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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奇怪的蟲子

汗珠順著太陽穴滑落,砸在滾燙的人行道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跡。我調整著耳機里的節奏,鼓點敲在耳膜上,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鼓面,引得胸腔微微共鳴。空氣粘稠,帶著午后城市特有的尾氣和干燥灰塵的味道,吸進肺里微微有些刺痛。汗水浸透了速干衣的后背,濕漉漉地貼著皮膚。又一個路口,綠燈閃爍兩下,倔強地亮著,催促行人。

就在我邁上斑馬線的那一剎,眼角瞥見一道詭異的疾影。很小,極快,帶著一種令人不適、近乎兇猛的金屬光澤,直撲我的口鼻而來!

“呃!”

我猛地閉眼屏息,已經遲了。一個微小卻堅硬的東西狠狠撞在唇上,力道大得完全不像是蟲子,更像是被冰冷的彈珠擊中了。狼狽的嗆咳聲堵在喉嚨里,那玩意兒在驚慌失措的撞擊中碎裂,無法形容的、帶著苦澀金屬腥氣的粘稠液體瞬間在齒縫和舌面上彌漫開。

一陣劇烈的惡心翻涌上來,我猛地彎腰干嘔,殘留的酸楚混合著那怪異的苦腥味灼燒著喉嚨。“靠…”我咒罵出聲,用手背用力擦著嘴,試圖抹掉那該死的黏膩感。是什么鬼東西?黃蜂?還是路過的金龜子發了瘋?周圍依舊是平靜的街道,車流如常,幾個路人步履匆匆,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差點被蟲子撞個半死、在路中間狼狽咳嗽的傻瓜。

我直起身,強壓著那股腥氣帶來的惡心,準備繼續跑完剩下的幾公里。然而,就在我抬眼的瞬間——

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世界……扭曲了。

不再是剛才所見的那個鋼筋水泥、車水馬龍的現實。城市璀璨的標志性建筑上,流淌的不再是璀璨的金色燈光,而是如同瀑布般傾瀉下來的、濃稠粘膩的血紅數字流。01和00組成的洪流沿著摩天樓的玻璃幕墻奔涌直下,淹沒了窗框,流淌到地面,蜿蜒盤踞在每一寸瀝青和磚石上。路邊停泊的汽車輪廓變得銳利而閃爍不定,它們的輪廓是用明滅不定的數據點陣強行勾勒出來的,脆弱得不真實。行人——那些就在幾秒前我還覺得正常的人類——移動時拖曳出令人眩暈的破碎色塊殘影,他們每個人頭頂,都隱隱浮現著不斷跳動的字符,像幽靈的標簽:姓名縮寫,一串無法解讀的ID碼,還有一個微微閃爍的狀態指示器……【未連接】、【未連接】……滿眼都是【未連接】。

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嚨,比剛才吞咽蟲子體液更甚。這不是幻覺。視覺神經正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存在瘋狂燒灼,傳遞來這種地獄般的圖景。

“滋啦——!”

耳邊猛地炸開一聲尖銳的電子噪音,如同生銹的鋸條鋸過腦髓。

劇痛!排山倒海般從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深處炸開!太陽穴、眼球后面、整個顱腔像被無數燒紅的鋼針同時穿刺!五臟六腑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攥緊,擰成了一團,每一個動作——哪怕只是維持著站立呼吸——都撕裂著神經。視野中那些奔騰的數據洪流劇烈地晃動、旋轉、破碎,血紅的光暈像劣質霓虹燈管故障般瘋狂明滅閃爍,視野邊緣急速沉入濃稠的黑暗。

雙腿一軟,我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地鐵入口欄桿上,金屬的涼意透過濕透的速干衣傳來,也帶不來絲毫緩解。胃袋在剛才那陣狂烈的抽搐后徹底倒空,苦澀的胃液混合著尚未完全消化的運動飲料殘渣,一股腦兒嘔在了灰撲撲的墻角。污穢在地上暈開一小片狼藉,反射著頭頂地鐵站慘白得瘆人的頂燈。

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我能感覺到肌肉在衣料下無法控制地顫抖,像通了高壓電的篩子。冷汗不是滲出,而是像打開了閘門,瞬間浸透全身。牙齒格格打戰,無法合攏。視野中的世界在閃爍、融化。我蜷縮在地鐵口冰冷的陰影里,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像是在吞咽碎玻璃。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依稀聽到有人聲隔著血色的數據流傳來,飄渺得如同隔了厚厚的水幕。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停在我面前,頭頂似乎有代表【未連接】的冰冷字符在閃爍。

“不……不用……”我用盡殘存的力氣搖頭,聲音嘶啞得像破鑼。我死死攥緊拳,指甲深陷進掌心,試圖用這新的銳痛讓自己保持一絲清醒,驅散那幾乎要將靈魂也一并抽離的痛楚。不敢抬頭看那張“標簽臉”,只求這該死的折磨快些過去……就像昨晚凌晨,和前天剛醒來時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那仿佛要撕碎軀殼的狂潮才稍稍退去,殘留的酸軟無力彌漫開來。眼前那片血腥的數據流開始閃爍,模糊,像是屏幕信號不穩,最終緩緩褪去——地鐵站的燈重新呈現冷硬的白光,墻角污物的氣味真實地鉆入鼻腔,路人避開的視線和低低的議論聲,帶著赤裸裸的厭惡和一點點畏懼,清晰傳入耳中。

真實感帶著冰冷的嘲諷回歸了。

我靠在欄桿上大口喘氣,汗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積了一小灘。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剛過。手指像綁了沙袋,沉重又發飄,劃了幾次才點開置頂那個名為“薇薇”的聯系人圖標。

“……薇薇?”我的聲音還帶著無法完全平息的顫抖和虛弱。

“凌哲?怎么了?聲音怪怪的?”電話那頭傳來女友小薇清亮的聲音,背景音是鍋鏟輕微碰撞的聲響,顯得溫暖又日常。

“沒…沒什么大事,”我閉了閉眼,努力讓語氣顯得正常,喉嚨口殘留的腥澀和胃液的酸苦仿佛還在灼燒。“就是……突然有點累。剛才跑著跑著,大概是脫水……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在家?”說“脫水”時,牙齒險些又沒控制住地打顫。

“嗯,熬了點冰糖雪梨。你今天回來晚一些也沒關系的,路上小心點。”她的聲音平緩又柔和。

“好……謝謝。”掛了電話,我盯著屏幕上那張不久前給她拍的、在公園陽光下笑得很燦爛的大頭照,心臟沉重地往下墜。那熬著的、冒著熱氣的冰糖雪梨,從來都不是解渴的飲料。它和那杯被我視為晨間儀式、由她每天在我上班前親手放在餐桌上、散發著醇厚香氣的深褐色咖啡一樣,是維系我眼下這具勉強拼湊起來的軀殼能多茍活一天的“藥”。

公寓的門在我身后輕輕合攏,客廳里溫暖柔和的燈光像一層薄紗傾瀉下來。小薇系著她那條淡藍色的圍裙,正端著個小砂鍋從廚房走出來。氤氳的白汽帶著冰糖和雪梨的清甜香氣,絲絲縷縷地纏繞過來。

“臉色怎么還是這么差?”她把砂鍋放在餐桌上,擔憂地看著我。幾步走到我面前,微微踮腳,冰涼的手指很自然地就貼上了我的額頭,那微涼的觸感像一滴冰水落入滾油。

“好像又有點低燒?”她蹙起細細的眉,聲音里的關切不似作偽。那冰涼指尖帶來的細微感覺迅速被我身體內部那種更深沉、更刻骨的疲憊和酸痛感覆蓋過去,仿佛她的觸碰只是一粒微塵,落在我這座正被白蟻啃噬的朽木上。

“可能是跑步后吹了風。”我扯了扯嘴角,沒提那該死的蟲子和地鐵口的嘔吐。目光習慣性地落向廚房操作臺。我的那只馬克杯——上面印著我和她在某個藝術市集淘來的、一個古怪又得意的小人圖案——果然已經靜靜立在桌角。咖啡的微光在杯口邊緣處輕輕搖曳著,那是剛從壺里倒出來不久的溫度。

每天準時七點四十五分。我的“藥”。

“趕緊把外套脫了,先把雪梨喝了吧,溫的。”她催促道,轉身又進了廚房。我把包扔在單人沙發上,走到桌邊,慢慢拿起那杯咖啡。熟悉的棕色液體,看著并無異樣。但只有我知道,每天凌晨三到四點之間,或是某個毫無防備的瞬間,那種如同萬千毒蛇鉆進骨髓、啃噬血肉的劇痛,只有這一杯東西能強行鎮壓下去,哪怕只是暫時的。

杯沿貼上嘴唇,溫熱苦澀的液體滑入喉嚨。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帶腥澀的冰涼感在舌根處擴散開,緊隨其后的,是奇異的、迅速漫延全身的舒緩。骨頭縫里那種磨人的酸軟真的像被什么無形的手撫平了,抽痛的神經末梢似乎也安靜下來。緊繃的肩背肌肉開始松懈。但這一次,這“藥”入喉,非但沒能帶來任何慶幸,反而像吞下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從喉嚨一直灼燒到胃里。

我握著杯子,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視線越過杯沿,看著廚房里那個忙碌的背影。她正在開冰箱門,纖瘦的腰肢彎下去,細軟的鬢發垂落幾絲在頰邊。冰箱頂上的節能燈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暈。多么日常而溫馨的畫面。

間諜機器蟲。納米機器人。每日藥飲。需要被監視的女友。

這些詞瘋狂地在我平靜的表象之下沖撞。她指尖的溫度,此刻像冰針一樣刺在我皮膚上。那溫柔關切的語調,聽在耳中都變成了無法解讀的密碼。

這個每天為我精心準備著續命“咖啡”的女人,她知道這杯東西的真正含義嗎?她知道我身體里日夜翻騰的是什么東西嗎?還是說,她才是那個最可怕的秘密本身?劇痛過后留下的疲憊像鉛塊一樣沉重,壓得我幾乎直不起腰。我沉默地小口喝著苦澀的咖啡,試圖從每一口吞咽的間隙里去觀察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她取東西時,手腕的轉動;她把保鮮盒放回冰箱時,關門的力道;她偶爾回頭看我一眼時,眼睛里映出的燈光碎影……每一個細節都那么普通,卻又都包裹在一層我無法穿透的迷霧里。

“怎么了?”大概是捕捉到了我的沉默注視,小薇在廚房門框那側停下,轉過頭問。她的眼睛清亮干凈,像秋天里洗過的天空,毫無雜質。嘴角習慣性地上揚著一個小小的弧度。

“……沒什么。”我垂下眼,盯著杯中那令人心安的深褐色液體,喉嚨卻緊得發痛。咖啡杯上的那個手繪小人咧著嘴,笑得沒心沒肺,此刻看來充滿了諷刺。“就是……挺累的。這雪梨味道真好。”

我說著違心的話,胃里那杯剛剛生效的解藥冰液和剛才在地鐵口嘔吐物的酸腐氣味一起翻涌上來。我強忍著,捏緊了手中的馬克杯,陶瓷杯壁上傳來的真實感,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手機屏幕在昏暗的空間里亮起冷光,陌生號碼的字符跳動著。時間是凌晨兩點十七分。我幾乎是瞬間清醒,黑暗中猛地坐起,心臟在沉寂的夜里擂鼓般狂跳,又沉又重地撞擊著肋骨。白天那個恐怖組織“潛影”的警告聲,那個沙啞低沉的嗓音,再次撕開偽裝的平靜,在我耳邊尖銳回響:

“監視她,凌先生。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通訊,每一次行動軌跡……尤其是她遞給你的每一杯飲品和食物。我們……都會看到。”

旁邊是女友細微均勻的呼吸聲。空氣里有她洗發水的淡香。

我盯著那串陌生的數字,指尖冰冷。公寓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小薇翻身時衣料摩擦被褥的簋簋輕響,以及她自己毫無察覺的、深睡中的輕淺呼吸。黑暗吞沒了一切輪廓,卻無法抹去剛才那個噩夢般的鈴聲帶來的驚悸。屏幕上最后一點光暈熄滅下去,房間重新沉入純粹的、令人窒息的濃黑。

身體里沒有傳來預想中的劇痛。沒有那仿佛要撕裂每一根神經的電子噪音,也沒有視野被血紅數據流占據的瘋狂景象。只有恐懼,冰冷的、無聲無息的恐懼,像墨汁一樣在黑暗中擴散,浸透了四肢百骸,連呼吸都帶著冰渣的滯澀感。

喉嚨干得發痛,像被砂紙磨過。我僵硬地扭過頭。床鋪因我突兀的動作微微下沉。她背對著我,側躺的輪廓在濃黑的幕布上顯得安詳而柔軟。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個朦朧的背影剪影,肩頸處的線條隨著規律的呼吸微微起伏。長發散在枕上,淡淡的鈴蘭洗發水氣味鉆入鼻腔,熟悉到幾乎刻入骨髓。昨天清晨她還嫌我把她買回來當擺設的鈴蘭養死了。

她一動未動,沉浸在深沉的睡眠里,對我的驚悸一無所知。

監視她。

冰冷的指令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如同懸頂的巨石。監視這個同床共枕、每天為我的“怪病”憂心忡忡、并遞上摻了解藥的咖啡和雪梨水的女人?監視這個我曾以為可以交付一生、此刻卻像個裹在甜蜜糖紙里的致命謎題一樣的伴侶?

我的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那里放著我剛進門時被她擱下的玻璃杯,杯底殘留著一點喝剩的白開水,還有她睡前習慣性放在那里的、永遠靜音的手機。它在黑暗中如同一個沉默的黑洞。

心臟再一次揪緊,那股冰冷的墨汁般的恐懼感瞬間沖過四肢百骸,指尖一陣麻痹。組織的后臺程序,那個能“看到”一切的鬼東西……是否也正無聲無息地看著我?看著我在這片黑暗中,試圖“監視”自己的愛人?

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沖進腦海,冰冷而殘酷:咖啡里的藍色,那拯救我于劇痛的唯一解藥……真的是她加進去的嗎?還是某種強制性的程序,連她也無知無覺?甚至……連她自己也是這個巨大監視網絡里的一環?

我猛地閉上眼,用力甩了甩頭,想把那個過于可怕的想法驅逐出去。不可能。那個組織展示的證據——她手腕上那個看似隨意的運動手環輕微震動時,藍色液體正好流入咖啡壺的視頻片段——清晰得如同烙印,灼燒著我的理智。

她的手腕……

黑暗中的剪影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我幾乎能想象出她白皙手腕上那個不起眼的電子環扣。它每天貼著那細膩的皮膚,在七點四十分準時發出無聲卻致命的命令。她遞給我那杯咖啡時,眼神溫和平靜,指尖微微冰涼。她是真的無知無覺,還是……面具的演技已臻化境?

我在黑暗中聽著她均勻的呼吸,像是在傾聽一個陌生人的心跳。身體被未知的納米機器囚禁,靈魂卻被套上了名為“監視者”的枷鎖,而鎖鏈的另一端,牢牢系在枕邊人——或枕邊謎底的手腕上。無處可逃。我慢慢躺回去,身體僵硬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床墊的輕微塌陷沒有喚醒她。黑暗如同厚重的鐵幕,裹住了我,也裹住了那個似乎永遠無解的困境。唯一的出口,只有監視與背叛,日復一日。

指尖冰冷得微微痙攣。我劃開屏幕,動作僵硬得像個生銹的機械零件。手機微弱的光線在臉上投下搖晃的陰影,讓我此刻的表情變得鬼氣森森。我沒有開燈,把自己關在狹小黑暗的衛生間里。鏡子里映出一個模糊而緊繃的輪廓,以及手機屏幕幽藍的光。心口那點不正常的悸動越來越快,每一次搏動都拉扯著神經。恐懼和體內隱隱醞釀的不安絞纏在一起,化作一種怪異的眩暈感,眼前的視野在手機反光和黑暗邊緣微微模糊、抖動。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里混合著薄荷牙膏的味道。解鎖,找到那個被埋藏在日常APP堆棧最底層的圖標。圖案很不起眼,像一枚黑色的雙菱形芯片,冰冷簡潔,沒有任何文字標識。

那是“監視者”的門扉,也是我的判決書。

手指懸停了一瞬,似乎在抵抗某種無形的斥力,最終,還是重重地點了下去。

屏幕猛地變暗,接著是幾秒令人窒息的加載。隨即,一個極簡、沒有任何多余裝飾的純黑界面覆蓋了整個屏幕。

界面中心,是一個頭像。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幾乎忘記了跳動。呼吸窒住。那個頭像……像素化處理過,被一圈若隱若現的紅色細線圍著。

那是小薇。

我太熟悉那張臉了。此刻屏幕上那張模糊處理后的頭像,依然能讓我瞬間認出她那微微上挑的眼角線條,和習慣性微卷著俏皮弧度的唇角。

是她。

頭像下方,跳動著兩行冰冷的小字:

【姓名代號:V.A】——Vivian An,她的正式名字。旁邊加了一個醒目的【紅色】標記。

【狀態:受控終端。連接穩定。指令通道:激活。清除預備階段:一級威脅。】“一級威脅”。血紅的四個字,死死釘在那里。

全身的血液像是瞬間凝固了,然后又在下一秒瘋狂逆流,沖擊著太陽穴,耳邊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轟鳴。世界驟然失聲。

“威脅”……

在我身體深處植入那些致命機器的組織,將她標注為“清除目標”。

而她,是唯一一個定時給我“解藥”的人。

這荒誕得像一個撕裂的笑話。

我的眼球僵硬地向上轉動。界面的右上角,還有一個不起眼的齒輪圖標,旁邊標識著:【連接終端:Z.L】。那是我的名字縮寫——凌哲。

我是被入侵的載體,是那個被植入了“間諜機器蟲”的受害者。

卻也是這監控系統中唯一被識別的、連接著“威脅目標”V.A的“受控終端”。

我們之間這根被強行鏈接的線,竟是靠著每日投喂的“解藥”在維系?

衛生間狹小的空間此刻變成了令人窒息的鐵籠。我只感到一種刺骨的冷意,從尾椎骨一路竄上頭頂,頭皮炸開,每一根頭發似乎都在戰栗。鏡子里那個模糊的人影瞳孔圓睜,里面是純粹的、近乎窒息的驚駭。

就在這時,屏幕猛地一陣劇烈閃爍!像是接觸不良的電路突然爆發出最后的火花!

嗡——

尖銳短促的系統蜂鳴,如同瀕死前的最后警告,撕裂了我的耳膜。我幾乎把手機砸出去!

黑色的界面被刺目的紅光強行取代!一行巨大的、充滿惡意的白色文字,像燃燒的墓碑,血淋淋地烙在屏幕正中央,取代了所有其他信息:

【核心指令更新】

【終端指令:立即清除一級目標 V.A】

【執行倒計時:10:00】

下方,血紅色的數字驟然出現,開始瘋狂跳動:

09:59

09:58

09:57……

心臟在那一瞬間徹底停止了。

冰冷,絕對的冰冷從胸腔蔓延開來,凍結了血液,凝固了呼吸。指尖麻痹得完全失去了知覺,只剩下一片徹底失去溫度的虛脫感。喉嚨像被灌滿了滾燙的鐵砂,灼燒著,堵死了一切空氣和聲音。

清除……一級目標……

那個名字是 V.A。

那個目標……是小薇。

屏幕上,鮮紅的【一級威脅】字樣被此刻這行更加致命的白字指令所覆蓋,如同死亡本身下達的最終裁決。

倒計時的血紅色數字,冷酷地、一幀一幀地向下跳變:

09:35……

09:34……

09:33……

每跳動一下,都像無形的重錘狠狠砸落,碾碎我最后的支撐。血液里流淌的仿佛不再是溫熱液體,而是冰冷的納米集群。那組織給予我的“完整解藥”還沒來得及注射入體內,此刻在衣袋里像是一小塊堅硬的諷刺的冰。

倒計時……

他們要“清除”她!就在此刻!十分鐘內!

而“清除”這個殘酷指令的直接執行終端——那個唯一能直接接觸目標 V.A的“威脅源”——系統鎖定的【Z.L】,就是我!

“不……”

一個破碎的聲音從我的喉嚨深處硬生生擠出來,干澀得如同生銹的鐵片摩擦。那一聲絕望的否定,打破了衛生間的死寂,卻微弱得像蚊吶,瞬間消逝在冰冷的空氣里,顯得更加空洞和無力。

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尖叫。意識卻一片空白,如同被突然格式化的硬盤。無法思考。無法行動。唯有屏幕上那不斷減少的血紅秒數,像無數細密的鋼針,一下、一下、狠狠釘入我的視網膜!每一釘都是心臟爆炸般的劇痛!

09:27……

我全身的肌肉都在瘋狂地、無法控制地抽搐,像是被無形的電流瘋狂鞭撻。眼睛死死釘在屏幕上那個跳動的紅色數字上,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而放大到極限,仿佛要吞噬掉那催命的紅光。

那行冰冷的指令文字,像淬了毒的釘子,一下一下地錘進我的腦髓:【終端指令:立即清除一級目標 V.A】。

“清除……”兩個字在視網膜上灼燒著猙獰的火苗。

胃里猛地一陣劇烈的翻騰,那股強烈的嘔吐欲望再次襲來,喉嚨深處又泛起濃重的苦澀和腥氣——是那只虎甲蟲的體液味道?還是此刻絕望的滋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股冰冷的寒流正從脊椎骨沿著全身的神經脈絡瘋狂肆虐。雙手抖得如同失控的篩子,手機在痙攣的指間瘋狂打滑,冰冷的金屬邊框硌得指骨生疼。

屏幕上的數字冷酷地、一幀一幀地向0逼近:09:17……09:16……09:15……

視線因劇烈的恐懼而搖晃模糊,視網膜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血紅的蛛網,那飛速變化的數字仿佛重影疊疊,每一次閃爍都牽引著神經的劇烈抽痛。視野邊緣開始發暗,大片的黑色陰影從四周擠壓過來,視野的中心只剩下那個跳動著、宣判著終結的數字。

“呃……”

牙關死死咬緊,臉頰肌肉無法控制地繃起,發出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悶響。口腔里彌漫開一股淡淡的鐵銹味——舌尖被咬破了。疼痛尖銳地傳遞到大腦,試圖刺破那幾乎要將我整個人的意志都壓垮的絕望與恐懼的包圍網。

滴答。滴答。滴答。

每一下,都像是我的心臟跟著停跳一拍。靈魂在這殘酷的倒計時里片片碎裂。

08:44……

嗡……

屏幕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了一下!像是信號不穩的電視畫面突然出現干擾條紋,那一行催命符般的白色指令和鮮紅的倒計時數字在極短暫的一陣晃動和扭曲后——

徹底消失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

幽黑的監視者界面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平靜地展示著它最初的樣子:小薇那張被打上紅色【一級威脅】標記的、像素化處理的頭像,上方我的終端標記【Z.L】,狀態穩定。

時間仿佛凝固了。衛生間里只剩下一片死寂。水龍頭似乎沒有擰緊,一滴水珠懸掛在金屬嘴上,將落未落,凝滯著這一刻的真空。

我像一尊徹底石化的雕像,僵硬在冰冷的空氣里。緊攥著手機的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爆出可怖的青白色,指節骨節嶙峋突起。所有的感官在剛才那陣撕心裂肺的崩潰邊緣被猛地掐斷,只留下一種高速墜落后撞在冰冷硬地上的、空蕩蕩的麻木劇痛。思維完全停滯,只剩下一片空白,如同被爆炸中心瞬間抽干了所有東西的真空。

黑暗像冰冷厚重的液體包裹著我。我站在這片寂靜里,意識是一片燒焦的荒原。喉嚨里那股帶著鐵腥味的嘔吐感死死堵著。身體里那種無法抑制的、如電流鞭打般的劇烈顫抖也慢慢地、慢慢地平復下去。如同風暴過后死寂的海面,只剩下一望無際的、令人窒息的空曠。

剛才那是什么?系統錯誤?程序崩潰?還是……一個惡毒的、測試忠誠度的玩笑?我幾乎無法思考。那些清晰的、即將置人于死地的指令和倒計時,就這樣……憑空蒸發了?

我的呼吸粗重而紊亂,帶著溺水者剛被撈上岸般的驚悸和茫然。指尖冰冷到幾乎失去知覺。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后背猛地撞上了冰冷的瓷磚墻壁。那真實的、堅硬的觸感,將我從一片虛無的驚悸中拉回了些許。

視線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動。最終停留在了屏幕上那張像素化的頭像旁,清晰顯示著的“威脅級別”上。

【一級威脅】

那刺目的血紅色標記,并沒有隨著指令的消失而褪色。它依舊清晰地存在。

像是被某種無意識的念頭驅使,我的雙腳不受控制地移動起來。僵硬地,一步一步,像一個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的提線木偶,緩緩走出了冰冷的衛生間,踏進了更溫暖一些的黑暗客廳。

意識依舊陷在那粘稠的泥沼里,行動卻已經遵循著身體深處某種詭異的慣性。我走向廚房。月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漏進幾道慘白的光線,在地板上劃下斑駁的狹長痕跡。

冰箱門被我拉開。

冰箱內部冷藏室的冷白燈光瞬間鋪滿了我僵硬的臉。冰冷的寒氣混雜著各種食物氣息撲面涌來。

沒有看向那些蔬菜、奶制品。

我的目光被冷凍層下方、冷藏室最里面格架牢牢吸住。

那里,整整齊齊。

一排深藍色半透明的細長玻璃瓶,如同等待檢閱的士兵,緊密而沉默地立在格架的固定槽里。內里的液體在冷光燈下呈現出一種近乎粘稠、如同大海最深處般的鈷藍,泛著幽幽的光澤。

滿滿當當,至少十幾瓶。

玻璃瓶上貼著小小的、打印整齊的標簽。

“HCP-穩定劑濃縮液(S級)。每日劑量:7ml。需混合熱飲使用。冷藏保存。”

冰冷的字跡。冰冷的藍色液體。

這些,都是她每日清晨,在我睡眼惺忪或是匆匆準備出門時,悄然放入我咖啡壺里的“解藥”。

心臟在胸腔里發出空洞而沉重的跳動,像是在敲擊著一面破鼓。那詭異的、如影隨形的眩暈感再次猛烈地沖擊著意識。胃部痙攣著抽搐了一下。鼻腔里仿佛又嗅到了那股混合著金屬腥氣的、苦中帶冰的澀味——來自她的咖啡,來自那些被吞咽下去的“穩定劑”。

身體深處那些看不見的納米蟲,它們似乎也被這冰冷的景象喚醒,開始無聲地喧囂。不是劇痛,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可怕的感知——它們的存在感從未如此清晰。它們就在我的血液里,在我的神經束之間,像幽靈一樣蟄伏、流淌、竊竊私語。

月光慘白,冷氣無聲流淌。

冰箱光線的映襯下,這排幽藍的濃縮液仿佛深淵的眼睛,與屏幕上那個鮮紅的【一級威脅】標記,在視網膜深處無聲地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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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你想報仇?”少年:“我被強者反復侮辱,被師尊視為垃圾,我怎么可能不想報仇?”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嘆道:“好孩子,我來傳功給你吧。”少年驚道:“前輩!這怎么行?”老者伸出手:“把你手機給我。”少年看著手機上的變化,震驚道:“前輩!這哪里來的百年功力?”老者微微一笑:“好孩子,這是你在天庭的備用功力,以后急用的時候隨用隨取,別再被人侮辱了。”少年皺眉:“這不是法力貸嗎?我怕……”老者:“天庭是大平臺,新用戶借百年功力有30天免息,日息最低半天功力,還沒你吐納一周天多。”……張羽冷哼一聲,關掉了上面的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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