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他把我堵在柴房里……”芷含嫣抹著眼淚，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就拿燒火棍把他打暈了……”

說到這里，她偷偷抬眼，觀察女老大的反應。

對方神色依舊冷峻，但眼神似乎松動了幾分。

芷含嫣趁熱打鐵：“我害怕極了，就偷了小姐的衣服和首飾，連夜逃了出來……”

她越說越投入，甚至真的被自己編的故事感動到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女老大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那這地形圖，你怎么會畫？”

芷含嫣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顯，眨著淚眼道：“是……是小姐會畫畫，我伺候她的時候偷偷學的……可能、可能我有點天賦吧，走過的路，看一遍就記住了……”

女老大盯著她，目光如刀，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破綻。

芷含嫣后背發涼，卻硬是撐著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甚至怯生生地補了一句：“我、我真的不是細作……我只是想活命……”

廳內一片寂靜。

良久，女老大忽然低聲念了一句詩：

“月落烏啼霜滿天……”

芷含嫣一愣。

——詩？

她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詩句，可偏偏這句的下半句，她一時想不起來！

女老大見她呆住，眼神漸漸冷了下來：“怎么，接不上？”

芷含嫣急得手心冒汗，卻只能硬著頭皮搖頭：“我、我沒讀過書……”

女老大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自嘲般笑了一聲，替她接上了下半句：

“江楓漁火對愁眠?！?

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說不清的落寞。

“這是我今生……唯一會的一句詩。”

芷含嫣怔住了。

她沒想到，這個女匪首也不怎么樣嘛，都是老大了，還這么多愁善感，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還沒等她細想，女老大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細看了她一番，淡淡開口道：“給她口吃的，關在我房里?！?

啊，關在你房里？算怎么回事？

“老大，可她身上臭烘烘的......”帶她來的大漢忍不住吐槽。

“那就給她燒好熱水，我親自給她梳洗！”老大半瞇著眼沖芷含嫣陰冷的笑道。

不是吧！還附帶洗澡服務，不用了吧大哥！實在不行，我忍忍......

芷含嫣渾身充滿了抗拒，但大漢不給她反抗的機會，又把她拽起來，推搡著她前行。

“嘭”一聲，芷含嫣被關在了老大屋內，她小心翼翼的四處觀察，看看有沒有什么機關或是野獸在等著她。

貌似沒有。

“哎，這老大還是很熱愛生活的嘛。胭脂水粉樣式還挺多，喲，還有錦緞衣裳呢，”芷含嫣忍不住感嘆，“看來，這年頭，做山匪也要會生活吶！”

這間屋子里不僅有女子生活所需的物件，還有很多水粉色的帷幔和衣物，床頭掛著鈴鐺，還有幾本詩集，角落里還擺放著繡好的繡品。倘若不知女主人身份，還真以為這就是普通女子的閨房。

看到這樣的陳設，芷含嫣心里有了底。說到底，這個老大也還是女子心性，應該兇狠不到哪里去。

正這般想著，有人推門進來，是那個小女孩，她端著一碗面站在芷含嫣面前。

“啊呦，小孩兒，快放下，別燙到你。”芷含嫣趕忙接過面碗，面碗邊緣還是熱乎乎的，她把碗放到身邊的矮桌上，吹吹小女孩稚嫩的小手。

小女孩指了指面碗，示意她快吃。

芷含嫣感激的看向小孩，才發現沒有筷子，小女孩也察覺到了，示意她等一等，又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

“呦，還挺會支使人啊，大小姐！”不知何時，老大站在門口，目睹了一切。

“啊，什么大小姐，我這不是怕你們誤會我要逃跑嗎！”芷含嫣訕笑著。

“哼，別裝了，你以為你的說辭很經得住考驗？”老大一個利落的轉身，坐在了床榻上，目光還是緊緊鎖定在芷含嫣身上。

“......”芷含嫣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暴露的，但確實說不出什么了。

“我看這樣吧，你先吃飯、梳洗。等你恢復了女兒裝扮，不用我揭穿你，你也自己全都暴露了。”

說話間，小女孩為芷含嫣取來了木筷。雖然比芷家的銀筷差遠了，還有些扎手，但芷含嫣餓急了，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狼吞虎咽起來。

老大看著芷含嫣不忍直視的吃相，不禁又有些懷疑：究竟是自己看走眼了，還是這女子演技太好了......

——

黎明時分，梁云舟的八百精兵在晨霧中悄然開拔。臨行前，副將溫飛接過那道火漆封緘的密令時，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凡遇落單女子或女扮男裝者，即刻押送本將處審問”。

馬蹄聲漸遠后，幾個百夫長湊在一起咬耳朵：“將軍這是要抓細作？”

“細作為何專挑女子？”

溫飛一聲咳嗽打斷議論，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部隊沿著官道行進，每過驛站必停留半日。梁云舟總是第一個翻身下馬，狀似無意地巡視馬廄、灶房等僻靜處。有次在涇陽驛，他親自審問了個采藥女，當發現對方手上滿是繭子時，竟露出失望的神色。

臨川鎮的夕陽將梁云舟的影子拉得老長。他正對著羊皮地圖出神，忽然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溫飛掀簾而入時，帶進一陣血腥氣：“將軍，西山坡發現女尸！”

梁云舟的佩劍“哐當”砸在桌案上。

“說清楚！”他聲音發緊，“可是......”

“身著云錦褙子，攢珠累絲金簪......”溫飛每報一樣，梁云舟的臉色就白一分。當聽到身邊有個包袱還帶著套男裝時，這和梁云舟預想的芷含嫣逃跑的情形差不多。

暮色中的女尸像片凋零的海棠。

梁云舟站在離女子五六步遠的地方，看到女子臉部著地，身上的穿戴都很華貴，這和芷含嫣這樣的官家小姐并無二致，莫非，真是她！

梁云舟此時的心情有些復雜，他雖覺得芷含嫣這樣人在他這里并不討喜，但好歹也是和他訂下婚約的女子，若是因為逃婚而香消玉殞，芷家人該多么傷心，自己也要活在歉疚中了。

不過，就算真是芷含嫣......那他也不便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