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只是十三歲的少年，此刻略顯無措的模樣，煞是可愛，柳次絕忍不住輕笑出聲。

待笑夠了，柳次絕凝視著地上洋洋灑灑的陽光，眼神堅定，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柔和，“朝堂中不服你的人何止少雍侯，但你別怕，往后我定會讓他們一一臣服于你。”

“少雍侯是近臣，雖然風流無羈慣了，卻有一身保家衛國的忠肝義膽。他做事干脆利落，不喜拖泥帶水，更不喜軟弱無能。要是你多加磨礪，養成剛毅果斷的性子，凡事心中有數、運籌帷幄，想必他會聽你號令。”

“今日我以你的名義告知少雍侯暗地調兵。另外，你去安排三城支援邊境諸城之事。”

若是以往，柳次絕會親昵地喊一聲“錦弟”，如今隔了二十年又重生了，倒感覺和柳江錦親近不起來了。

柳次絕內心深處不愿意稱這個弟弟為君王，畢竟前世滅國之慘狀銘記于心，她始終無法對他寬容大度，只覺得他配不上這一聲“陛下”。

柳江錦也隱約感覺到了姐姐身上的疏離感，但是他心底感激遠多于疑惑，便沒有開口問，只是微微頷首，乖巧答道：“姐姐的話，我必定謹記于心。”

這弟弟雖是無能，卻能聽勸，將來不失為一個廣納諫言的君王，柳次絕心里暗暗生出一絲欣慰來。

“好，我先回去了。”邊境困局待解，柳次絕一刻也不想耽擱，迅速從龍椅上起身，大步走向殿外。

石離微、張春秋二人還在殿外等待吩咐，柳次絕便將剛才的安排復述了一遍。

石離微磨掌擦拳，憤憤道：“早就該這樣！小絕，你等著我，我去殺出一條血路來。不拿回青茂城，誓不還朝！”

“若沒有恰當時機拿回青茂城，守好楊地城即可。”柳次絕想了想，不忘提醒道，“殊死一戰實是下策，萬不可將武定大軍逼入死地。”

石離微領命，拿上調兵令，出宮去了。

聽完柳次絕一番安排，張春秋無甚表情的臉上難得出現了驚訝，從前她只是聽說絕公主有些手段，如今一見仍是驚到了。

公主所想，雖是險了點，倒有幾分可行性，若能一舉奪回青茂城，那兩國和談便有了些底氣，不必再予取予求。

張春秋閑不住了，俯首道：“公主，臣請求去凝燭軒安撫武定國使臣。”

張春秋擅長察言觀色、隨機應變，看顧使臣之事交由她去辦亦無不可。

不過，此時是決定公主是否離國為質的重要時段，柳次絕有些惴惴不安，遇事只恨不能全都親力親為。

但柳次絕不忍拂了臣子的赤誠之心，抬手扶起張春秋，緩緩道：“這些時日，你就住在落林殿，每日與本公主一同去凝燭軒。”

“臣，謝公主成全。”張春秋拱手謝道，微微彎起的嘴角綻出一抹欣喜之色。

午后，落林殿。

水上涼風習習，水邊涼意閣內，柳次絕獨自躺在青玉榻上休息。

待她養足了精神，一睜眼，已近傍晚。

好久沒有睡得這樣舒坦了，柳次絕伸了伸腰，精神抖擻。

遠處的宮人們見公主醒了，小跑過來，候在一邊。

柳次絕問：“凝燭軒那邊有新消息傳來嗎？”

近身服侍的宮女輕燕答道：“凝燭軒暫時沒有新消息。公主，舒郡主進宮了，此刻正在落林殿等著見公主。”

舒郡主？柳和舒？那個最愛搜羅逸聞趣事，成天不著家的柳和舒？

柳次絕記憶里，柳和舒長她四歲，總是四處闖蕩，極少回銀城。每次一見她，說起奇聞異事滔滔不絕。喬裝改扮，走南闖北，論起搜集情報消息，柳和舒堪稱一絕，連柳次絕都要甘拜下風。

前世的今日，柳次絕已經答應去武定國為質，忙于收拾行裝，無心見柳和舒。一離開風隨國，兩人徹底斷了聯系，只知柳和舒后來嫁給了風隨國的一個俊俏將軍，從此足不逾戶。

當年，柳和舒困于后宅，真是可惜這長年闖蕩來的一身本事了。

柳次絕替她惋惜的同時，腦子里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柳和舒若能為風隨國所用，定然是個好間者。

想到這里，柳次絕笑著說：“請舒郡主進來。”

輕燕轉身正要去傳話，柳次絕又叫住了她，“不必請了，我自去迎她。”

還未進殿，一個風姿颯爽的藍衣女子熱情地撲上來，“絕兒，好久不見，甚是想念，讓姐姐抱一下。”

柳次絕被大力抱住，有些不習慣，掙扎了一會，沒掙脫開那雙手，便放棄了掙扎，任由那女子抱著。

等那女子抱夠了，撒開手來，柳次絕緩了幾口氣，嗔怪道：“舒姐姐什么時候回了銀城？怎么也不給我寫信？姐姐心里壓根就不惦記妹妹了嘛。”

柳和舒嘿嘿一笑，“五日前，一聽說武定國想要你做質子，我連日繼夜從索關國邊境趕回來，跑傷了三匹馬。只想著快馬回銀城見你，哪有時間寫信哦。”

“此次邊境大軍戰敗，你答應去做質子了？”

柳次絕搖搖頭，如實回答，“武定國派了清賢侯來，當下正在進行和談。武定國存心羞辱，我不愿意去做質子。”

柳和舒呼了口氣，還好來得及，“絕兒，我能幫到你嗎？”

見柳和舒這樣問了，柳次絕迫不及待地說道：“姐姐見識多，應當知曉目前形勢。沅州大陸分裂為十國，寧乾國、武定國、天蒼國、長新國、成湛國、安津國、合粟國、風隨國、索關國、巫陰國，實力相差可謂懸殊。眼前與武定國之爭只是一時之憂，尚有解法，但其他各國便難以應付了。寧乾國、天蒼國、成湛國兵力甚強，好在不與風隨國接壤，暫時不擔心他們來犯，但是這三國自南向北蠶食之勢漸盛，若有一天輪到風隨國，怕是抵不過他們的百萬大軍。”

眼角余光瞥見柳和舒面色凝重，柳次絕拉起她的手，熱切期待地望著她，溫聲道：“舒姐姐，求你為風隨國前往各國因間。”

此話一出，柳和舒目光一滯，神色晦暗不明。思慮良久，她張了張口，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