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被趕出來了。”周揚苦笑,“阮總脾氣上來了……誰也勸不動。他只說……‘別煩我’。”周揚頓了頓,語氣變得極其為難,“瞿小姐,我知道這很冒昧,但……阮總他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提過您的名字。”
我的呼吸一滯。
提過我的名字?
在那種情況下?
什么意思?
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來。
他病了關我什么事?
他把自己作死又關我什么事?
他爸媽都搞不定,憑什么找我?
就因為我倒霉跟他有這該死的合作關系?
“周特助,”我深吸一口氣,試圖找回理智和冷漠,“我很忙。瞿氏還有一堆事等著處理。阮總的身體,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吧。”
“瞿小姐!”周揚的聲音帶著真切的焦急,“阮總的身體是其次,關鍵是……瞿氏重組下一階段的關鍵資金審批,需要阮總的親筆簽名才能啟動,那份文件……還在他公寓的書房里鎖著,如果他一直這樣病下去,或者病情加重……瞿氏那邊……”
周揚能在阮司離身邊這么多年是有原因的,他一句話就抓住了我的軟肋。
周揚的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我所有試圖撇清的情緒,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現實的沉重。
資金審批!
第二筆救命錢!
瞿氏剛剛在阮氏第一筆資金的注入下勉強穩住陣腳,幾個核心項目正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期。
第二筆資金如果不能按時到位,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父親會發瘋,母親會崩潰,瞿氏……就真的完了!
而我,就是那個把瞿氏命運和阮司離綁在一起的人!
巨大的無力感和被脅迫的憤怒瞬間攫住了我。
窗外的雷聲更近了,沉悶地轟隆作響,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豆大的雨點開始噼里啪啦地砸在落地窗上,瞬間模糊了窗外灰暗的城市輪廓。
我攥緊了手機,指節泛白。
周揚在電話那頭屏息等待著。
空氣凝滯得如同灌了鉛。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像一道道冰冷的淚痕。
許久,我聽到自己干澀得不像話的聲音,帶著認命般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從喉嚨里擠出來:“……地址發我。”
車子在暴雨中艱難行駛,雨刮器瘋狂地擺動,也看不清前方的路周揚給的地址在市中心一處安保極其森嚴的高級公寓頂層。
電梯無聲地上升,鏡面映出我蒼白的臉和緊抿的唇。
周揚等在門口,看到我像看到救星,快速交代了幾句:“阮總在臥室,燒得厲害,醫生開的藥在床頭。他……脾氣不太好,您多擔待。”他把備用鑰匙塞給我,逃也似地走了,仿佛里面是什么龍潭虎穴。
我握著冰冷的鑰匙,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厚重的公寓門。
一股濃烈的、屬于阮司離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酒味和……藥味撲面而來。
公寓是冷硬的現代風格,黑白灰的基調,大得空曠,此刻在窗外暴雨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冷清和壓抑。
厚重的窗簾拉著,只有角落里一盞落地燈散發著昏黃的光。
我循著細微的動靜走向臥室。
門虛掩著。
推開門,一股更濃的藥味和熱氣涌來。
巨大的床上,阮司離蜷縮著。
他只穿著黑色絲質睡袍,領口凌亂地敞開著,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和一片泛著不正常潮紅的胸膛。
平日里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此刻汗濕地貼在額角,眉頭緊蹙,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而沉重。
床頭柜上放著水杯和幾盒拆開的藥片,顯然是被他拒絕的“成果”。
他真的病了。
病得很狼狽,也很……脆弱。
這個認知讓我心頭莫名一緊,驅散了部分來之前的怨氣。
他似乎察覺到有人進來,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滿了紅血絲,眼神渙散而迷茫,像蒙著一層水霧。
他定定地看著我,看了好幾秒,似乎在辨認。
然后,他極其沙啞地、帶著濃重鼻音,含糊地吐出兩個字:“……安安?”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叫過我了。
我沒應聲,只是走過去,拿起水杯和藥片。
“吃藥。”我的聲音硬邦邦的,沒什么溫度。
他別開臉,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喉嚨里發出抗拒的咕噥聲:“……不……拿走……”
“阮司離!”我加重了語氣,帶著點命令的口吻,“吃藥!你想燒死自己嗎?!”
他似乎被我兇到了,身體僵了一下,慢慢轉過頭,渙散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臉上。
那眼神里沒有了平日的銳利和壓迫,只有病中的迷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都以為他又要拒絕時,他忽然極其微弱地、帶著濃重鼻音,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拿著水杯的手猛地一顫,水差點灑出來。
他……說什么?
對不起?
這三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稀奇!尤其對象是我!
我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是病糊涂了?還是……
他像是耗盡了力氣,眼睛又慢慢闔上,呼吸依舊急促,但沒再抗拒。
我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趁著他還算“乖順”,趕緊把藥片塞進他嘴里,又小心地托起他的頭,喂他喝水。
他的喉結滾動了幾下,艱難地把藥咽了下去。
喂水的過程中,他的額頭不經意地蹭過我的手臂,滾燙的溫度讓我心驚。
吃完藥,他似乎放松了一些,但依舊蹙著眉,睡得極不安穩。
我坐在床邊,看著他燒得通紅的臉,心里五味雜陳。
那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我刻意冰封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玻璃,發出沉悶的聲響。
房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和雨聲。
接下來的兩天,我被迫成了阮司離的臨時“看護”。
礙于那該死的資金審批,我不得不每天抽時間過來“打卡”。他吃了藥,燒漸漸退了,人也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