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怪的是，他不再提那晚的瘋狂，也不再提“對不起”，仿佛那只是病中的囈語。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我照顧他吃藥吃飯，他倒是很配合了，他閉口不談之前的事，只偶爾用那雙恢復了些許清明的深邃眼睛，沉默地看著我，眼神復雜難辨。
那緊繃到極致的氣氛，似乎隨著他體溫的下降，也悄然緩和了一些。
像暴風雨過后的短暫平靜，雖然空氣里還殘留著濕漉漉的水汽和未散的陰霾，但至少，不再是隨時會崩斷的弦。
就在我以為可以暫時喘口氣時，新的風暴毫無預兆地降臨了。
這天晚上，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剛回到瞿家別墅，就被母親拉進了小客廳。
我的臉色有些奇怪，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一絲喜色？
“安安啊，”母親拉著我的手坐下，聲音放得很輕，“最近……和阮氏那邊合作，還順利吧？看你都瘦了。”
我含糊地應著：“嗯，還好。媽，有事？”
母親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是這樣的……你爸爸那邊，雖然公司情況……唉，但總歸是在好轉。
我們做父母的，也不能只看著你為公司操勞，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點不考慮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母親接著說道：“你還記得你陳阿姨嗎？她老公是宏源地產的董事。她呀，有個外甥，剛從國外回來，年紀輕輕就在投行做得風生水起，人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陳阿姨對你印象特別好，一直想介紹你們認識認識。你看……明天下午有空嗎？就在市中心的藍岸咖啡館，見個面？就當交個朋友也好啊！”
相親？！
在這個節骨眼上？！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
父親和母親根本不知道我和阮司離之間那復雜又危險的“合作”內情！
他們只以為阮司離是看在“世交”份上出手相助！
他們甚至可能還抱著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媽！我現在哪有心思相親！”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明顯的抗拒，“瞿氏這邊千頭萬緒，我……”
“哎呀，就是見個面喝杯咖啡，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母親打斷我，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甚至有點哀求，“安安，就當是讓媽媽安心，好嗎？你爸爸最近身體也不太好，他也盼著你能有個好歸宿……那個小聞我看著是不錯，但家世到底還是……”
“媽！我跟聞堰只是同事！”我頭疼欲裂，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阮司離的事，聞堰的事，現在又來個相親！一團亂麻！
“好好好，同事同事！”母親拍著我的手，“那這個宏源的青年才俊，你就去見見？就這一次！算媽求你了！”
看著母親殷切又帶著擔憂的眼神，拒絕的話堵在喉嚨口，怎么也說不出來。
瞿氏還需要阮司離的錢，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跟家里鬧翻。
巨大的疲憊感和無力感再次席卷了我。
“……知道了。”我垂下眼，聲音干澀，“明天下午幾點？”
***
我沒想到，這場被我視為應付差事的相親，會成為點燃另一場風暴的導火索。
第二天下午，我如約來到藍岸咖啡館。
環境清雅，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暖洋洋的。
對方叫林哲，確實如母親所說，外形出眾，談吐得體，在投行工作，背景光鮮。他顯然對我很感興趣，言談間不乏試探和殷勤。
我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咖啡喝在嘴里如同白水，味同嚼蠟。
腦子里想的全是瞿氏的資金缺口，阮司離陰晴不定的臉，還有那懸而未決的“回報”。
眼前的林哲再優秀，也激不起我內心一絲波瀾，反而覺得這場面無比尷尬和浪費時間。
就在我尋思著找個什么借口提前離場時，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過咖啡館門口。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高大的身影，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即使在人來人往的門口也如同鶴立雞群。
不是阮司離是誰？！
他似乎是剛進來，正被侍者引領著往里走。
他身邊跟著幾個西裝革履、一看就是生意伙伴的男人。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側臉線條冷硬，目光隨意地掃視著環境，然后……毫無預兆地，與我的視線隔空撞了個正著！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隔著不算遠的距離，隔著咖啡的香氣和悠揚的音樂，我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驟然一縮！那里面瞬間翻涌起的情緒，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先是難以置信的驚愕，隨即是冰冷的審視，最后沉淀為一種足以凍結空氣的、濃得化不開的陰鷙和……戾氣！
他看到了我。
也看到了我對面坐著的、正對我微笑的林哲。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周身那股無形的、迫人的低氣壓瞬間彌散開來，連他身邊那幾個談笑風生的男人都察覺到了異樣，笑容僵在臉上，順著他的目光疑惑地看向我這邊。
林哲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低聲問我：“瞿小姐？怎么了？那位……是你朋友？”
朋友？
我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連指尖都是冰涼的。
阮司離就那么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鎖著我，像鎖定獵物的猛獸。
他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像刀鋒。
他沒有走過來，也沒有說話，但那眼神里的風暴，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殺傷力。
幾秒鐘后，他像是終于確認了什么，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扯動了一下嘴角。
然后，他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轉身，對著身邊同樣有些僵硬的同伴，用我能清晰聽到的、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說：“換一家。這里……空氣不太好。”
說完，他邁開長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咖啡館。
留下他身后幾個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的同伴，以及僵在原地的我，還有一臉錯愕的林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