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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裂冕之禮

  • 止戈夫人
  • 兔兔李
  • 4415字
  • 2025-06-06 15:06:00

摘星閣的陰影,像冰冷的潮水,無孔不入地包裹著趙繾。那碗散發著濃烈苦澀氣味的安神湯,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盤踞在她的視線里。李內侍端著托盤的手微微顫抖,碗里的黑褐色液體也隨之晃蕩,映出她蒼白如紙、寫滿抗拒的臉。

書案后,嬴驍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穿透殿內昏黃的光線,牢牢釘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沒有催促,沒有威脅,只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等待,等待她屈服于這既定的命運,如同等待一件物品完成它既定的擺放。

“喝。”

那一個字,再次砸落,如同冰雹敲在凍土上,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感。

趙繾垂在身側、被沉重鐐銬束縛的手,不受控制地蜷縮了一下。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試圖刺破那幾乎將她溺斃的恐懼和屈辱。手腕上的玄鐵紋路冰冷刺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的囚徒身份。

喝下去?誰知道里面是什么?是讓她渾渾噩噩的迷藥,還是徹底斷絕生機的毒鴆?昌平君的“溫柔”是陷阱,眼前這秦王的冷酷更是萬丈深淵。

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被鐐銬鎖住的雙手。沉重的玄鐵限制了她的動作,腕骨被冰冷的邊緣硌得生疼。她的指尖冰涼,帶著細微的、無法抑制的顫抖,一點點伸向那碗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湯藥。

指尖即將觸碰到溫熱的碗壁時——

“王上!”

一個蒼老、沙啞,帶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某種破碎哭腔的聲音,猛地從殿門口傳來!聲音不大,卻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狠狠劃破了摘星閣內死水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只見殿門被推開一道縫隙,一個穿著最低等灰色雜役宮裝、身形佝僂的老婦人,正不顧門口玄甲侍衛冰冷的阻攔,拼命地想擠進來!她頭發花白凌亂,臉上布滿深刻的皺紋,渾濁的老眼此刻卻死死地、死死地盯在趙繾的臉上,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光芒!

“昭……昭陽……公主?!”老婦人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一種穿越了漫長時光、難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悲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嘔出來的,“是您嗎?老奴……老奴是不是眼花了?蒼天開眼!公主殿下!您還活著!您還活著啊!”

“昭陽公主”四個字,如同平地驚雷,狠狠劈在趙繾的心頭!

她猛地抬頭,看向那個掙扎著的老婦人。那張布滿風霜、寫滿痛苦和歲月的臉,陌生卻又帶著一絲詭異的、難以捕捉的熟悉感。哀帝染血的幻象中,似乎……似乎有過一張模糊的、帶著慈愛笑容的臉龐重疊?是奶娘?還是某個忠心的老宮人?

巨大的震驚和混亂瞬間沖垮了她之前的恐懼!昭陽公主?那是前朝虞哀帝幼女的封號!是她?!這老婦人……認識她?認識真正的她?!

就在趙繾心神劇震,思緒翻江倒海的瞬間!

“大膽賤奴!”一聲尖利刺耳的怒喝響起!

是李內侍!他臉上的諂媚和恐懼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驚恐和暴怒取代!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轉身,手中的托盤連同那碗安神湯“哐當”一聲被他狠狠砸在地上!黑褐色的藥汁飛濺開來,濃烈的苦澀氣味瞬間彌漫!

他根本沒管那碗藥,一個箭步沖到門口,對著那兩個攔著老婦人的玄甲侍衛尖聲咆哮:“瞎了你們的狗眼!哪來的瘋婆子胡言亂語!驚擾王上!還不快拖下去亂棍打死!”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形,尖利得刺耳!他一邊咆哮,一邊惡狠狠地、幾乎是帶著殺意地,一把抓住那老婦人花白的頭發,粗暴地往外拖拽!

“不!公主!老奴沒有瘋!是您!是您啊!那眼睛……那眉心的紅痣……老奴死也不會認錯!”老婦人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死死扒著門框,枯瘦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她渾濁的淚水洶涌而出,混合著臉上的灰塵,留下骯臟的淚痕。她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炭火,穿透混亂,死死釘在趙繾臉上,帶著一種獻祭般的狂熱和絕望的確認:“公主!您要活著!一定要活……”

“噗!”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鈍響,硬生生打斷了老婦人凄厲的呼喊!

一個距離最近的玄甲侍衛,面無表情,動作快如閃電。他沒有拔刀,只是閃電般抬起覆著鐵甲的右肘,如同沉重的攻城錘,狠狠砸在老婦人的后頸上!

那聲“噗”的悶響,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老婦人扒著門框的手瞬間失去所有力氣,軟軟地垂落下來。她眼中的光芒如同被狂風吹滅的燭火,瞬間黯淡、渙散。那狂喜、悲傷、絕望、最后定格為一種對趙繾的、無盡的悲憫和擔憂……然后,徹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她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破布口袋,軟軟地癱倒在地,再無聲息。一縷暗紅的血絲,緩緩從她微張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光滑的黑玉石地面上。

一切發生得太快!電光石火之間!

從老婦人闖入、呼喊、到被李內侍斥罵、再到被侍衛冷酷擊殺……整個過程不過幾個呼吸!

趙繾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僵立在原地!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只剩下那老婦人最后凄厲的呼喊——“公主!您要活著!一定要活……”

死了?就這么死了?

就因為喊了一聲“昭陽公主”?就因為……認出了她?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比手腕上的玄鐵鐐銬更甚百倍,瞬間凍結了她的血液!她看著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佝僂的灰色身體,看著那縷刺目的暗紅血跡,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

恐懼!這一次,不再是面對強權的恐懼,而是面對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瞬間抹殺真相的、赤裸裸的、冰冷血腥的殘忍!這摘星閣,這秦宮,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吃人的墳墓!

她猛地抬頭,看向書案后的嬴驍!

嬴驍依舊端坐著,姿勢甚至沒有一絲改變。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仿佛剛才門口發生的,不過是一只聒噪的蚊蠅被隨手拍死。他的目光甚至沒有離開過趙繾的臉,只是那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難以捉摸的波動,快得如同錯覺。

李內侍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聲音帶著哭腔:“王上恕罪!王上恕罪!是……是奴才失職!讓這瘋婆子驚擾了圣駕!奴才……奴才罪該萬死!求王上開恩!”他不敢提“昭陽公主”半個字,仿佛那是世間最可怕的禁忌。

嬴驍終于動了動。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竹簡,目光依舊落在趙繾臉上。那眼神冰冷依舊,卻似乎多了一絲……玩味?或者說,是一種更深的審視。

“祥瑞?”他薄唇微啟,再次吐出那兩個字,這一次,嘲諷的意味更加濃烈,如同冰錐上淬了毒,“看來,你這‘天命’,倒是引得不少魑魅魍魎現身。”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卻讓跪在地上的李內侍抖得更厲害了。

“拖下去,處理干凈。”嬴驍對著門口揮了揮手,語氣淡漠得像是在吩咐清理一件垃圾。

兩名玄甲侍衛如同最沉默的機器,立刻上前,一人抓住老婦人一只腳踝,面無表情地將那尚有余溫的尸體拖了出去。粗糙的布料摩擦著光潔的黑玉石地面,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留下一條斷斷續續、暗紅色的拖痕。殿門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外面的一切,仿佛剛才那血腥的一幕從未發生。

殿內重新恢復了死寂。只有那濃烈的沉水香氣,混合著尚未散盡的苦澀藥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卻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在空氣中無聲地彌漫、發酵。

趙繾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一種深入骨髓的、無法言喻的寒意和憤怒。她看著地上那碗被打翻的、黑褐色的藥汁,看著那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紅血跡,看著書案后那個主宰一切、視人命如塵埃的男人……

就在這時,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嬴驍身后陰影里的一個中年文士,無聲地上前一步。他穿著玄色暗紋的深衣,面容清癯,氣質沉靜,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石頭。他走到嬴驍身側,微微躬身,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刻板的韻律,打破了殿內的死寂:

“王上,三日后便是‘告天祭禮’吉時。祭壇、犧牲、儀軌皆已備妥。司天監卜算,此女命格奇特,蘊有星輝,若為祭禮捧鼎之人,或可引動天象,昭示‘天命歸秦’,震懾四方不臣之心。此乃大吉之兆,請王上圣裁。”

捧鼎?祭禮?

趙繾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心臟。捧鼎?捧什么鼎?在那種萬眾矚目的場合?這根本不是什么祥瑞的待遇,這是把她當成祭壇上的活牲!當成一個用來表演“天命”、鞏固他秦王威權的道具!

嬴驍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趙繾臉上,那眼神里的玩味和審視更加清晰。他沒有立刻回應文士的稟報,只是用那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緩緩掃過趙繾蒼白驚恐的臉,掃過她微微顫抖的身體,最后落在她手腕上那副沉重的玄鐵鐐銬上。

那鐐銬,在殿內昏黃的光線下,閃爍著幽暗而冰冷的金屬光澤,上面的符咒暗紋仿佛活了過來,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禁錮之力。

嬴驍緩緩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離開寬大的座椅,帶來的壓迫感瞬間倍增。他繞過巨大的黑檀木書案,玄色的大氅下擺在光潔的地面上無聲拂過,如同移動的陰影。

他一步步走向僵立在原地的趙繾。

每一步,都像踩在趙繾的心尖上。那沉重的壓迫感讓她幾乎窒息,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片陰影越來越近,越來越龐大,直至徹底將她籠罩。

嬴驍在距離趙繾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他沒有說話,只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水,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然后,他緩緩抬起了手。

那只骨節分明、象征著無上權柄的手,沒有去碰觸趙繾的身體,而是伸向了她被鐐銬鎖住的手腕。

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種令人戰栗的觸感,輕輕拂過玄鐵鐐銬上那些繁復詭異的符咒暗紋。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奇異的專注,仿佛在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又像是在確認某種禁錮的力量。

“這‘鎖靈鐐’,乃天外玄鐵所鑄,銘刻玄門鎮紋。”嬴驍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如同寒冰摩擦,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趙繾的耳膜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鎖得住靈力,鎮得住神魂。縱有通天之能,在此鐐之下,亦與凡人無異。”

他的指尖停留在鐐銬內壁光滑的邊緣,那里緊緊貼合著趙繾纖細脆弱的腕骨。

“三日后,祭天臺。”嬴驍的目光從鐐銬上移開,再次鎖定趙繾驚恐的雙眼,那冰冷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你,捧鼎。”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最終的審判,帶著一種碾碎一切反抗的冷酷力量。

“給寡人演好這‘天命歸秦’的祥瑞。”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一絲笑意,只有無盡的寒意和警告,“若演砸了……”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冰冷的玄鐵邊緣瞬間更深地硌進趙繾的腕骨!

劇痛傳來!

“……寡人不介意,用你這顆‘天命之星’的頭顱,來祭寡人手中這柄……開疆拓土的劍!”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猛地收回了手。

那冰冷的觸感和巨大的壓力驟然消失,趙繾卻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腿一軟,踉蹌著后退一步,全靠身后那兩名如同鐵柱般的女官架住,才沒有癱倒在地。手腕上被鐐銬硌過的地方,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仿佛骨頭都要裂開。

嬴驍不再看她,仿佛她已是一件安排妥當的物品。他轉身,玄色的大氅劃過一個冷硬的弧度,重新走向那張象征著權力巔峰的黑檀木書案。

“帶下去。好生‘梳洗’。”冰冷的聲音丟下最后的命令。

兩名女官立刻架起渾身脫力、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趙繾,毫不憐惜地拖著她,轉身走向大殿深處那片垂掛著繁復玄色帷幕的黑暗。

趙繾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嬴驍重新坐回那張寬大的座椅上,拿起竹簡的側影。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冷硬如石刻的輪廓,仿佛剛才那血腥的殺戮、那冷酷的宣告,都從未發生過。

只有手腕上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刺痛,還有鼻尖尚未散盡的血腥氣,在無聲地訴說著這摘星閣的殘酷真相。

祭天臺……捧鼎……

三日后,等待她的,又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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