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日,武瞳眸拋下自己,去給涉河過生日。皇甫戟心里就惴惴不安,怕武瞳眸和涉河感情越來越好。就不和自己玩。自己心里也開始很在意武瞳眸私下和涉河在一起。也是從這之后,皇甫戟除了上學之后,自己的所有注意都放在武瞳眸和涉河身上,怕他們拋下自己,他們倆單獨在一起玩。大家在一起玩的時候,只要涉河靠近武瞳眸,皇甫戟就上前去,把涉河給擠開。武柏舟每每看到這一幕,都會掩扇偷笑。
這幾日,伊影把來喜和喜妞訓練的很好。每當武瞳眸回丹紫宮時,兩只小狗都會立馬跑上前來迎接武瞳眸的回來。跑到武瞳眸面前爭寵,不停的往武瞳眸身上上串下跳,要武瞳眸抱它們。武瞳眸抱了來喜,喜妞就會吃醋,一整天不高興。不搭理武瞳眸。武瞳眸抱了喜妞,來喜也會如此。兩只小狗跟商量好了似的。日復一日,武瞳眸今天抱來喜,明日抱喜妞,慢慢的兩條小狗也形成了默契。也認同了在這種相處方式。
這些日子,眾人看見武瞳眸的兩只小狗爭寵,和這些時日,皇甫戟和涉河的一些行為。眾人都在背后偷笑。
武瞳眸踏入太學宮門,便覺今日氣氛不同尋常。只見雍王武任,武柏舟之父在一眾仆從簇擁下,正領著幼子武梓言緩步而來。雍王臉上是罕見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慈愛,他俯身對武梓言溫言細語,目光專注,那是武瞳眸從未在他看向武柏舟時見過的神情。仆人們手捧琳瑯滿目的錦盒、珍玩,魚貫而入,陣仗浩大,引得學子們紛紛側目。
不遠處,武柏舟獨自佇立在回廊的陰影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陽光灑在父親和阿弟的身上,卻仿佛在他周身投下更深的寂寥。他緊抿著唇,眼神復雜,有羨慕,有失落,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鈍痛在心底蔓延——那是渴望被看見卻始終被忽視的冰涼。
宋寧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異樣,心頭一緊,立刻快步上前:“鹿郎……”
武柏舟卻像被燙到般猛地別開臉,不愿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轉身疾步消失在回廊深處。宋寧毫不猶豫,提起裙裾追了上去。
武瞳眸后來才得知,雍王妃韋靜好因進獻丹藥有功,得皇帝嘉許,問其心愿。她所求的,正是讓幼子武梓言入太學進學。皇帝欣然應允。太學,乃大周最高學府,更是身份與恩寵的象征。雍王嫡長子武柏舟在此進學,而她這個現任王妃所出的幼子卻未能入內,韋靜好心中豈能平衡?今日這番大張旗鼓的送禮,既是向太學夫子示好,更是向所有人宣告:她韋靜好的兒子,才是雍王的心頭肉,才是雍王府未來的希望!
太學宮內,竊竊私語如潮水般涌動。投向武柏舟的目光,充滿了同情、探究,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這些目光如同細密的針,扎在武柏舟的心上。他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但眉宇間那份揮之不去的苦澀,卻泄露了內心的波瀾。
宋寧始終默默陪伴在他身側,用無聲的關切溫暖著他。每當此時,武柏舟會回以一個勉強的微笑,那笑容里藏著多少心酸,只有宋寧能懂。然而,在不遠處的廊柱后,百里丹若正靜靜地看著他們。看著宋寧對武柏舟的溫柔體貼,看著他們之間流轉的默契,她眼中閃過一絲受傷與不甘。她緊握著手帕,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心中默念:不到最后一刻,我絕不認輸!論家世,論身份,我百里丹若,絕不輸于宋寧!
夜色如墨,太學宮的花園早已空寂無人,唯有清冷的月光灑落一地銀霜。武柏舟與宋寧并未離去,他們尋了一處僻靜的石亭。
石桌上,酒壺傾倒,杯盞狼藉。武柏舟已有了七八分醉意,他不再強撐那副溫潤如玉的世子面具,眼神迷離,帶著濃重的悲傷。他抓起酒壺,仰頭欲灌,卻被宋寧一把奪下。
“鹿郎!夠了!別再喝了!”宋寧的聲音帶著心疼的哽咽。
武柏舟怔怔地看著她,忽地發出一聲悲涼至極的輕笑,那笑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黎奴……你知道嗎?今日……是我阿耶……第一次來太學看我……”他聲音顫抖,帶著哭腔,“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讓我……好好照顧弟弟……盡到兄長的責任……呵……兄長……”
他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比不上心口的痛:“你看他……你看他對蛟奴……對太學的夫子們……那般低聲下氣,那般……小心翼翼……他何曾……何曾為我如此過?祭酒大人說無需如此……你猜我阿耶說什么?他說……‘父母至愛之,則計深遠’……計深遠……哈哈哈……”他笑得渾身顫抖,眼淚卻無聲地滑落,“原來……原來我的阿耶……不是不會愛人……他只是……不愛我罷了……”
他猛地站起身,踉蹌幾步,仿佛被巨大的悲傷壓垮了脊梁,頹然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月光勾勒出他單薄而顫抖的身影,絕望的氣息彌漫開來。
“因為他不喜歡我的阿母……我的阿母百里氏……是大母硬塞給他的……所以……他連帶著……也不喜歡我……不愛我……”他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宋寧,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黎奴……原來……人長大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認清……父母……不一定都愛自己的孩子……要接受……他們不愛自己……”
他像個迷路的孩子,無助地抱住自己的雙臂,身體因壓抑的哭泣而劇烈起伏:“可是……黎奴……你知道嗎……認清這件事……原來……這么痛……痛得……撕心裂肺……”他再也抑制不住,失聲痛哭,“我也是他的孩子啊!黎奴!我也是他的骨血!我也需要……需要他的愛啊!”
那壓抑了十數年的委屈、渴望與不被愛的痛苦,如同決堤的洪水,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的哭聲,是心被生生撕裂的聲音。
宋寧早已淚流滿面。她再也顧不得什么禮數,沖上前跪在他身邊,伸出雙臂,將這個在月光下崩潰哭泣的少年緊緊擁入懷中。她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撫一個受傷的幼獸,無聲地傳遞著溫暖與慰藉。她的淚水滴落在他的發間,與他的淚水交融在一起。
月光依舊清冷,石亭中,兩個相擁的身影在巨大的悲傷中相互取暖。武柏舟將臉深深埋進宋寧的肩窩,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汲取著對抗這冰冷世界的最后一絲暖意。而遠處,樹影婆娑,無人知曉的角落,百里丹若緊咬著下唇,默默轉身離去,留下一個落寞而決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