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大馬力！”船長一下子興奮起來，他從船長室一下子站起來，企圖透過玻璃看到海面的情況，“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用這個儀式之后，海神也會眷顧我們。”

甲板上的絞盤功率開到最大，纜繩的嘎吱聲更響了，像是一千只海鷗在鳴叫，但浸了海水的繩子同樣韌性十足，絞盤依舊在以緩慢地速度收著繩子。

繩子一點點地收回，眾人的期待感就一點點放大，直到它一點點露出水面。

“好像有點不太對勁？”芬恩站在船舷邊上，望著海面不斷涌現的漣漪和白沫，有些不太確定地扭頭看向勞爾。

勞爾沒有第一時間反駁或者承認，只是盯著水面一言不發，但雙手早就攀上了那條沾滿海水的潮濕繩索，幫著絞盤拉起繩子來。

白沫越涌越多，范圍越來越大，甚至形成了一個小型渦流，隨著繩索的進一步收回，渦流涌動得越發激烈，最后，海面像一鍋煮沸的湯，無數氣泡爭先恐后地從下面竄到上面，來到海面上又炸成一朵白沫，突然，海面便涌出一個灰色的角。

無數海水被它從海里帶出，流經它的表面又重新回到海里，一道道水流掩蓋著它的蹤跡，仿佛新娘佩戴著的白色婚紗。

但越是這樣，在勞爾眼里就越奇怪，這玩意無論從尺寸還是從重量來說，和蟹籠都相差甚多。

“很不對勁.....”他喃喃自語，手上拉繩的動作更加迅捷。

隨著絞盤聲嘶力竭地吼叫，掛滿水珠的繩索被一圈圈從海底收回，那個曾經在浮球下潛藏的身影終于浮出海面。

那東西肯定不是蟹籠！勞爾第一時間就否定了蟹籠這個答案。

它整體呈現可疑的灰色，又在海底不知道藏了多久，又覆蓋上了一層黑灰色的泥，盡管在上升途中滌蕩了不少，但局部便更顯得骯臟。

再之后，勞爾便看到一個被海水完全沖開無法閉合的門。勞爾剛看見它的時候，它還在兇猛地排著海水，像是一張黑洞洞的大嘴。它的底部拖著一根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的管道，被拉上來的時候不停往外淌著水，像是一截被巨獸扯出來的氣管。

當這個東西完全被繩索拉出海面時，勞爾終于看清了這玩意的真實面目。

“狗屎！這他媽是個公共廁所！船長！你的儀式被海神送來一個公共廁所！”勞爾丟開繩子，用手拍打著前額，看著眼前的巨物充滿了怪誕的錯覺，就好像去釣魚釣上來一支AK47，去酒吧找小妞走進來一個一百八十公斤穿著黑絲的巨漢一樣荒唐。

不愧是從精神病院里待過三年的船長，在第一時間便從荒唐的震驚當中掙脫出來，他鎖死絞盤，讓那玩意在海面上晃蕩著，自己則從船長室跑到了甲板上。

“我的蟹籠被人動了手腳！該死的小偷！”船長跳著腳指著那個玩意兒，“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干的，我......”他似乎想到了某個可能性，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

“是禮物吧？”勞爾指著廁所上還沒有被完全覆蓋的涂鴉，“北極星號留下的，祝坎普船長回歸快樂。”

既然是老霍金斯干的，倒是不擔心會把螃蟹偷走，不過船長依舊耿耿于懷：“但是他們差點搞壞了我的絞盤！”

“那確實很壞了。”格倫插嘴道，“這個玩意怎么辦？丟進海里嗎？”

“先弄到甲板上來吧，距離蟹籠太近了，有砸壞蟹籠的風險。”船長本想著直接丟進海里泄憤，但想了想還是無奈地選擇將這個奇葩的禮物弄到甲板上來。

當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這個海底廁所挪到甲板上時，格倫發現門后面那個沒有蓋子的馬桶里面，赫然盤踞著一只金色的帝王蟹。

“還有意外收獲！”

格倫哈哈大笑著將那只帝王蟹拽了出來，盡管這個廁所已經廢棄了很久，但格倫從馬桶里撈螃蟹的動作還是讓周圍人皺著眉后撤了一步。

“船長，這螃蟹我們還要嗎？”格倫問道。

“要，當然要！反正又不是我吃。”船長回答得毫不遲疑。

經過了這次小小的插曲，北風號的捕撈工作繼續進行。只是船長的儀式似乎沒有起到什么作用，撈起來的蟹籠依舊空空如也。寥寥無幾的帝王蟹在籠子里大快朵頤，殊不知很快它們的生命就會走到盡頭。

“十一只......七只.....三只......五只......這個好一點，十三只.....”勞爾在盡心盡力地清點著螃蟹，隨手將尺寸不達標的螃蟹丟回海里，這些少到可憐的捕撈量讓他完全提不起興致，不停在對講機里跟船長抱怨，“這里的螃蟹還不如第一個下籠地，你沒有找對地方。”

“我也很遺憾。”船長隨口說道，“所以我們今天要加個班了。我們用一天的時間把所有蟹籠全部收起來，連夜開到下一個蟹場，泥坑盆地沒有好貨，把這里讓給他們來玩吧。”

勞爾點了點頭，招呼著甲板上的其他人趕緊回到船艙里吃點熱乎的，否則一會兒連續的高強度工作很可能讓這幫菜鳥吃不消。

泥坑盆地，深夜，北風號像一片葉子漂浮在湍急的浪潮里。在下午的時候，海上的風變大了起來，一陣云飄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這雨又冷又綿，像刀子一樣打在格倫身上，讓他禁不住打起了寒顫。

雨一直沒停，從下午下到晚上，當入夜之后，一切都變得可怕起來，天空和海面全都成了黑色，目光所及之處再也見不到第二個亮光，仿佛置身于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海浪洶涌地拍打在北風號上，但格倫什么都看不見，只感覺腳下的虛空在塌縮，將他沉到更深的未知未見之地。

好在雨一直能打在身上，能讓他感受到自己還處在真實的世界當中。

探照燈的光里飄著雨的影子，把浮球照得慘白。他攥著繩子的手早沒了知覺，防滑手套下，手指發白發青，沒有一點血色，浸滿海水的繩子比鐵鏈還要沉重，后腰硬得像一塊木頭，但每一次彎腰又像是被人用鈍斧頭反復劈砍，自己都能聽見骨頭縫里“咯吱”響。

縱然是他有矮人如鐵一般的意志，連續十六個小時的工作也讓他喘不過氣來。

“浪來了！扶好！站穩！”勞爾的吼聲裹著風闖進格倫的耳朵，讓他一下回過神來，他立馬扶住一根金屬桅桿，下一秒，仿佛被馬車撞在身上的沖擊力把格倫狠狠打了個趔趄，手里的繩子一下子掙脫開來，像一條灰色的蛇急速地往海里縮。

“格倫！抓好繩子！”勞爾的眼睛比鷹還銳利，只是一點小瑕疵就被他看了出來，勞爾皺著眉頭大喊了一句，格倫快步趕了過去，彎腰又把繩子撈在手里，粗糙的繩子在手里滑出去一小段距離，格倫只感覺手心火辣辣的，胳膊上的肌肉也在一抽一抽地疼。

格倫運足了氣，一把將繩子系在絞盤上，絞盤馬上嘎吱嘎吱叫了起來，接下來便不需要格倫再管，他又跑回到船舷邊上，靠著船舷稍微喘兩口氣休息一下，靜等蟹籠出海。

“最后一只蟹籠了，加把勁！”勞爾的喊聲有時像鞭子，有時候像滾燙的咖啡，只是一句話，便讓甲板上的人全都振奮了起來。

是的，最后一只蟹籠，只要把它提起來，他們在泥坑盆地的作業就算結束了，之后無論他們去哪里，至少能得到八個小時的休息，躲在堅固暖和的船艙里狠狠地睡上一覺，直到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得到充分的休息和釋放。

在絞盤全力工作之下，蟹籠一點點探出海面，升到半空，格倫和芬恩探出身子將懸著的蟹籠拉到甲板上，數不清的螃蟹在蟹籠里不安地爬著，甲殼相互碰撞發出嘩啦啦的奇怪聲音。阿圖卡沖到蟹籠前面放開上面的銷子，納帕卡咬牙將籠子掀開，海水伴隨著金色的帝王蟹如潮水一般涌到分揀臺上——好吧，數量上并不如潮水，只是一股小小的溪流。

“十三只......不過無所謂了。”勞爾給船長匯報著螃蟹的數量，轉過身對船員們喊道，“全體都有，解散，休息！向北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