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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白鹿洞的考驗

  • 潯陽靈樞錄
  • 影川
  • 3290字
  • 2025-06-24 22:32:31

青玉鋪就的閣前地面,光潔如鏡,卻映不出絲毫天光,只有一種被塵世遺忘千年的岑寂。空氣里浮動著若有若無的陳舊墨香與淡淡檀香,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靜”,沉甸甸地壓在陸文淵的心跳上。守閣人,身形隱在一襲洗得發白、幾乎與身后深色木壁融為一體的寬大儒袍里,臉上溝壑縱橫如風化的古巖,唯有一雙眼睛,如同兩柄在深潭中淬煉了千百年的古劍,寒光內斂,此刻卻直刺人心,審視著他這個初來乍到的闖入者。案頭,靜靜躺著一冊古籍。正是那部承載著廬山千年靈秀與滄桑的《廬山志》。封皮古舊,邊緣磨損得露出了內里的麻線,仿佛每一道劃痕都在訴說著風霜雨雪、人事變遷。守閣人枯瘦如竹節的手指,輕輕撫過封面,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莊重。那書,在他手下,仿佛不再是紙頁的集合,而是整座廬山壓縮凝聚的魂靈,重逾千鈞。“背。”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似金鐵在粗糙的石面上刮過,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瞬間擊碎了閣內凝固的沉寂。沒有多余的廢話,沒有解釋,這就是進入隱世藏經閣的第一道門檻。陸文淵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悸動。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神已恢復清明。廬山的云煙峰壑、溪澗流泉、宮觀沿革、先賢題詠……如同他無數次翻閱、摩挲、心領神會的一幅巨大卷軸,在心底徐徐鋪展。從“匡俗先生結廬于此”的傳說源頭開始,山勢的巍峨走向,寺觀的興衰更迭,草木的四季榮枯,甚至碑刻上的只言片語,都化作清晰的字句,從他口中流淌而出。“廬山,古名南障山,亦名匡山、匡廬……周時匡俗先生結廬于此,故名……”聲音清朗,不高不低,節奏不疾不徐,如同山澗清溪,在幽深寂靜的藏經閣內緩緩流淌。每一個地名,每一處勝景,都伴隨著他腦海中對應景象的浮現:五老峰如五位閱盡滄桑的老者,含鄱口吞吐云海的壯闊,三疊泉飛珠濺玉的轟鳴……文字不再是冰冷的符號,而是承載著山水之韻的載體。他的背誦,是對這座山的致敬,也是對文脈傳承的初步回應。閣內唯有他背書的聲音在回蕩,撞在深沉厚重、不知何種木材打造的墻壁上,聲音奇異地被吸收了大部分,只留下極細微的回響,更添幾分神秘與肅穆。守閣人早已閉上了眼睛,臉上無波無瀾,仿佛一尊入定的石像,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是活物。“……云蒸霞蔚,氣象萬千……”正背至描述廬山云霧變幻最為酣暢淋漓之處,陸文淵沉浸在那文字構建的磅礴氣象之中。守閣人眼瞼忽抬!一線銳利如電的精光自他眼底驟然閃過,打斷了陸文淵行云流水的背誦:“逆溯之,自‘山北雙劍峰’始。”逆溯之?陸文淵喉頭猛地一緊,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無形的繩索勒住。倒背?這個念頭從未在他腦海中出現過!《廬山志》浩如煙海,他能正背如流,已是下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功,但從未想過需要倒著回溯!霎時間,腦中構建的那幅清晰的廬山畫卷仿佛被一只無形大手狠狠攪動!無數地名、典故、詞句、圖景,如同被驟然打亂的星斗,彼此碰撞、移位,瞬間失去了固有的經緯和邏輯鏈條。他試圖從記憶的最深處,從“山北雙劍峰”這個突兀的節點開始,艱難地向上一個節點撈取字句,可出口的語句卻支離破碎,前言不搭后語,甚至混淆了不同篇章的內容。“雙劍峰……其狀……呃,東林寺……不,是……”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指尖在微涼的空氣中微微顫抖,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只有一種從心底蔓延開的灼熱和慌亂。心跳如沉重的鼓槌,一下下猛烈地撞擊著胸膛,沉悶的回響幾乎蓋過了他斷斷續續的掙扎。“紙上得來終覺淺。”守閣人的聲音,比方才更冷,如同數九寒冬屋檐下墜落的冰棱,寒意瞬間穿透骨髓,直抵陸文淵的靈魂深處。那雙古劍般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陸文淵的窘迫與慌亂。“此閣納的,非是蠹蟲啃噬的死簡,亦非徒具其表的皮相文字。”守閣人的聲音帶著穿透歲月的滄桑,“它所承載的,是活的山水之魂,是流轉不息、與地脈共鳴的文脈精粹!汝心中,可曾真正盛下這座廬山?可曾以心魂與之交感,而非僅以目力強記?”心映山河!這四個字,如同九天驚雷,又似醍醐灌頂,狠狠劈在陸文淵的心頭!一股冰冷的激流瞬間從頭頂澆灌而下,讓他因背誦失敗而混亂焦灼的頭腦猛地一清!他猛地闔上雙目!不再去糾纏那些混亂的字句順序,不再試圖強行拼湊破碎的記憶碎片。他強令自己沉入一片虛無的黑暗,放空一切雜念。下一刻,被守閣人點醒的靈光驟然爆發!《廬山志》中所有關于山的描述,不再遵循目錄順序,而是轟然涌入他的意識!香爐峰的紫煙如何在旭日初升時被點燃,升騰如仙境丹爐;三疊泉的飛瀑如何挾萬鈞之勢砸落深谷,發出震耳欲聾的雷鳴;東林寺的暮鼓如何在松濤陣陣的山谷間回蕩,余韻悠長,滌蕩心靈;五老峰在云海中若隱若現,如同五位論道的仙人……文字活了!它們掙脫了書頁的束縛,在他意念的虛空中,山石隆隆隆起,溪澗奔騰咆哮,云霧翻涌如海,一座立體的、呼吸著的、充滿了磅礴生命力與悠遠道韻的廬山巍然矗立!其勢通天徹地,其韻亙古綿長!這才是廬山之“志”,是文字背后真正的“魂”!“開陽峰峙其東,如青蓮初綻,承接紫氣;漢陽峰踞其西,似蒼龍飲澗,吐納云煙……”陸文淵的聲音重新響起,不再是刻板的背誦,而是帶著一種融入其中的溫度、力量,乃至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與深情,他在描述他“心”中所見的廬山!他仿佛忘記了守閣人的存在,完全沉浸在與這座名山的精神交感之中。他甚至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凌空緩緩勾畫,指尖過處,虛空中竟隱隱有山脊的輪廓浮現,雖淡如輕煙,縹緲難辨,卻自有一股雄渾磅礴的氣勢透出,仿佛他指尖流淌的已非空氣,而是凝練的文脈之氣!守閣人古井般深沉的眼底,終于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那萬年冰封般的臉上,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松動。他枯瘦的手指倏然抬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重重按在案頭那冊《廬山志》的封面之上!“嗡——!”一聲奇異的、仿佛來自遠古編鐘的渾厚古韻,如同投入靜水中的石子所激起的漣漪,驟然以那冊《廬山志》為中心,向整個藏經閣的空間蕩漾開來!整座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閣樓,似乎也隨之輕輕一顫,發出低沉的共鳴。緊接著,驚人的一幕發生了!案上那冊看似普通的《廬山志》,驟然綻放出溫潤而明亮的毫光!書頁無風自動,“嘩啦啦”急速翻飛,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片光影。無數閃爍著金色光芒的文字、線條勾勒的山川圖影、甚至隱約的云氣水紋,竟如同掙脫了束縛的精靈,紛紛從書頁中躍然而出!它們匯聚成一道璀璨奪目的金色洪流,盤旋著,呼嘯著,帶著古老而浩瀚的信息流與磅礴精純的山水精魂,徑直涌向閉目勾畫的陸文淵!金光瞬間將他完全包裹!陸文淵身體劇震,仿佛瞬間置身于萬丈飛瀑之下,承受著千年文脈積蓄的磅礴力量的無情沖刷洗禮!無數關于廬山、關于九江、關于華夏山川地理、人文精神的古老知識、感悟、精粹,化作熾熱而溫潤的暖流,如同決堤的江河,呼嘯著灌入他的眉心識海!這感覺既痛苦又無比舒暢,仿佛堵塞的河道被強行沖開,又似漂泊的靈魂終于找到了根系的土壤,與腳下這片孕育了文脈的雄渾大地瞬間建立了血脈相連的深刻感應!不知過了多久,耀眼的金光漸漸收斂,最終完全沒入陸文淵體內。閣內復歸一片深沉的寂靜,只有那冊《廬山志》安靜地躺在案上,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陸文淵緩緩睜開眼。眸中的慌亂、緊張、乃至之前的書卷氣,似乎都被那金流洗去,變得異常清澈、深邃。那清澈如雨后初霽的廬山碧空,而深邃處,卻又似蘊藏了千山萬壑的變幻云煙與浩瀚星斗流轉的無窮奧秘。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靜與智慧感,從他身上自然流露。守閣人凝視著他,溝壑縱橫的臉上,那層冰霜般的冷漠終于緩緩消融,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溫和的神色。他側過身,讓出了身后那扇一直緊閉的、厚重無比、布滿了歲月侵蝕痕跡與玄奧符文的巨大木門。“文脈已通,心映山河。”守閣人的聲音不再冰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甚至……一絲期待,“此門之后,方是開始。真正的考驗,在閣中。”話音落下,那扇沉重得仿佛與山體融為一體的木門,無聲地向內開啟。一線微弱卻異常純凈的光芒,如同穿越了漫長時空的晨曦,從門縫中悄然溢出。門后,是深邃無垠的幽暗,但在那幽暗里,陸文淵仿佛感知到有無數雙沉睡的智慧之眼,正隨著這光明的滲入,悄然睜開,靜靜地注視著他這個新的“守經人”。那光,是千年文心初燃的火種,是他作為文脈守護者傳承之路真正的……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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