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堂不缺寫詩填詞的天才。

強如柳永，也仕途坎坷了一生。

陳大一心知肚明，天才只是敲門磚，雖然以自己所掌握的宋元明清的詩詞，足夠自己這一生應付所有大小場面，但要想有所作為，最終還是靠能力。

人脈也是能力。

而人脈不僅只有親屬、師生關系。

還有好友。

收復燕云十六州，在當今大宋有點倒行逆施，也許有很多讀書人想過，但他們只是想過而已，沒人去實行。

所以大宋才會被后世詬病弱宋、大慫，甚至有些人不認可大宋是大一統的王朝。

但做這件事需要一個領頭羊。

因此陳大一借這一次和蘇軾、章惇的聚會，廣而告之了自己的政治主張。

借此吸引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奮斗。

也算營黨。

大宋因為重文輕武，而讀書人思想比較多，所以黨爭其實很嚴重，青史留名的人大多陷入了其中，只不過沒有明朝的黨宦之爭那么出名而已。

此刻三元樓東家安排傳話的人已經離開。

陳大一知道可以和蘇軾章惇討論的更多更深入一些，所以他說完之后，便安靜的喝茶，看蘇軾和章惇的反應。

蘇軾微微頷首，沒吱聲。

章惇則沉思了片刻，慢慢的道：“陳兄，你似乎不太清楚官家對這件事的立場？”

官家趙禎是認可澶淵之盟的！

陳大一現在廣而告之的政治主張，一方面打臉了前朝重臣，又打臉了真宗，而官家認可澶淵之盟，這會讓官家對陳大一生出反感的印象。

陳大一沉默了一陣，暗暗哂笑。

認可？

那是因為官家也很無奈，畢竟他不可能和所有文臣對著干。

大宋重文輕武。

若是撕破澶淵之盟，勢必和遼國一戰。

武將就會崛起。

所以文臣都安于現狀。

而歷史上的趙禎如此信重狄青，難道僅僅是因為狄青的面涅好看，是因為狄青能打仗，有收復燕云十六州的能力。

另一方面，從真宗以一己之力將泰山封禪的高度拉到地溝里，后面的王朝再無君王泰山封禪可以看出，其實歷代君王都不怎么認可澶淵之盟的功績。

趙禎的內心深處必然也一樣！

這些厲害關系，陳大一早就分析過了，此刻微微一笑，“為君者，誰不慕秦皇漢武，官家以前認可澶淵之盟，是因為大宋沒有人能去推動并確保收復燕云十六州，如今我等讀書人站出來，用一生奮斗去推動此事，又有狄相公這等沙場無敵的武將，官家會不動心？”

若是收復燕云十六州，趙禎的成就會更上層樓。

他不可能不動心。

陳大一繼續道：“兩位都熟諳我大宋的全境堪輿圖罷？”

蘇軾微微頷首。

章惇莫名其妙。

這怎么說到全國的堪輿圖上了？

陳大一又問道：“兩位自然也看過漢唐的堪輿圖，不覺得兩相對比，我大宋差了那么一點意思么，且我大宋乃中原王朝，從古至今的中原王朝，可有向北方游牧民族納貢的先例，如此奇恥大辱，天下的士大夫竟能安枕而眠，在下實在茫然也！”

蘇軾的眼神漸漸泛起了光亮，但他還有一個疑惑，“可若此事成功，勢必造就武將集團崛起，我等讀書人屆時便要飽受掣肘。”

陳大一笑了，“子瞻兄也陷入了太祖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泥潭里了，敢問子瞻兄和子厚兄，何以為國？”

章惇道：“君王、朝堂、臣子、百姓，乃天下。”

即為國也。

陳大一道：“沒有將士？”

章惇沉默不語。

怎么可能沒有。

只是大宋讀書人要刻意淡化軍事在國家的重要性而已。

陳大一道：“太祖黃袍加身，沒有掌控軍隊，可行乎？”

又道：“我大宋富饒，若只是章兄說的國，沒有將士庇護領土疆域，那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便是國之不國。”

頓了一下，意氣風發的笑道：“況且在下以為，北方的游牧民族乃至于蜀中群山后面的高原雪區，也是我中國自古以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得一日，也該歸于中國！”

問章惇和蘇軾：“兩位認為，就靠讀書，能讓它們回歸么？”

不能。

語重心長的道：“而要做到漢唐之輝煌，收復燕云十六州便是首要之務。”

然后看向蘇軾，“一個國家，本來就應該文武并舉，文人治理家國政事，武將鎮守邊疆收復山河，各司其職，有道是術業有專攻，專業的事情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做，鎮守邊疆收復山河的事情，本非文人擅長，若是軍事上的事情讀書人非得摻和，因此感覺被武將集團掣肘，那不是不自量力么！”

總結道：“文臣，大宋這片山河上的書畫師，繪出萬里山河的秀里，而武將，則應該是這片山河的定海神針，是一把震懾四夷的利劍，確保萬世永安。”

“怏怏大宋，豈能無劍！”

蘇軾和章惇沉默不語。

兩人看陳大一的目光都有些驚艷，沒想到他的志向竟然如此遠大，遠遠超過了那闕《滿江紅》中的意境。

許久，蘇軾才道：“陳兄所言有理。”

章惇點點頭，“不過此事著實太過于沉重，恐我輩難以雙肩承之！”

有點沒信心。

畢竟一旦和陳大一去做這件事，意味著要和滿堂的文官集團作對，就憑咱們三個還沒有正兒八經功名的年輕讀書人，不啻于以卵擊石。

陳大一哈哈大笑，“我們還年輕，不知天高地厚，不去試試怎么知道？”

端起茶盞，“共飲此茶，共謀大宋之秀麗！”

蘇軾和章惇一飲而盡。

陳大一放下茶盞，“之前拜師恩師范相公時，寫了個小令，今日與兩位共勉之！”

遂朗聲念道：“《破陣子》！”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生！”

蘇軾和章惇聽得個熱血澎湃。

又萬分疑惑。

這是讀書人能寫出來的小令？

莫不是狄青所作？

但蘇軾還是忍不住拍案而起，目光中不無欽佩，朗聲贊道：“陳兄好一個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

陳兄果然大才。

今日這場聚會，沒分高下！

少不得還得找個機會，和他真正的論文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