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國際酒店的旋轉門吞吐著珠光寶氣的賓客,蕭凡的定制皮鞋碾過地毯時,鞋底的防滑紋恰好嵌進暗紋里的帆船圖案——與他十六歲收到的匿名禮物上的紋路分毫不差。水晶吊燈在挑高九米的穹頂下折射出萬千光斑,像極了十年前父親書房里那盞被打碎的琉璃燈,碎片曾劃破他的掌心,留下帆船形狀的疤痕。
二樓宴會廳的胡桃木門敞開著,《海上鋼琴師》的旋律混著香檳氣泡聲涌來。蕭凡站在樓梯拐角,看見林婉兒正將一片銀杏葉別在米色旗袍的盤扣上,頸間的千帆鏈隨著動作輕晃,每片玉葉的帆船紋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江城舊碼頭的方位。
“蕭總今日的袖扣,倒是應景。”她轉身時,耳垂上的鉆石耳釘恰好接住一道光,在蕭凡胸前投下K-07的光影。他低頭,銀質帆船袖扣的船腹處,果然刻著極小的字母組合,與昨夜從陳永年病房找到的輸液標簽一致。
會場中央的拍賣臺被布置成舊碼頭模樣,青花瓷瓶置于銹跡斑斑的集裝箱模型上,編號“K-07”用鎏金漆寫在箱側。蕭凡注意到,蘇明遠正與深海投資的代表低語,后者手腕內側的刺青若隱若現——三個月前,他在倫敦見過同樣圖案的黑幫成員。
“各位,這件明代青花海水紋瓶,是當年鄭和下西洋船隊的同款制式。”主持人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沙啞,“更特別的是,瓶底刻有‘K-07’暗紋,據說是某神秘商團的專屬標記。”
蕭凡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內袋的U盤,金屬外殼的棱角刺痛掌心。當林婉兒舉牌到八百萬時,他忽然看見蘇明遠向深海投資代表點頭,后者立刻將號牌舉到一千萬,袖口的刺青完全暴露——正是K-07的變形體。
“一千二百萬。”林婉兒的聲音像浸了碎冰的甜酒,眼尾的痣隨著笑容揚起,“蕭總不會以為,靠父親留下的帆船袖扣,就能贏過真正的航海家吧?”
會場響起低低的輕笑。蕭凡望著她胸前的千帆鏈,想起十歲那年她父親說的話:“婉兒的名字,取自‘千帆過盡’,希望她將來能在商海乘風破浪。”而現在,這句祝福更像詛咒。
“兩千萬。”他的號牌舉起時,會場徹底寂靜。蘇明遠的瞳孔微微收縮,深海投資代表的嘴角劃過不屑——他們不知道,這個數字正是父親保險柜里股權代持協議的簽署日期。
拍賣錘落下的瞬間,蕭凡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張恪發來的消息只有四個字:“陳老失蹤”,附帶的定位是舊碼頭的K-07集裝箱。他望向落地窗外,遠處的燈塔正在閃爍,每七秒一次,與懷表的齒輪轉動頻率分毫不差。
“失陪。”他向林婉兒頷首,轉身走向消防通道,卻在拐角處被拽進緊急出口。林婉兒的旗袍開叉蹭過他的西褲,體溫透過薄紗傳來:“別去地下車庫,監控在五分鐘前被黑,電梯間有三個戴醫用口罩的人。”
“你怎么知道?”蕭凡按住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觸感柔軟卻帶著薄繭——那是握高爾夫球桿的痕跡,也是父親教他打壁球時磨出的同款繭子。
“因為我今早收到這個。”她掏出手機,屏幕上是段監控錄像:凌晨三點,陳永年的病房,護士轉身的瞬間,老人被注射某種藥物,手臂上浮現出K-07的熒光刺青,“和你十六歲時收到的匿名禮物,用的是同一種熒光劑。”
蕭凡的后背撞上消防栓,記憶如潮水涌來:那年生日,他在書包夾層發現的帆船模型,在紫外線燈下發著同樣的光,底座刻著“K-07,等你長大”。
宴會廳方向傳來騷動,蘇明遠的聲音混著鋼琴雜音飄來:“蕭凡?王董事說你答應過要為港口重建項目致辭——”
“從安全通道走,”林婉兒將千帆鏈摘下塞進他掌心,玉葉的棱角刺痛他的疤痕,“二樓露臺有我的保鏢,他們會帶你去地下三層,那里直通舊碼頭。”
地下車庫的聲控燈每隔七秒閃爍一次,蕭凡數著節拍轉過第三個拐角,忽然聽見消音器特有的“噗”聲。子彈擦著發梢掠過的瞬間,他本能地撲向右側陰影,手肘撞上消防栓的同時,看清了殺手的手腕——K-07刺青,與深海投資代表同款。
“蕭總身手不錯。”蘇明遠的聲音從后方傳來,蕭凡轉身,看見叔叔正用手槍指著自己,袖扣上的祖母綠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泛著血光,“可惜你父親沒告訴你,K計劃的繼承人,從來不止你一個。”
跑車的轟鳴撕裂寂靜,銀色保時捷沖破欄桿的瞬間,蕭凡抓住蘇明遠的手腕猛地后擰。子彈射向天花板的同時,他撞開消防通道門,林婉兒的車恰好停在門口,車頂的探照燈照亮殺手面罩上的K字標志。
“上車!”她單手打方向盤,另一只手遞過格洛克17,“三點鐘方向有狙擊手,注意燈塔的閃光節奏——七秒間隔,換彈時間足夠。”
跑車在螺旋車道疾馳,蕭凡從后視鏡看見蘇明遠正對著對講機怒吼,領口處露出半截刺青——不是K-07,而是錨形圖案,與陳永年尸體上的匕首紋路一致。
“他是K組織的‘潛伏者’,”林婉兒踩著油門,車速表指向180,“父親的合同里寫著,每個代號對應不同的任務,蘇明遠的職責,是監視所有可能背叛的人。”
蕭凡摸向口袋里的千帆鏈,玉葉邊緣刻著極小的日期:1997.10.15——K計劃啟動日,也是他和林婉兒第一次見面的日子。“你父親呢?”
“他是‘背叛者’,”林婉兒的聲音突然哽咽,“三天前我在他書房發現抗抑郁藥,還有張字條:‘K說婉兒的刺青位置不對,她不該和蕭凡在同一條船上。’”
跑車在濱江路急剎,蕭凡望向舊碼頭方向,三束探照燈正掃過K-07集裝箱,光束里飄著細小的銀箔——和父親葬禮上撒的紙花材質相同。他忽然想起,陳永年的葬禮定在明天,而蘇明遠堅持用銀杏葉形狀的紙花。
“他們在轉移核心文件,”林婉兒遞過夜視望遠鏡,“看見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了嗎?深海投資的首席法律顧問,十年前幫K組織注冊過十七個離岸公司。”
蕭凡透過鏡片,看見男人正將文件箱放進集裝箱,箱蓋上印著與青花瓷瓶相同的K-07暗紋。更遠處,燈塔的光束掃過他的臉,蕭凡猛地怔住——那是父親生前最信任的私人醫生,三個月前剛從蘇氏辭職。
“是他給父親注射的鎮靜劑,”蕭凡的手指捏緊望遠鏡,“父親去世當晚,辦公室的沉香里混著雪松味,和他白大褂上的味道一樣。”
林婉兒的手忽然覆上他的,體溫透過手套傳來:“我查過,他在瑞士銀行有個賬戶,戶主名是K-07 Team,上周剛收到蘇明遠轉的五百萬。”
對講機傳來沙沙聲,保鏢的聲音帶著雜音:“蕭總,陳老的定位信號在舊碼頭西側倉庫,信號很弱,可能——”
“去三號倉庫。”蕭凡打斷他,想起U盤里父親未說完的話,“深海投資的受益人,很可能就在那里。”
舊碼頭的鐵絲網被剪開個缺口,蕭凡踩著生銹的鐵軌前進,靴底碾碎的貝殼發出類似懷表齒輪轉動的聲響。當他摸到K-07集裝箱的門把手時,掌心的疤痕突然刺痛——和十六歲那年摸到帆船模型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蕭凡!”林婉兒的低喝傳來,他本能地側身,匕首擦著喉嚨劃過,在集裝箱上留下K形劃痕。月光下,殺手的面罩滑落,露出半張臉——正是蘇氏集團的前保安隊長,父親曾救過他的女兒。
“對不起,”男人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說如果我不動手,就把小雨扔進海里——”
話未說完,遠處傳來狙擊槍的槍響。男人的身體猛地抽搐,鮮血濺在蕭凡胸前的千帆鏈上。他接住逐漸冰冷的軀體,發現其手腕內側刻著極小的“07”,與自己的“K”剛好組成K-07。
“他們在清理所有知情人。”林婉兒蹲下身,撿起男人掉落的鑰匙,“包括當年在碼頭工作的每一個人。”
三號倉庫的鐵門推開時,腐木味混著海鹽氣息撲面而來。蕭凡的手電筒光束掃過墻面,無數K-07的涂鴉在灰塵下若隱若現,中央的木桌上擺著個玻璃罐,里面泡著十二艘帆船模型,每艘船底都刻著名字——蘇建雄、林振邦、蘇明遠……還有蕭凡和林婉兒。
“第十三個罐子是空的。”林婉兒的手指劃過積灰的標簽,“應該是留給K的。”
文件箱打開的瞬間,海風卷著細沙灌進倉庫。蕭凡翻開第一份文件,是1997年的股權代持協議,受益人一欄蓋著K的私人印章,圖案是錨與帆船的結合體。第二份文件讓他血液凝固——父親的死亡證明,簽署日期是十月三十日,比實際死亡時間早了十二小時。
“他們早就準備好了替死鬼,”林婉兒指著照片里的替身,“和你父親長得一模一樣,連后頸的痣都復制了。”
蕭凡的視線落在最后一份文件,是K組織的成員名單,第十二個名字是他自己,代號“領航者”,旁邊標注著:“2025年10月31日,啟動K-07終極計劃”。而林婉兒的名字在第十三位,代號被劃掉,改成了“背叛者”,和她父親一樣。
“原來我們從出生起,就是他們的棋子。”林婉兒的聲音輕得像海風,“K-07不是集裝箱編號,是‘第七代領航者計劃’,我們的父輩是第六代,而我們——”
倉庫頂部傳來鋼架斷裂的聲響,蕭凡抬頭,看見吊車的鋼索正吊著集裝箱砸下來。他猛地拽住林婉兒沖向側門,集裝箱落地的巨響中,聽見她悶哼一聲——鋼索碎片劃傷了她的小腿。
“沒事吧?”他撕開襯衫下擺,替她包扎傷口,觸到她大腿內側的刺青——完整的K-07圖案,比自己的多了錨形底座,“原來你的刺青在這里。”
林婉兒別過臉,耳尖通紅:“八歲那年,父親說要給我個‘航海家的印記’,沒想到是K組織的烙印。”她忽然指著門外,“看!”
燈塔的光束第三次掃過時,蕭凡看見海平面上漂著個玻璃瓶,里面裝著卷羊皮紙。他趟過淺灘撿起,展開后,是父親的字跡:“蕭凡,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啟航。K組織的核心,藏在他們最愛的符號里——”
字跡在此處被水漬暈染,最后一行勉強辨認:“不要相信任何沒有刺青的人,包括你的叔叔和——”
槍聲從后方傳來,蕭凡本能地將林婉兒按進海水里。子彈擦著頭皮飛過,他看見蘇明遠站在倉庫門口,手里的槍還在冒煙,袖口的錨形刺青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蕭凡,”蘇明遠的聲音帶著遺憾,“你父親總說你是天生的領航者,可你不知道,領航者的結局,從來都是和船一起沉沒。”
海水灌進蕭凡的皮鞋,他摸到口袋里的千帆鏈,玉葉的棱角刺痛掌心。燈塔的光再次亮起,七秒的間隔里,他忽然想起父親曾說過:“真正的航海家,不會被星座指引,他們自己就是北斗。”
“叔叔,”他站起身,海水從西裝滴落,“你漏看了一樣東西。”他掏出U盤,紅色指示燈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陳老在昏迷前,已經把K組織的核心數據上傳到了星途資本的云端,包括你這些年轉移的每一分錢。”
蘇明遠的瞳孔驟縮,身后傳來警笛聲。蕭凡看見林婉兒正用衛星電話通話,袖口的微型攝像頭閃著微光——原來她剛才的受傷,不過是為了激活隱藏的拍攝設備。
“你輸了,”林婉兒站起身,旗袍下擺滴著血,卻笑得像個真正的航海家,“K組織的清算名單,現在已經在金融監管局的郵箱里,包括你在開曼群島的十八個賬戶。”
蘇明遠的槍“當啷”落地,遠處傳來腳步聲。蕭凡望著這個從小疼愛的叔叔,忽然發現他鬢角的白發里藏著幾根銀絲——和父親替身尸體上的頭發一模一樣。
“為什么?”他忍不住問。
蘇明遠慘笑:“因為我們都是K的棋子,從你父親決定啟動K計劃的那天起,就沒人能逃脫。”他指向蕭凡胸前的千帆鏈,“包括林婉兒,她以為偷了合同就能自保,卻不知道,K的終極目標,是讓你們倆——”
話未說完,遠處傳來快艇的轟鳴。蕭凡轉身時,看見海平面上亮起無數紅點,像極了K-07的熒光刺青。林婉兒忽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比海水溫暖:“不管K是誰,我們至少贏了第一步。”
燈塔的光再次亮起,蕭凡望著懷里的文件、掌心的刺青、頸間的千帆鏈,忽然明白,這場假面舞會從未結束,他們摘下的,不過是第一層面具。真正的K,或許藏在十年前的舊碼頭,藏在父親未說完的日記里,藏在每一個帶著K-07印記的靈魂深處。
而他和林婉兒,這對被刻在同一條船上的領航者與背叛者,注定要在這片充滿陰謀的商海里,一邊互相猜忌,一邊背靠背戰斗,直到找到那座真正的燈塔——或者,一起沉沒在K計劃的風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