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振和張艮面面相覷。
朱由校開口解釋:“駱養性表面恭順赤誠,實際機巧奸詐,不可用!”
不用駱養性的原因不是他能力不足。
歷史上,駱養性是崇禎朝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十幾年間,在猜疑敏感的崇禎帝手下干活,能躲過朝中諸多風波,全身到明亡,說明他確實有些本事。
要知道崇禎年間,首輔閣老換得跟走馬燈似的,多少大臣名將先是被極度信任,然后都被打入大獄,或被斬首。
不用駱養性是因為朱由校知道他在歷史上降清了!
李自成打進北京城,拷打他索銀,納銀兩萬兩得以保全性命。
可恨的是滿清入北京,他率領錦衣衛部眾向多爾袞投降!
這就絕對不能忍了!
駱養性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朱由檢最信任的人,最后居然降清,做起帶路黨?
這就好比蘇美爭霸,老蘇陷入危急時刻,老蘇的KGB主席投奔老美的CIA,帶著美軍來打老蘇。
沒有把他拖出去剁了,都算是我接受過現代文明的教育,還要用他?
朱由校用人原則的底線就是歷史上不能降清。
你可以菜,但是不能慫!
你可以奸佞,但是不能叛國!
不要說什么迫不得已。
明亡后,你可以不殉國,不自殺,但你隱居起來,不出來仕清,算你還有一份氣節。
你噗通一聲跪下投降,還做起帶路黨。
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絕對不能接受。
在大明存亡之際你能毫不猶豫地投降,那自己跟文官縉紳集團、宗室勛貴集團等對手爭得你死我活時,怎么保證你不會背叛我?
至于怎么知道駱養性是降臣,做資深公務員時,經常在網上鍵政,自己與人爭議過明末降清文武大臣名單,吵得一個多月,記得上面的主要名字。
駱養性,你就跟洪承疇等人一起,老老實實做人,勤勤勉勉在最苦最累的崗位上,為大明效力。
要是敢有半點怨言,立即扣你們一頂怨望君上的帽子,砍了你們!
至于孫之獬這樣無恥和壞到透頂的人,咱們等著瞧。
“王世德,你們此前說得劉保案里那位指揮使僉事,你們擬定舉薦他什么職位?”
“回皇爺的話,王世德是錦衣衛老人,實務嫻熟。這幾年田爾耕、許顯純胡作非為,錦衣衛全靠王世德帶著一群老人勉力支撐著。
臣舉薦他為都指揮副使,兼管庶務廳。”
“嗯,王世德可為都指揮副使,兼管都尉司指揮使。庶務廳選一個老成,實務嫻熟的老人管起來。”
“臣遵旨!
...錦衣衛下轄的十七千戶所,合計兩萬一千兵馬,改編為翊衛軍,分十二營四十七支隊。
設翊衛軍都指揮使司,以新城伯王升為錦衣衛都指揮副使,兼翊衛軍都指揮使。”
這一點是重中之重。
錦衣衛有出京平叛的能力,甚至可以單獨編成一軍,跟隨大軍出征漠南和海外。它下轄的十七千戶所,就是它的作戰部隊。
由于它的特殊性,皇帝需要它鎮場子,所以一直優待,抓得也比較緊。
這十七千戶所的兵馬,還能保持一定的戰斗力。
雖然比不上西軍、川軍、西南土兵,但比聞風而逃的遼東軍戶兵要強。
這屬于朱由校能直接掌握的一支軍隊,必須加以整編和加強。
同時計劃把他們調到南北兩京,以及揚州、蘇州、西安、開封、江夏、臨清等富庶大城和要津之地的附近。
新城伯王升是朱由校生母孝和皇后王氏的親弟弟,親舅舅。
博平伯郭明振是朱由校嫡母孝元貞皇后郭氏的親弟弟,嫡舅舅。
兩位舅舅能力一般,但是都屬于朱由校親近外戚,勝在忠誠。
在這個微妙時刻,朱由校必須用他們出掌錦衣衛和翊衛軍。
不要他們經辦相關事宜,只需要坐鎮在那里,看住下面的人盡心辦事,不要“三心二意”。
具體事宜,朱由校會選調精干可信人手,比如張艮、王世德等人去處置。
聽完郭明振和張艮的整編計劃草案,朱由校切切叮囑。
“錦衣衛對朕很重要,對大明也很重要,你們必須嚴格按照朕批復的計劃進行整編和改造,必須一絲不茍地執行到位,不得敷衍,也不得走樣。
遇到什么困難,及時稟于朕,朕自會想法子解決。
你們齊心協力,盡快讓錦衣衛脫胎換骨,重新煥發出戰斗力來!”
“臣遵旨。”
“對了,梃擊案你們跟刑部溝通了嗎?”
“回皇上的話,梃擊案由保安司與刑部溝通,梁指揮使在與刑部溝通時,雙方爭論不休...”
朱由校轉頭對劉良相說:“下午叫刑部尚書李養正,刑部右侍郎王之寀,還有梁之棟進來紫光閣,朕要聽聽梃擊案的事。
你們兩位屆時旁聽一下。”
“遵旨。”
下午未初三刻(下午一點四十五分左右)刑部尚書李養正和刑部右侍郎王之寀,身穿朱色官服,頭戴烏紗帽,坐著轎子來到左掖門前。
下橋后直奔左掖門,由錦衣衛侍衛司的軍校驗過腰牌,兩人徑直進去。
過社稷街門,轉到左邊的金水橋,過去后是謙巽門。
這道新建的宮門,以及兩邊高聳的宮墻,把西苑與承天門和午門之間的區域隔離開。
進了謙巽門,就是西苑地界,首先映入視線的是制置司衙門。
跟其他進來面圣的大臣們一樣,李養正和王之寀會用怪異的眼神,打量著這座橫空出世,完全由天啟皇帝掌控的機構。
一位內侍迎住兩人,引他們在旁邊的一間屋子里暫時候著。
透過敞開的窗戶,更能看清楚制置司里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忙碌著,仿佛天底下的軍國事都集中在這里
王之寀看著就不爽,轉頭對李養正說。
“元白公,這制置司無非是正德年間的東西官廳,靡費民膏之舉。公為大司寇,何不行進肺腑諫言,守赤誠正臣之心。”
王之寀的話,夾槍帶棒。
很正常。
王之寀是東林黨黨人,只不過他比較“機敏”,藏得深,沒有事事出頭,只是暗地里出手,所以一時沒有引起魏忠賢閹黨注意。
天啟五年了,不僅沒被驅離朝堂,還遷升為刑部右侍郎,專事鞫讞大案要案。
既是東林黨人,自然有東林黨脾性。
對人不對事。
要是看不起你這個人,你做多少政績實事,都會被他們看不起,認為你不是奸猾小人,就是奸佞賊臣,反正就是奸人,跟他們那些正人君子不是同路人。
李養正做過漕督,那是天底下最肥也最難做的督撫。
李養正督漕數年,沒有被人抓到把柄彈劾貪墨納賄,又確保了漕運通暢,沒出亂子,還“順手”剿滅運河邊上的白蓮教作亂。
怎么看都是能臣干吏,又是進士,道德文章也不差,王之寀應該視他為同道中人。
不!
王之寀鄙視李養正。
因為李養正沒有站在道義的這邊,沒有出來指責閹黨,在閹黨迫害楊漣等正人君子時,他沒有出聲反駁。
這是附賊!
他李養正就是閹黨!
所以盡管李養正是刑部尚書,是頂頭上司,王之寀依然看不起他,敢出聲譏諷。
這就是東林黨人的風骨和脾性。
李養正看看他,沒有出聲。
未正初刻(下午兩點左右),劉若愚前來接二位,同時郭明振、張艮和梁之挺也到了。
李養正客氣地拱手作揖,對三人招呼了一聲。
王之寀隨意拱了拱手,鼻子一哼,算是打招呼。
五人被劉若愚帶入紫光閣。
朱由校一身青色團龍交領常服,頭戴翼善冠,在正上首的御案后坐著。
五人上前跪拜,唱名行禮,朱由校客氣地叫免禮平身,并賜座,叫上茶。
寒噓兩句,朱由校直奔主題:“朕召五位臣工前來,是咨問萬歷年間梃擊案詳情...”
朱由校話還沒說完,王之寀直著脖子頂了回去:“皇上,梃擊案鐵證如山,何需再問!”
朱由校臉色一沉,目光陰鷙,突然抓起一支湖筆,對著王之寀擲了過去。
“鐵你娘的鐵證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