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宣室殿內燭火搖曳，將皇帝與武瞳眸的身影拉長投映在冰冷的金磚上。武瞳眸如常伴駕，聆聽群臣奏事。然而，夜已深沉，禮部尚書魏軒與中書侍郎呂篤竟聯袂求見，步履匆匆，面色凝重——必有驚天大事！
魏軒率先跪奏，聲音低沉卻字字千鈞：“陛下！燕王武貞近來暗中結納朝臣，廣散錢財，其心叵測！”
他頓了頓，抬眼望向御座，拋出更驚人的消息：“其財源之巨，皆因太祖遺詔！”殿內空氣瞬間凝固。“燕王爵承自太祖御弟武赴。太祖開國，念其鞍前馬后、出生入死之功，特賜燕州封地，并恩旨：若境內得銅礦，許燕王府自鑄錢幣，永保富貴！”魏軒語帶苦澀，“太祖仁厚，期冀手足后代衣食無憂。然……當代燕王武貞，數年前于封地竟探得巨型銅礦！所鑄之錢，堪比朝廷三年歲入！如今，其明面上大興土木，營造宮室，暗地里卻以此巨資收買人心，圖謀……恐非臣子之道！陛下，不可不防啊！”
呂篤緊隨其后，聲音帶著世家特有的沉穩與憂慮：“陛下，魏尚書所言句句屬實！燕王狼子野心，早有端倪。昔年雍公主未誕，群臣逼迫陛下過繼宗室子以固國本，燕王在背后便推波助瀾，其志不小！”他話鋒一轉，矛頭指向另一強藩，“還有楚王武彥！其爵承自太祖親子楚王武呈，歷經數代經營，累世建功，封地之廣，冠絕諸王！此二人，皆非安分之輩，實乃陛下心腹之患！”
皇帝端坐龍椅，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扶手，燭光在他深沉的眸子里跳躍。他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二卿所言，朕豈能不知？然……二人行事謹慎，無錯可抓。朕若驟然發難，師出無名，豈非授人以柄，令天下詬病寡人刻薄寡恩？”他目光掃過階下重臣，“二卿可有良策？”
殿內陷入死寂。魏軒與呂篤面面相覷，額頭滲出細密冷汗。明知二王包藏禍心，卻苦于無實證，更懼貿然行動反陷君王于不義。這無形的枷鎖，令兩位老臣也束手無策。
一旁靜聽的武瞳眸，心中亦是波瀾翻涌。太祖為酬功臣，慷慨分封，卻未料后世子孫要為此等“祖宗恩典”焦頭爛額。藩強主弱，尾大不掉！欲削其權，必先得其罪。可這“罪”……又從何尋起？她看著阿耶眉宇間深鎖的凝重，只覺心頭沉甸甸的。
背景補充：魏軒與宋寧之兄、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宋衍同是當今皇帝武信的伴讀，也是天子心腹，情誼深厚。
而呂篤乃是皇帝養母敬明太后親弟，也就是武柏舟的大母的弟弟。當年呂篤在家族中力排眾議，說服呂氏族人，以整個呂氏為籌碼押注皇帝奪嫡成功，功勛卓著。在皇帝武信心中，呂篤及其一脈，與百里氏母族其他遠親截然不同，是真正可倚仗的“家人”。把呂篤及其一脈，和其他的呂氏族人是區分開來的。
夜色愈濃，武瞳眸的疲憊涌上，小腦袋一點一點，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上下搖擺。思緒在困倦與憂慮中掙扎。
“自己該如何為阿耶分憂了？”
皇帝余光瞥見女兒強撐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對曹德揮袖，說道：“送雍公主回丹紫宮安歇。”
“兒臣告退。”武瞳眸依言行禮，帶著滿腹心事離去。
待武瞳眸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魏軒、呂篤正欲告退，皇帝卻忽然開口：“齊奴留下。”
呂篤會意，躬身退出。偌大的宣室殿，只剩下皇帝與魏軒君臣二人，燭火噼啪聲清晰可聞，氣氛陡然變得微妙而沉重。
皇帝端起茶盞，輕呷一口，目光卻銳利如刀，直刺魏軒：“齊奴，朕記得……你膝下第五子，名喚“魏玄成”。如今，可是在太學宮的‘誠心堂’進學？”
魏軒心頭猛地一跳，垂首應道：“陛下明鑒，犬子魏玄成確在誠心堂進學。”
皇帝放下茶盞，瓷器輕磕御案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他話鋒陡轉，如同寒冰乍破：“朕還想起一事……當年群臣逼朕過繼子嗣，以安‘國本’，你，似乎力薦的是……代王世子？”
“咚！”魏軒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冷汗瞬間浸透內衫，伏地顫聲道：“陛下！臣……”辯解之詞卡在喉間，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皇帝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卻字字敲打在魏軒心上：“齊奴，看來你對朕的‘忠心’，也并非毫無保留啊。”他頓了頓，仿佛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也罷，人之常情。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魏氏在你這一代已位極人臣，如今你所求的，無非是家族長盛不衰，為子孫謀個萬世不易的富貴罷了。”
魏軒伏在地上，身體僵硬，不敢稍動，只覺得御座上的目光如有實質，將他里外洞穿。
皇帝語氣稍緩，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念在你與柏郎自幼伴朕，這份情誼，朕終究是記著的。朕今日，不妨給你指條路。”他目光深邃，投向殿外無邊的夜色，“雍公主學業精進，夫子有言，不日將升入‘誠心堂’進學。機會……朕給你了。退下吧，回去……好好思量思量。”
魏軒如蒙大赦，又似被巨大的謎團擊中，渾渾噩噩叩首謝恩，躬身退出宣室殿。殿外寒風凜冽，吹在他汗濕的背上，激得他一個哆嗦。
回府的馬車上，車輪碾過宮道青石，發出單調的聲響。魏軒靠在車壁，緊閉雙目，腦中卻如同沸水翻騰：
“雍公主……”
“五郎玄成……”
“誠心堂……”
“機會？……”
皇帝那意味深長的目光，那看似隨意卻重逾千斤的話語，反復回響。一個模糊而驚人的念頭，如同暗夜中的閃電，驟然劈開他紛亂的思緒，卻又讓他驚疑不定，心頭狂跳！
“陛下……這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