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那個雨天,十八歲的蘇雅站在診療室的窗前,回頭對她說了句“對不起”,然后縱身躍下。
警方調查確認林木沒有任何職業過失,蘇雅的遺書也明確表示自殺決定與治療無關。但林木始終無法擺脫那個念頭:如果當時她能更敏銳地察覺蘇雅的異常,如果她沒有按照診療規范保持那該死的專業距離...
冷空氣撲面而來,林木深吸一口氣,將回憶強行壓下。凌晨的街道安靜的出奇,只有偶爾駛過的出租車打破寂靜。她雙手插在口袋里,漫無目的的向前走,不去思考方向,也不在意時間。
這種深夜行走已經成為她的一種‘儀式’。三點出門,六點回家,洗個澡,然后去診所扮演那個“完美無缺的林醫生”。白天治愈別人,夜晚被黑暗吞噬,如此循環往復。
走過兩個街區后,林木發現自己站在“靜園”的入口處。
這個社區公園白天常有老人遛彎,孩子玩耍,此刻卻空無一人。鐵藝大門敞開著,仿佛在邀請她進入。
公園里的路燈間隔很遠,形成一個個光與暗的孤島。林木沿著碎石小路慢慢走著,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她的思緒又開始不受控制的游蕩,像一只困在玻璃罐里的飛蛾,四處碰壁卻找不到出口。
“你也是來等日出的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木猛地停住腳步。抬頭望去,她這才注意到前方不遠處的長椅上坐著一位老人,銀白的頭發在路燈下泛著微光,膝上放著一本翻開的書。
“抱歉,嚇到你了。”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這個時間在公園遇到同類,總該打個招呼。”
林木下意識的想要轉身離開,但某種說不清的沖動讓她走向了長椅。“不是,”她聽見自己說,“我只是睡不著。”
借著路燈的光,她看清了老人的面容——約莫七十歲左右,皺紋深刻但眼神清亮,穿著整潔的淺色襯衫和深色西褲,腳邊放著一根木制手杖。他手邊的書上滿是筆記,像是被翻閱過無數次。
“介意我坐這兒嗎?”林木指了指長椅的另一端。
“請便。”老人挪了挪身子,“我叫顧清明,退休的文學教授。你呢?”
“林木,.......”她猶豫了一下,“心理醫生。”
“啊,治愈他人心靈的人,”顧清明點點頭,聲音溫和得像在課堂上講解一首詩,“那誰來治愈你呢?”
這個直接的問題像一把小刀,精確的刺入林木最脆弱的部分。她感到喉嚨發緊,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對不起,職業病。”顧清明擺擺手,“教了四十年文學,總喜歡看穿人的‘偽裝’。你看上去,......很疲憊。”
“失眠的人不都這樣嗎?”林木勉強笑了笑。
“不只是失眠的問題。”老人輕聲說,“你的眼睛里有種我很熟悉的東西——像我的一個學生,她總在交上來的詩里藏求救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