藍的光芒,一股無形的“鎖”之力融入地脈。“離位,火象,鎖!”“艮位,山象,鎮!”……吳老道不斷變換方位,口中念念有詞,精準地布下代表不同卦象的陣旗。每插下一旗,云渺便以“三界盞”引動茶韻之力進行錨定和增幅。八面陣旗(對應八卦方位)陸續亮起,彼此之間有無形的能量線連接,構成一個巨大的、覆蓋整個核心茶園的八角形能量網絡!網絡中央,便是預留的“陣眼”位置。隨著大陣逐漸成型,一種奇異的壓迫感彌漫開來。原本死寂的茶山地下,開始傳出一種極其細微、卻充滿焦躁不安的“嘶嘶”聲!那是地氣蟲被陣法之力壓縮空間、干擾啃噬后發出的躁動!“就是現在!云丫頭,陣眼!”吳老道站在陣眼中心,臉色凝重,取出一張畫滿了血色符文的特殊“鎮煞符”,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點在符膽之上!云渺會意,她深吸一口氣,將“三界盞”輕輕放置在陣眼中心的地面上。隨即,她盤膝而坐,雙手結印,全力運轉“茶韻”之力!這一次,她不再是調和,而是引導!引導整個茶山積累的草木生機,引導被大陣鎖定的地脈靈氣,如同巨大的漏斗,以“三界盞”為樞紐,全部壓向陣眼下方!“地脈歸流!靈樞引煞!”吳老道厲喝一聲,手中那枚染血的“鎮煞符”脫手飛出,穩穩貼在“三界盞”的盞壁之上!符箓血光大盛!整個“九宮鎖靈鎮煞陣”驟然收縮!覆蓋茶山的八角形能量網絡猛地向內塌陷,無形的壓力如同萬噸巨石,狠狠壓向陣眼下方的地脈深處!“吱吱吱——!!!”地下傳來的嘶鳴瞬間變成了尖銳刺耳、充滿痛苦與瘋狂的尖嘯!陣眼周圍的泥土開始劇烈翻涌、拱起!仿佛有無數東西在地下瘋狂掙扎、逃竄!緊接著,在云渺和吳老道緊張的注視下,數十條筷子粗細、半透明凝膠狀、體內流淌著污濁暗黃液體的地氣蟲,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強行從泥土深處“擠”了出來!它們暴露在空氣中,顯得異常痛苦和暴躁,瘋狂地扭動著身體,口器開合,試圖攻擊陣眼處的兩人!“孽障!受死!”吳老道眼中寒光一閃,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銹跡斑斑卻煞氣逼人的銅錢劍!他腳踏罡步,劍指一引:“離火天雷,聽吾號令!誅邪!”隨著咒言,貼在“三界盞”上的那枚染血“鎮煞符”轟然自燃!火焰并非赤紅,而是純凈的金白色!符火瞬間引燃了吳老道銅錢劍上的煞氣,化作一道金白色的離火雷光,如同咆哮的火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劈向那些被陣法逼出、無處可逃的地氣蟲群!“轟——!”雷火炸開!刺目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半個茶山!熾熱而純凈的至陽之力,正是陰穢地氣蟲的絕對克星!金白色的火焰如同附骨之疽,瞬間蔓延到每一條地氣蟲身上!“吱——!!!”凄厲到極點的慘嚎聲響徹夜空!數十條地氣蟲在金白色的離火雷光中瘋狂扭動、掙扎,污濁的暗黃色體液被瞬間蒸發,凝膠狀的身體如同蠟燭般迅速融化、碳化!僅僅數息之間,所有被逼出的地氣蟲便在至陽雷火下化為縷縷青煙和飛灰,徹底消散!雷火余威散盡,陣眼處只留下焦黑的痕跡和空氣中淡淡的硫磺味。覆蓋茶山的“九宮鎖靈鎮煞陣”光芒緩緩斂去,八面陣旗也黯淡下來。云渺收起“三界盞”,疲憊地站起身。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腳下的大地雖然依舊有些虛弱,但那股被蛀蝕的冰冷感和阻塞感已經消失了!泥土重新變得溫潤,空氣中似乎也重新開始流動起微弱的、屬于草木的清新氣息。萎蔫的茶樹葉片,在夜風中似乎也舒展了一些。吳老道擦了把額頭的汗,收起銅錢劍,看著恢復平靜的茶山,哼了一聲:“蝕淵會這幫孫子,就會玩陰的!不過想壞我牯嶺街鄰居的茶山,還得問問老道我答不答應!”他拍了拍云渺的肩膀,“丫頭,地氣蟲是滅了,但地脈受損不小。接下來,就得靠你這‘茶韻’的本事慢慢溫養了。”云渺鄭重地向吳老道行了一禮:“多謝道長援手!此恩,云渺與云家茶山,銘記于心!”吳老道擺擺手,又恢復了那副懶散的樣子,背著手往山下走:“行了行了,虛禮就免了。下次來鋪子,記得帶點好茶葉,這燒刀子配你那云霧茶,滋味肯定不賴!”云渺看著老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又低頭看看手中溫潤依舊的“三界盞”,再感受著腳下茶山大地傳來的微弱卻頑強的生機脈動,心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與更加堅定的守護之念。茶山的根,守住了。屬于廬山云霧的清香,終將再次彌漫。她抬頭望向牯嶺街的方向,燈火闌珊處,市井煙火與隱世玄奇,在這座山上,從來都是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