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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余燼微光

真實之種的光芒如同溫柔而不可阻擋的潮汐,席卷了整個千面迷城。

瀾清抱著露西,站在那棵正在消融的巨大蠟樹核心。淡金色的光流溫柔地舔舐著他們的身體,驅散著深入骨髓的冰冷污穢感,愈合著被腐蝕的傷口。后背火辣辣的刺痛在光芒中化作酥麻的癢意,右臂那深入骨髓、焚燒靈魂的劇痛,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撫平,那瘋狂搏動的暗紅污穢紋路漸漸平息、黯淡,不再蔓延,卻并未完全消失,如同烙印在血肉深處的、無法洗去的傷疤,蟄伏著冰冷的余燼。

露西小小的身體在瀾清懷中微微顫抖,她藍色的眼睛睜得很大,倒映著眼前這如同夢幻神跡又似末日審判的景象。巨大蠟樹的枝椏,那些懸掛著凝固“歡愉”表情的蠟質果實,在淡金光芒的沖刷下,如同被投入烈陽的冰雪,迅速變得透明、虛幻,最終化作一縷縷帶著微甜蠟香的青煙,裊裊消散。每一枚表情果實在消散前,那凝固的嘴角似乎都微微放松,空洞的眼眸里仿佛閃過一絲解脫的微光,旋即歸于虛無。

光芒沿著蠟樹虬結的根須,如同燎原之火,向下、向外瘋狂蔓延。

轟隆隆——!!!

整個地下空間在劇烈震動!頭頂,由巨大鏡面構成的穹頂在真實之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投入石塊的冰湖,鏡面寸寸龜裂,蛛網般的裂痕瘋狂蔓延!嘩啦!巨大的鏡面碎片如同崩塌的水晶天幕,裹挾著扭曲的倒影和凝固的謊言物質,轟然墜落,又在半空中被淡金光芒消融、瓦解!

下方,鏡屋深處那污穢的粘液之淵,在光芒降臨的剎那,發出了最后一聲充滿絕望和不甘的嘶鳴,那龐大的污穢意志如同暴露在真空中的氣泡,瞬間破滅、消散。翻滾的粘液在光芒中劇烈沸騰、蒸發,無數暗紅的眼睛如同被掐滅的燭火,無聲湮滅。旋轉木馬基座那龐大的能量轉化裝置在光芒中劇烈扭曲、變形,發出金屬斷裂的刺耳悲鳴,最終化作一堆扭曲的廢鐵,被奔騰而下的光芒徹底淹沒。

震動傳導至地表。

鉛灰色的、凝固的天空,如同巨大的玻璃穹頂,在淡金光芒的沖擊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一道道巨大的裂痕憑空出現,蔓延,如同龜裂的蛋殼。裂痕深處,不再是永恒的灰暗,而是……真實的、流動的、帶著微冷濕氣的……夜色!

天空碎了!

凝固的鉛灰色碎片如同傾盆暴雨,裹挾著虛假的灰暗,朝著下方崩塌的游樂場、朝著整個千面迷城,轟然砸落!

轟!轟!轟!

巨大的摩天輪在光芒和碎片雨中扭曲、彎折,如同被巨人踩踏的玩具,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最終轟然倒塌,砸在下方凝固的旋轉木馬廢墟上,激起漫天煙塵和破碎的蠟質碎片。過山車扭曲的軌道如同垂死的巨蟒,在震動中一節節斷裂、墜落。碰碰車場地、蠟像館、鏡屋入口……所有被凝固的“歡愉”造物,都在真實之光的照耀和天空碎片的轟擊下,迅速瓦解、崩塌,化作一片片色彩斑斕、卻冰冷死寂的廢墟。

整個迷城在哭泣,在崩塌,在回歸它虛假本質下的真實——一片巨大的、由謊言構筑的、正在被真實徹底沖刷的墳場。

瀾清抱著露西,站在核心空間劇烈震蕩的中央,如同風暴眼中心唯一靜止的點。他看著這壯闊而殘酷的景象,心中沒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疲憊和深沉的悲傷。父親最后塞出布偶的決絕背影,母親與污穢管道融合時眼中那獻祭的溫柔與痛苦,如同烙印,刻在靈魂深處。

露西小小的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淚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種巨大的、空洞的茫然。她看著消融的蠟樹,看著崩塌的天空,看著那些在光芒中消散的、曾讓她無比恐懼的“笑容”,藍色的眼睛里失去了焦距。

震動漸漸平息。

真實之種爆發的淡金色光芒,在完成了最初的、摧枯拉朽般的凈化沖擊后,開始緩緩收斂、內聚。它不再如同奔涌的洪流,而是化作一層溫暖、柔和的光暈,如同晨曦的薄紗,溫柔地籠罩著這片巨大的廢墟核心,也溫柔地包裹著瀾清和露西。

光芒的中心,那顆最初懸浮在蠟樹核心的淡金色光種,此刻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極其微弱、卻無比純凈的、如同呼吸般緩緩搏動著的金色光焰,懸浮在露西小小的胸口位置,如同一個微型的、溫暖的太陽,在她洗得發白的藍色小裙子上方,安靜地燃燒著。

它選擇了露西。

露西似乎毫無所覺,依舊沉浸在巨大的悲傷和茫然中。

瀾清看著露西胸口那團微弱卻堅韌的金色光焰,又低頭看向自己右臂上那如同烙印般、雖已平息卻依舊猙獰的暗紅紋路。污穢的冰冷余燼蟄伏在血肉深處,與那真實之種的光焰隔著咫尺之遙,形成一種詭異的、脆弱的平衡。他能感覺到,那光焰的力量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似乎剛剛爆發的凈化已經耗盡了它大部分力量。它暫時壓制了污穢的躁動,卻無法將其徹底根除。

“結束了……露西。”瀾清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抱著露西,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腳下是消融的蠟樹殘骸,如同溫熱的、半凝固的油脂,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噗嗤聲。

他們穿過崩塌的鏡屋穹頂,踏上了已成廢墟的地表。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巨大的游樂場已不復存在,只余下扭曲的金屬骨架、破碎的蠟質殘片和深深嵌入地面的天空碎片。鉛灰色的塵埃如同濃霧般彌漫,遮蔽了視線,卻又在那無處不在的、淡淡的真實光暈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朦朧。空氣中彌漫著蠟質燃燒后的焦糊味、金屬銹蝕的腥氣、以及……一種萬物終結后的、死寂的塵埃氣息。

沒有歡呼,沒有幸存者。那些凝固的居民蠟像,早已在真實之光的第一波沖擊下化作飛灰。這片廢墟,寂靜得如同宇宙初開,只剩下塵埃落定的沙沙聲,以及……露西胸口那團微弱光焰搏動的微響。

瀾清抱著露西,漫無目的地在廢墟中跋涉。每一步都踏在文明的殘骸之上。斷裂的摩天輪支架如同巨獸的肋骨,斜插在瓦礫堆中。破碎的旋轉木馬頂棚被壓在巨大的天空碎片下,露出殘破的彩色玻璃。碰碰車的殘骸半埋在塵埃里,露出半張凝固著驚恐表情的蠟質“乘客”的臉。

真實,以最殘酷的方式,撕碎了虛假的天堂,留下的只有冰冷的真相和無法愈合的傷痕。

“露西……餓了嗎?”瀾清停下腳步,看著懷中依舊沉默茫然的女孩,輕聲問道。他需要做點什么,打破這死寂的悲傷。

露西沒有回答,只是將臉更深地埋進瀾清的頸窩。

瀾清嘆了口氣,目光掃過廢墟。在真實光暈的照耀下,這片死寂之地并非毫無生機。他污穢共生帶來的扭曲感知力,在真實之光的壓制下變得極其微弱,卻依舊能模糊地捕捉到一些……東西。

一些被巨大謊言掩蓋的、真實存在的……殘片。

他走到一堆半掩的瓦礫前,用還能活動的左手,費力地扒開破碎的木板和冰冷的金屬片。在瓦礫深處,他看到了幾樣東西。

一只破舊的、掉了漆的鐵皮青蛙發條玩具,發條早已銹死。一本被撕掉大半、只剩幾頁的彩色童話繪本,上面畫著模糊的小動物。還有……半塊干硬發黑的面包。

這是真實的遺物。屬于某個在迷城崩塌前就被謊言吞噬的、真實存在過的孩子。

瀾清沉默地將那半塊面包撿起,吹掉上面的灰塵。面包硬得像石頭,散發著一股陳腐的氣息。他看了看露西,猶豫了一下,還是用左手艱難地掰下一小塊,遞到露西嘴邊。

露西茫然地張開嘴,機械地咀嚼著那堅硬的面包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瀾清自己也掰下一小塊,放入口中。干硬、苦澀、難以下咽。這是真實的味道,是劫后余生的味道,也是痛苦和失去的味道。

他們繼續在廢墟中跋涉,收集著這些微不足道的真實殘片:一個生銹的懷表,指針永遠停在了某個時刻;半截斷裂的木梳,梳齒稀疏;一只孤零零的、顏色褪盡的毛線手套……每一件物品都沉默地訴說著被謊言抹殺的真實過往。

露西胸口的金色光焰,隨著他們在廢墟中的行走,似乎吸收著這些真實遺物散發出的微弱氣息,光芒變得稍微穩定了一絲,搏動也更有力了一點。

天色……或者說,那破碎天空后顯露出的真實夜色,開始緩緩褪去深沉的墨藍,天際線泛起一絲微弱的魚肚白。真實的黎明,即將到來。

在廢墟的邊緣,靠近曾經游樂場大門的位置,瀾清停下了腳步。

大門扭曲的金屬拱門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斷裂的、布滿尖刺的殘骸,如同巨獸折斷的獠牙,斜插在塵埃里。在拱門殘骸的根部,一堆破碎的瓦礫和凝固蠟質中,瀾清的目光被一樣東西牢牢吸引。

那是露西的兔子玩偶。

玩偶被厚厚的灰塵覆蓋,撕裂的耳朵無力地耷拉著,一只紐扣做的眼睛不知掉在了哪里,露出里面臟兮兮的填充棉絮。它被半埋在廢墟里,像一件被徹底遺忘的垃圾。

但在真實之瞳(盡管被污染削弱)和污穢共生感知力的雙重作用下,瀾清卻清晰地“看”到,那破舊玩偶的體內,正散發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氣息!

悲傷的氣息!真實的氣息!與露西同源!與露西母親那蠟質化軀體深處最后守護的悸動同源!甚至……與父親塞出布偶時那不顧一切的守護意志隱隱共鳴!

露西也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她一直茫然的目光猛地聚焦在那只臟兮兮的兔子玩偶上。

“兔子先生……”她發出一聲微弱的、帶著哭腔的呼喚,掙扎著從瀾清懷里滑下來,踉踉蹌蹌地撲向那堆瓦礫。

瀾清沒有阻止,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露西跪在塵埃里,用沾滿灰塵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只破舊的兔子玩偶從瓦礫中挖了出來,緊緊地抱在懷里。她把臉埋在玩偶臟兮兮的身體上,小小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壓抑了許久的悲傷如同開閘的洪水,終于再次洶涌而出。

“嗚……兔子先生……露西……露西好想媽媽……好想爸爸……”滾燙的淚水浸濕了玩偶臟污的絨毛。

就在露西的淚水滴落在兔子玩偶身上的瞬間,異變陡生!

嗡——!

露西胸口那團緩緩搏動的金色光焰,猛地一亮!一股溫暖純凈的光芒瞬間注入她懷中的兔子玩偶!

緊接著,那破舊的、臟兮兮的兔子玩偶,在露西的淚水和真實之種力量的共同作用下,開始發生奇異的變化!

玩偶身上厚厚的灰塵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拂去,露出底下原本褪色的、但依舊能看出是淡棕色的絨毛。那撕裂的耳朵在光芒中緩緩彌合,掉落的紐扣眼睛位置,重新凝聚出兩顆用溫暖光點構成的、如同星辰般的眼眸!玩偶體內那臟污的填充棉絮似乎被凈化,變得蓬松柔軟,散發出淡淡的、如同陽光曬過草地的清新氣息。

更神奇的是,兔子玩偶那原本粗糙簡陋的身體輪廓,在光芒中變得柔和、生動起來,它微微動了動,仿佛擁有了生命!

露西呆呆地看著懷中煥然一新的兔子玩偶,看著它那雙如同星辰般溫暖的、注視著自己的眼睛,巨大的悲傷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和慰藉所沖淡。她緊緊抱著玩偶,仿佛抱住了失去的一切溫暖。

瀾清站在一旁,看著這神奇的一幕,心中震動。真實之種的力量……并非僅僅用于毀滅謊言,它更代表著……新生?是凈化后的希望?是承載悲傷后誕生的溫暖?

就在這時,那煥然一新的兔子玩偶,在露西的懷抱中,微微抬起了它那毛茸茸的小腦袋。它那雙由溫暖光點構成的星辰眼眸,并沒有看向露西,而是越過她的肩膀,看向了瀾清。

然后,在瀾清驚愕的注視下,兔子玩偶張開了小小的、用絨線縫制的嘴。

沒有聲音發出。

但在瀾清的意識深處,在露西的淚水、真實之種的力量、以及兔子玩偶本身承載的悲傷與守護記憶共同構建的奇妙連接中,一個清晰、溫和、帶著一絲疲憊卻無比堅定的女性意念,如同直接在他靈魂中響起:

“謝謝……陌生人……謝謝你……守護露西……”

露西母親的聲音!

這意念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只持續了一瞬便消散了。兔子玩偶眼中的星光也黯淡下去,重新變回了一只有些靈動的普通玩偶。

但瀾清卻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是露西母親最后殘留的、寄托在女兒最珍愛玩偶上的守護意志!在真實之種的力量和女兒悲傷的淚水共同作用下,這意志被短暫地喚醒、具現!

露西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抱著兔子玩偶,仰起小臉看向瀾清,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了依戀和一種懵懂的信任。

瀾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他蹲下身,輕輕摸了摸露西的頭,目光卻落在她懷中那只煥然一新的兔子玩偶上。

兔子玩偶的一只小爪子里,似乎緊緊攥著什么東西。瀾清伸出手,極其輕柔地掰開玩偶那毛茸茸的爪子。

露出的,是半塊褪色的、沾著污漬的……藍布碎片。

正是父親犧牲前塞進玩偶夾層、又在污穢管道中被瀾清找到的那塊!

此刻,在真實之種余暉的照耀下,在露西淚水未干的注視下,這塊藍布碎片上,父親臨死前刻下的那個鑰匙符文,正散發出微弱卻清晰的淡金色光芒。

而在這光芒之中,那褪色的藍布上,除了鑰匙符文,竟緩緩浮現出一些……之前從未顯現的、極其復雜的、如同星辰軌跡般的銀色線條!

這些線條相互交織、勾連,構成了一幅殘缺的、卻又蘊含著某種深邃規律的……星圖!

星圖的角落,幾個同樣由銀色光點構成的、極其古老的文字緩緩浮現,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滄桑與指引:

【循星……歸墟……】【……凝視……深淵……】

瀾清的心臟猛地一跳!

歸墟?深淵?

這藍布碎片,不僅是啟動真實之種的鑰匙,更是……父親留下的、指向“歸墟”的星圖?!

迷城的崩塌并非終結,而僅僅是……尋找歸墟的起點?!而那所謂的“深淵凝視”,又是何物?

他抬起頭,望向廢墟之外。

真實的晨曦終于徹底撕碎了殘存的夜色。淡金色的陽光如同融化的金箔,流淌在冰冷的廢墟之上,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遠方,崩塌的迷城之外,是無盡的、籠罩在薄霧中的、未知的荒野。

倒計時的沙漏早已破碎。

但新的旅程,伴隨著父親留下的星圖和謎題,在這片謊言與真實交織的余燼之上,伴隨著微光與傷痕,悄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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