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柔弱溫和的公主，此刻竟也惱了。清寧堂內，兩側的隨從宮人皆低頭退步，不敢直視這一場面。

石離微默默贊許，握緊腰間短劍，隨時準備保護柳次絕。

丞相則是認真聽著，欣賞之色不加掩飾。

賀長悅臉色微變，隨即回過神來，神色如常，回道：“我國是戰勝國，我國君王仁慈、不忍殺戮，有心止戰。又對公主愛慕至深，誠心求娶。和談之心赤誠至此，公主怎可如此責難？”

“武定大軍一撤出參城、青茂城，本公主即刻出發前往武定國。”柳次絕悠悠說道。

比起前世武定國不守承諾、背地偷襲，柳次絕將要求提在明面上已經很光明磊落了。

不過，柳次絕沒指望武定國能應允歸還所占二城，畢竟武定國的將士浴血奪得的城池，絕無為了一個女人將城池再送回去的道理。

賀長悅面露不滿，沉聲道：“我國并非不能再戰，公主莫要打錯了算盤。”

柳次絕當然知道武定國可以再戰，只是武定國太貪心了，想以一場勝仗再換兩場輕松的勝仗和一位公主。

風隨國邊境糧草短缺，士兵卻鐵骨錚錚。盡管武定大軍強攻可得楊地、懸安城，但是必然損兵折將，乃至慘勝。若能締立盟約，假意撤退，實則暗伏，一舉得勝，事半功倍，那再好不過了。

她不可能讓武定國如愿。如今就是拖，拖住使臣，拖著和談，能拖多久是多久。

柳次絕撫鬢輕笑，語氣軟和了幾分，“和談之事，尚需陛下與朝臣商議。侯爺不妨暫住在凝燭軒，改日再行和談。”

“本侯沒有耐心等……”

話音未落，一群暗衛齊刷刷出現，將清賢侯賀長悅、副使易環及一干隨從打暈了，扛著直往凝燭軒方向去。

動作之快，看得丞相目瞪口呆，再扭頭一看，清寧堂的宮人也不知何時被遣走了。

“由不得他拒絕。”石離微朝柳次絕拋了個眼神，似是在求表揚。

柳次絕沒有一絲訝異，淡然道：“都是你干的？”

石離微咧嘴一笑，“學你的。”

沒想到昨夜的事情，石離微這么快就知道了，還真是消息靈通。

柳次絕尷尬笑笑，忽然看見石離微右側坐著的丞相許真。

柳次絕不緊不慢道：“許相，武定國使臣自愿入住凝燭軒，等候我國君臣商議完畢后再行和談。今日本公主已探知武定國無和談之心，明日朝會，許相要將清賢侯所言據實傳達。”

許相深諳為臣之道，見過清賢侯傲慢無禮，心知公主為國爭利，自是滿口應下。

今日和談草草結束了。

張春秋一直在清寧堂外等待和談結束，再帶絕公主去見陛下，旁的事情不看也不聽，只當無事發生。

柳次絕起身往含璋殿去，石離微、張春秋緊隨其后。

到了含璋殿，偌大的正殿只有柳江錦一人，少年瘦弱的身軀在大殿中央顯得格外孤單。

昨夜一夢后，再看到柳江錦，柳次絕的無名怒火已經少了些許，畢竟他也有君王的不得已，滅國并非他所愿。

不等通報，柳次絕就進殿了，周遭侍衛無一人敢攔她。

石離微、張春秋等在門外，他們可沒有柳次絕的待遇，未經通傳，自是不敢進殿。

清寧堂到含璋殿有些距離，加之昨夜沒睡好，柳次絕此刻感覺有些乏力。她心下暗嘆，十五歲的身體還是有些嬌弱，得勤加練武、強身健體了。

柳次絕環視四周，大殿內只有一把獨屬于君王的金紋雕龍紫檀椅，便兀自坐了上去。從前這個位置她坐了多回，現在再坐只覺得熟悉踏實。

柳江錦掃了一眼，不甚在意，聲音嘶啞道：“姐姐見到武定國使臣，可發現有什么異常？”

柳次絕俯視著他，平靜地說道：“武定國連占兩城，勢頭正盛，不會真心和談。要我為質，不過就是看我國臣民止戰心切，料定我國必會答應此事。最終目的是用和談來降低邊境諸城警惕，趁機奪取楊地、懸安。”

“已經失了參城、青茂城，更要小心謹慎，不能再給武定國絲毫可乘之機。武定大軍二十五萬在參城與懸安城對峙，三十五萬在青茂城對楊地城虎視眈眈，應派密使調雙城六萬士兵、羿城五萬士兵、苦淞城兩萬士兵，助楊地、懸安守城。另外，派石離微暗地里調動銀城外歷溯大營十萬精兵，向青茂城外山林行進，若有恰當時機聯合楊地城守軍，將武定國三十五萬大軍圍困于青茂城，實為上策。若不能圍截，守好楊地城即可。”

“若無異議，就按我方才說的那般盡快安排調兵，越快越好，遲則生變。石離微正在殿外，調兵一事由君王出面最為妥帖。”

姐姐從來不會讓他為難，這次也一樣。柳江錦仰頭望向坐在龍椅上的姐姐，渾然天成的貴氣，運籌帷幄的姿態，喜怒不形于色，倒有幾分君王模樣了。

柳江錦上前幾步，略帶憂心地問道：“姐姐要怎么安置武定國使臣？拖延和談一事，他們不會坐視不理。”

柳次絕目若寒潭，面上覆了一層冷霜，“我將武定國正使、副使及隨從們都說服了，他們暫時不會辯駁反抗。我國重視禮遇武定國使臣，因此特留使臣居住于宮內凝燭軒，便于商議和談事宜，并派遣一隊暗衛保護使臣。放心，使臣那邊我會好好安撫，拖延數日，必不會走漏風聲。你且去安排調兵之事，不用管我。”

“張春秋既是女官入宮，用她來給我傳話，未免大材小用了。張春秋留在我落林殿聽傳喚，石離微留給你用。”

提及張春秋之時，柳次絕的聲線似積雪融化，溫和無比。

柳江錦點了點頭，真誠發問：“姐姐，我怎么命令得了石離微？他向來不聽我的。”

柳次絕纖細的手指落在柳江錦肩上，忽而嘴角微勾揚起一抹輕笑，低聲說道：“你叫他一聲‘姐夫’，他就會聽你說話了。”

柳江錦微微怔住，眉頭微蹙，眸中滿是疑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