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上去,真菌公主宛若是這巨大菌樹盤下最粗壯的根須之一,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近乎平躺著的“公主”本人,猶如嬰兒般被菌樹的根基保護得極好。
季桀和葉禪兩人穿戴整齊,佩戴上厚實的防毒面具,走入鋼化防彈玻璃內部,更能感受到這顆菌樹帶來的壓迫感。
灰黑色的菌體構成的樹干,帶著地球生物所缺乏的陰郁暗色調子,表面有如凝固了的巖漿般縱橫交錯,又如千百張皺巴巴的老臉拼湊成體,看著令人萬般惡心。
葉禪可以說光是靠近這菌樹,她就本能的感覺生理不適。她能感覺到情緒明顯低落,負面的想法從腦海中不斷滋生,所有快樂、正向的情感都被吮吸干凈。
當然葉禪也不是第一次進來,早做足了心理準備,只要待的時間不長,和里頭的這些輪班的研究人員一樣,控制好心態,也不至于上來就要鬧自殺和情緒崩潰。
“她在發聲,你能感受到吧?”葉禪問著身旁的季桀。
季桀點了點頭,他知道這看似簡單的鋼化防彈玻璃,實際上還起到了一定程度的隔音作用,這顆菌樹和那些巨樹一般,也在持續穩定的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低頻音波,能夠極大影響活體的情緒。
葉禪原本還擔心季桀會受其影響,畢竟這小子沒經過專門的心理訓練,但季桀可是在高原雪域與十七號巨樹建聯過的,那幾日他在無窮盡的負面情緒里被反復痛苦折磨,眼前這點影響壓根就不夠看。
“輻射情況如何?”
“本體的輻射量很高,但生長出來的菌體數據正常。”葉禪也無意遮掩。
“那可以假設巨樹的樹干本身并不是輻射源。”季桀點頭后又進一步的問道“它應該也會有類似‘巨樹呼吸’這樣的波動?”
“目前并沒有察覺到。”葉禪搖頭。
“我是懷疑米鐸能感受到真菌公主的存在,我認為在巨樹附近的變異感染體,有一張自成體系的網絡,這些感染體身上可能有被菌體改造的專門接收和釋放信息的器官。”季桀認真的說道“如何捕捉到它們的通訊方式很重要。”
“相信我,這位可憐的‘公主’,身上能動刀子的地方我們都動過了。”葉禪沉吟片刻,有些陰沉的說道。
季桀根本不需要發揮任何想象力,都能知道葉禪這句話到底有多么的血腥,倘若這具還有著“人形”的身體仍舊保留著人類該有的痛覺,那么她已經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其實季桀也不清楚諸如真菌公主,亦或者米鐸這般深度感染的“怪物”,他們還保有多少人性,他們是否還有對周圍環境的感知能力,是否還有痛覺有記憶,又或者他們的精神已經崩潰陷入一團漿糊,純粹被菌體操縱了腦袋里頭的組織器官。
可這答案并不重要。
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改變針對它們的任何動作。
季桀跟著葉禪進一步靠近,幾乎距離真菌公主本體也就半米的距離。季桀能看見研究員正從公主身體,在她的腹腔上拉開一道口子,伸手從里頭摘出一塊器官,小心翼翼將其放在一個堅固封閉的盒子里。
“這是已經菌絲化了的內臟……但不知為何,不管摘除幾次,她總能生長出來。”葉禪平淡的說著瘆人的話語“我們通過她的身體發現了超過十五種藍星上從來未見過的菌體,具體包含的新態物質,里頭的每一項發現都可以把我們現有的生物化學基礎理論給翻新一輪。”
季桀覺得這幾個研究員如同摘果子似的,輕松把里頭的器官拿走,那腹部的裂口就從來沒有愈合過,如同一個怪異的果籃任人拿取。
“可它的養分是從哪里來的?”季桀一邊問著,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真菌公主下方的根須,它們成捆成堆的下扎,季桀低頭湊去,能隔著防毒面罩感受到一股熱流撲面。
葉禪卻并沒有回答。
真菌公主這身板看著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也不知是怎么能夠在隕落中存活下來,她那原本纖細幼小的身子,如今四肢已經退化瘦弱得如枯枝一般,可肚子卻高高隆起鼓成一個大球,里頭堆滿了纖維化和菌化的變異器官。
兩人呆久了些許,能看見真菌公主的身子偶爾會不自覺的抽搐兩下,怪嚇人的。
但更嚇人的還是她時不時那破裂的喉管還會傳來莫名的低吟,出乎意料的聲音好聽,和米鐸以及其他那些感染體惡心刺耳的嘯叫嘶吼不同,十分悅耳。
“這是真菌感染后,掌控了她的身體,在模仿人類的器官運作。”葉禪這話也不知說的對不對,可季桀盯著‘公主’那分成兩瓣的腦袋,卻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這種真菌真是高級,如果能夠運用到生物科學上,那豈不是所有戰士的斷肢殘骸,甚至人類以后各種傷病都有可能被治愈?”
“我覺得你這想法,就和用機械代替人的部分器官組織一樣,人造心臟人造的手腳……這是沒有定論的事情,何況如果真的是真菌入體,那到底最后修復的身體,是人做主導還是真菌做主導?”季桀覺得這個想法很危險也很滑稽。
他有股莫名的感覺,這顆菌樹的主要器官并不在本體身上,甚至可以說不在這顆菌樹的任何一個部位。但這樣的感覺是毫無科學依據的,更多可能是季桀他自身遭遇的感同身受。
如果把他們當做更高維度的外星科技來看待,那么毫無疑問這異種比人類高級太多了,就如同那能夠修復自己身體的暖流,要不就能偽裝成人類無法檢測的程度,要不就是高度和人體融合。
也許,真菌只是它們的其中一種表現形式?季桀閃過這種莫名的想法。
可他越看這顆菌樹,他越有一股莫名的危機感,甚至有某個瞬間他意識一晃,他腦海中涌起了想要將它毀滅掉的沖動!他潛意識里在害怕,害怕官方會通過持續研究的方式,最終獲取到真菌公主的秘密,這樣一來,自己的秘密也可能會暴露。
“季桀?”葉禪連續叫了他名字幾次,沒有反應,轉頭看他,這家伙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顆裂開兩瓣的腦袋。
“我沒事。”季桀背后冷汗直出,他剎那清醒過來,這顆菌樹方才在試圖通過某種方式和他進行聯系,可季桀卻并沒有響應。
“我們走吧。”葉禪奇怪的打量著他“這地方呆久了,我不舒服。”
“走吧,謝謝你帶我來這里參觀,算是又長了見識。”季桀勉強擠出些許微笑。
“你和我其實挺像的,是個怪人,會被這些奇怪且危險的事物所吸引。”葉禪點了點頭“但我還是得給你個過來人的忠告,越是被危險的東西所吸引,你就越容易置身于危險當中。”
“你說得對。”季桀點頭。
正當兩人要轉身離開,忽然季桀身子一頓,他感覺到了有什么東西輕輕拉了一下自己。
他低頭看去,發現‘真菌公主’的左手離開了原來的位置,無力的垂在床邊,剛才一定做了某個動作。
“又怎么了?”葉禪好奇。
季桀耳朵略微抽動了一下,脊梁骨一陣激靈。
“沒什么,我肚子餓了。”季桀打了個馬虎眼。
“你還是老老實實補充營養然后睡一覺,今晚可得看你表現了。”葉禪始終心系著對米鐸的作戰,這要是再不能給上頭一個交代,她覺得自己這代理團長也差不多做到頭了。
“甭擔心,有我在呢。”季桀笑著和葉禪并肩離開。
可季桀方才分明聽見了什么,低聲絮語,那聲音輕柔好聽。
“帶我走……”
季桀聽著冷笑一聲,帶你走?
我的命就不是命了,憑什么……
……
季桀躺在床上,大白天的睡不著覺,他輾轉反側,腦海里都想著真菌公主那凄慘的狀況,他生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得這般地步,被人隨意摘取著身上的器官,被人隨意的參觀,被人隨意的指指點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深度思考這個問題,之前不過是身體機能顯著提升時,他還沒有過多想法,可自從發現自己能操縱身體部分指標時,他就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往后也許隨著與巨樹和其他感染體進一步接觸,他的變化會更加明顯。
到時候自己還能稱之為人么?
他不確定葉禪察覺到多少,目前為止只要他死不承認確實也拿他沒辦法。但季桀反復提醒自己,決不能被她漂亮的臉蛋所欺騙,這女人本質上心狠手辣又心思極其周密,一直跟著她遲早出事。
季桀盯著雪白的天花板,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五月二日晚七點,落日的最后一絲余暉被黑夜吞噬,季桀和蔡宏旬邑,帶著全體機甲中隊就位。
而楚豹則是和大部分陸戰隊戰士,在大后方戰線哨所處觀戰,他們這些個沒有機甲的脆皮,上去也不過是平添傷亡數據。
經過白天整日忙碌的精細部署,原第七醫院所在的廢墟遺址已經被“改造”成獵殺米鐸的專屬墳場,大全小圈里外三層,水泄不通、滴水不漏。
原本的誘餌組直接解散,把人員打入到熔爐組和狙擊組,誘餌由季桀一人擔當,熔爐組進一步增派人手,用機甲的“血肉之軀”組成極致高溫的銅墻鐵壁。
沒有戰前的豪言壯語,也沒有感人肺腑的動員演講,季桀最后一次確認各處陷阱和各路人員的隱蔽位置,朝著眾人微微點頭示意,就一個加速淹沒在漆黑的叢林當中。
旬邑和蔡宏看著季桀消失的背影,一股不詳的寒意從心田深處涓涌而出。
“旬邑,你沒去過高原雪域,沒經歷過十七號巨樹那次任務,季桀他也是孤身一人,在大雪找到我。”蔡宏看著季桀離去的背影,眼睛莫名一熱“我有時候覺得世界挺操蛋的,這么危險的事情,我們這群所謂的老兵精兵卻無能為力,需要這么一個年輕人去抗。”
“我比你樂觀多了,我想的是哪怕再危急的時刻,都有人能挺身而出,至少他有這個能力。這是我們的幸運。”
“但這份幸運能延續到什么時候?”蔡宏質疑。
卻在這時,最近一直很沉默的楚豹子忽然接了進來:“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豹子你這烏鴉嘴,不想說就別說。”
“我今天左眼又跳的厲害,似乎有不詳的預感啊。”楚豹子緊張道。
“你還是把左眼球給切除了吧,那么多屁事。”蔡宏和旬邑意見一致。
而進入叢林的季桀,在黑暗中緩慢的游走,他并不著急,因為他知道米鐸一定會出來找他,這是一種沒來由的默契。
銀灰色的機甲在烏云籠罩的七號巨樹邊緣叢林中游蕩,閑庭信步,如同逛自家后花園那般悠然自得。
反復逡巡,再逡巡。
通訊頻道大部分時間里死寂一片,也就每隔十分鐘各處機械似的通報情況,一切按部就班,儼然有序。
季桀走著走著,幻想這叢林是一片汪洋大海,而自己是漁夫拋入海中的魚餌,當然豐厚的魚餌里包裹著鋒利的鉤子,而魚餌散發著誘魚的食料香味,靜候大魚吃鉤上釣。
回想過去這幾個月,季桀當真實現了人生數個飛躍,細想確實有些不太真實。
可人本質又是很現實的生物,特別能適應周遭環境,一切抉擇無非就是為了生存,再生存而已,季桀所做的一切也不外如是。
正如葉禪所要表達的意思,接下來的幾個月,世界注定會變得無序、混亂,人類現有的秩序將會崩壞,到時候現代文明也許會倒退回叢林法則,弱肉強食,正如此刻的季桀一般,會展現純粹的獵人與獵物的關系。
季桀怕死,更怕沒機會更多了解體會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葉禪說得對,他就是會被危險所吸引的那種危險分子,他潛意識里比起平凡無奇的日常世界,更喜歡如今這個危機四伏充滿了挑戰的巨樹時代。
似乎也沒等待太久,米鐸“如約”而至。
根本就無需紅外熱成像儀掃出結果,這身形壯碩的怪物,大搖大擺的拍翻了一整排樹木,還未靠近,就大肆向眾人宣告著它的到來。
季桀很有禮貌的給予它響應,拿著步槍對著周圍樹林一陣掃射,米鐸聽聲辨位,身體加速朝著季桀這方向沖來。
“這該死的默契。”季桀冷笑著,雙眸緊盯前方一片漆黑處。
嘩啦啦的前方樹木倒了一大片,那巨大黑影裹挾著極致的壓迫感,正鋪天蓋地的朝著季桀沖來,那身子又漲了幾分高度,整個流動菌鎧膨脹起來,已經有五米之巨!
季桀渾身筋肉繃緊到極致,就在米鐸的菌鎧要觸碰自己的瞬間,功率全開,一個矮身滑步躲過對方的攻擊,然后轉身朝著七號醫院的方向跑去。
米鐸并不氣餒,也沒想著一擊得手,兩人開始了你追我趕。
可季桀卻明顯感覺不太對勁,米鐸的速度比昨日有了顯著提升,全力施展已經無法保持距離,相反兩者之間的差距在不斷拉近,單純依靠速度無法擺脫對方,還必須得配合極致的關鍵閃躲才行。
左右騰挪,又不斷跳躍奔走,季桀今日的操作難度直線上升,容錯率極大降低,稍有一個不小心,左側小腿處的一片護甲已經被點碎。
“還有五公里!”葉禪在頻道里大聲吼道“堅持住!”
指揮室里的一眾將士也察覺出了不對勁,昨日你追我趕的平分秋色變味了,雷達上的兩個小點忽明忽暗,距離忽遠忽近,如同在不斷拉扯伸縮的橡皮一般,可見中途一定有多次短兵相接,而每一下觸碰對季桀來說都是在死神的鐮刀上刀頭舐血!
季桀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更別提回話,他頭皮繃得發麻,腦袋轉的飛快,吸收著大屏里所有的訊息,他用盡全力,每一下操作都十分極限。
兩人又跑了兩公里,季桀一口氣沒挺住,被米鐸一根菌鎧化作的觸手給捅在了肩胛位置,整個人如炮彈一般被彈飛十余米遠,巨大的力道打折了數根懷抱粗的樟木。
“不行了!”季桀牙口滲血,他爆喝一聲,解除了機甲核心過載保護,直接把機身功率往上又提了一截,與此同時,作戰服刺入皮膚表層的部分微針,開始釋放神經激素,這如同興奮劑一般,進一步的拉升了季桀的感知和作戰能力!
這一系列操作讓季桀和他的刑天-01臨時獲得了15%左右的戰力提升,再度暴起身形拉開距離,兩者勉強速度持平。
葉禪經盯著屏幕,她不明白為何米鐸能夠持續數日一直進化,這種恐怖的戰力人類又究竟該如何面對,何況這怪物目前僅有一只!如果是數只成群成隊,誰能抵擋得住?難道真的只能進行區域核打擊?
思緒流轉之際,季桀又扛過了兩公里的距離,兩人高速奔走,七號醫院近在眼前,不過數百米的距離。
“趙姒,不要管我!一旦米鐸到了指定區域,立即引爆陷阱!”季桀擠出精力,咬牙在頻道里咆哮道。
“可是……”眾將士腦殼一陣發麻,就怕誤傷到季桀。
“今天不殺,就沒機會了!你想讓所有人一起陪葬么?”
季桀話畢,距離七號醫院入口處還有三兩百米的距離時,忽然一個彈跳凌空轉身,朝著米鐸把整梭子彈打光,與此同時遠處埋伏的狙擊機甲也開始有序的重炮轟擊。
米鐸被突如其來的火力爆發,打得身形恍惚,速度慢了下來。
季桀則是趁機拉開距離。
可米鐸卻忽然停住了身子,它似乎對這處,曾經沒日沒夜折磨它的七號醫院有著深刻的不好印象,潛意識里并不想靠近。
季桀大驚,沒想到這家伙還有舊地意識,如果米鐸這時候轉頭就跑,那么他所有的犧牲和部署將會付諸東流。
這分秒必爭的對峙之下,情急之中,季桀當機立斷,把通訊頻道和艙內記錄全部關閉,大膽的打開面甲,朝著米鐸大聲呼喊!
遠處眾人都被這莫名的騷操作給震驚了,可惜隔著太遠,又完全聽不見具體喊話的內容。
米鐸隔著二三十米遠,盯著季桀,只剩下一顆眼珠子的透露再度爆發出莫名的興奮,可是眼珠子轉悠瞅著不遠處的七號醫院殘骸,又有些畏畏縮縮。
季桀這時靈機一動,忽然屏氣凝神,回想起了之前測試身體時的那股暖流,頓時一股微熱的電光從身上流走,然后他感覺喉嚨一癢,噴口而出……
沒有任何聲音!
季桀一愣,第一反應以為自己嘗試失敗了。
可米鐸卻是聽見了!米鐸那眼珠子瞬間定住不轉了,周身菌鎧急速的收縮,整個五米高的身子瞬間壓縮到不過兩米出頭,已然初具人形,更能窺見手腳結構。
米鐸的頭顱裂開一條細縫,似乎也朝著季桀吼了一聲。
可這聲季桀聽得震耳欲聾的聲響,在周圍將士的眼里卻是一片寂靜。
季桀大叫不好,趕緊反身跑走,米鐸已經是加速追了過來!
這一波完全沒頭沒腦的神秘撩騷讓眾人一頭霧水,但季桀總算率先殺入七號醫院核心區域,隨后人形的四腳獸米鐸也拍馬趕到!他落地的腳下剛好是引爆區域!
“動手!”
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趙姒引爆了所有預設的鋁熱劑炸彈和燃料罐,瞬間整片醫院前庭火光沖天,一片溫度超過2000度的火海化作初始熔爐將米鐸吞沒!
巨大的熱浪極好的限制住了米鐸,它的菌鎧在火焰中扭曲翻騰,但并不致命,它下意識的想要扭頭逃走,可惜它扭頭一看,身后入口處已經涌上了一排身形明顯比季桀的刑天-01要壯上兩大圈的重型機甲!
“熔爐A組!動手!”
季桀兩個輕巧的反身跑到廢墟高點,他身上的大部分腿腳護板已經在方才瞬間高溫下被波及,產生了大面積的形變,整個機甲看上去非常狼狽難堪,好在并未影響到核心機能。
早就埋伏好的熔爐組成員,開著耐高溫的重型機甲從四面八方站了出來,他們火力全開,持續噴射火焰和投擲鋁熱劑,將這片區域繼續燃燒、升溫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怪物熔爐。
這下米鐸的哀嚎倒是響徹周天,大面積的灼燒使得米鐸身上的菌鎧不得不持續硬化防御,極大的削弱了菌甲流動性和米鐸的行動速度。
它嘯叫著想要沖破防御,但卻被遠處的狙擊手們給擊退,厚實的大口徑穿甲燃燒彈打在它硬化的菌鎧上,發出沉悶的抨想,硬化的小片菌鎧碎末飛濺,燃燒的子彈又繼續推高火焰的溫度。
火海翻騰,熔爐組火力全開,溫度逐漸推向極致,而米鐸在火海中痛苦的翻滾、哀嚎,體表菌甲在持續硬化中,肉眼可見的硬化,甚至變成了焦黑的色澤。
季桀在混亂中,敏銳的觀察到米鐸背部某區域在高溫下呈現出異常的波動,似乎有什么在皮囊上涌動,猜測也許這就是米鐸這怪物的核心,類似心臟的部位。
而遠處的狙擊手也心領神會,快速通過高溫激光指示器機器在相關部位上做實了標記。
季桀感覺時機已然成熟,立即下令:“熔爐B組,五秒后切換!液氮噴射,最大功率!”
一聲令下,隨著倒數聲響畢,數道低溫液氮流水精準噴射在米鐸背后的目標區域附近,這極致的冷熱切換瞬間凝華出大量的水霧冰汽,一時之間整個戰場白花花的一片朦朧,季桀抽出兩側高頻粒子刀,壓低身子,準備刺激而動。
水霧被大功率的勁風卷散,米鐸身上焦黑的菌甲布滿了蜘蛛般的裂痕,隨即大片蹦落,徹底暴露出下方暗紅蠕動、似乎包裹著什么的內層組織。
米鐸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瘋狂掙扎著試圖逃離熔爐,可狙擊組的一眾打靶高手怎會讓它輕易離開。
米鐸困獸猶斗,狙擊手們集中火力把傷害往它后背薄弱處灌滿,米鐸承受極大的痛苦,一時之間原地捶胸頓足,眼看就要爆發。
說是快那是遲,秦伍和另一名機甲士一左一右冒著高溫交錯而過,將兩條帶著高溫切割刃口的巨大合金鎖鏈給纏到了米鐸的肢體和軀干上,雖然無法完全將其困住,但也進一步限制其行動。
隨著穿甲燃燒彈不斷轟擊暴露的弱點,表皮和內層組織已經被打爛得血肉模糊,然而異變突起,米鐸的核心居然開始向更深處安全的位置轉移蠕動,而高溫噴槍才剛停下來沒多久,這米鐸劈下又詭異的往外滲涌出新的菌絲!
而且米鐸整個肉體憑空暴漲了一圈,恐怖的力量差點將兩側努力拉拽鎖鏈的機甲給甩飛,季桀大感不妙,心知戰機稍縱即逝,不再瞻前顧后,手中兩把長刀高頻共振,背后的機甲電機瞬間進入超載模式,瘋狂的嘯叫起來。
“熔爐組持續壓制!鎖鏈組打開超功率模式最后堅持十秒,倒計時五秒后狙擊組統一停火!”
季桀話畢,毅然放棄安全位置,從高點處直接奔走下來,如離弦之箭般沖向戰場核心!
熔爐組兩側噴涌著高溫火焰,勉強壓制住米鐸身上再生的菌鎧,而季桀將最后的神經激素全部打入體內,同時機身各關節開始冒起了青煙,背后臨時安裝的助力引擎模塊發出撕裂的咆哮,超載模式下的刑天-01化作一道燃燒的流星,直接撲向了米鐸背后的傷口!
強橫的過載力反饋讓季桀口鼻溢血,視野邊緣發黑,但他堅韌的毅力強振精神,雙目如炬鎖死米鐸背脊的弱口處,勢要一擊斃命!
倒計時五秒結束,暴雨般的火力掩護戛然而止。
季桀早已悄然殺到米鐸身后,他的熔爐軍刀噴涌著高溫焰流,雙刀并攏,宛若一對猩紅的鉆頭,朝著米鐸的暴露的位置從上而下,拼勁渾身力道,玩命般的穿刺進去!
刀刃精準命中了那在米鐸肉瘤深處瘋狂波動、散發著詭異紅光的核心,這次的力反饋手感不再粘稠頓挫,然而多了一股詭異的脆爽!
屏幕前的葉禪忍不住站起身子,周圍眾將士這一刻全部屏住了呼吸。
就在核心被高溫刀刃貫穿嚼碎的瞬間,異變陡生!
瀕死的核心并沒有立刻消亡,然而刀尖莫名的受力一空,如同什么核心陡然坍塌收縮,仿佛消失了一般!
一股極其不妙的預感涌上心頭,季桀連忙想要抽出軍刀,卻發現居然黏住了!
一團黑色的菌絲不知什么時候沿著傷口處蔓上了季桀的手臂,把他和米鐸連成了一體。
“快撤!”
季桀最后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句,冗長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忽然間,米鐸整個身體直接炸開!
一股混合著超高溫度等離子流、強腐蝕性包子粉塵和恐怖的生物能量沖擊波,以米鐸為中心呈球狀驟然擴散!
肉眼可見的光亮點燃了整片黑夜,渾圓的白球幾乎吞噬了整個七號醫院,葉禪望向窗外七號醫院方向,腦子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駭人的爆炸沖擊力將人類迄今為止最優秀強度最高的刑天-01那厚重的正面鎧甲如同紙片般撕裂扭曲。駕駛艙在劇烈震蕩中基本框架分崩離析,季桀只覺得渾身皮膚筋骨剎那被活剝了一般,還未感受到痛苦,就瞬間沒了意識,整個人連同機甲的碎片,被炸飛到了空中……
……
特殊感染者米鐸徹底湮滅,在煙火中化成灰燼,爆炸雖然看似威力十足分外絢爛,但就結果而言,并沒有造成太多的人員傷亡,改良版的刑天機甲立了大功。
可季桀這邊情況就非常糟糕,他的機甲在米鐸背上承受了最大程度的沖擊,整個駕駛艙的保護框架都被炸鎧,他的身體在四十米開外處被找到,氣若游絲,生命癥狀極其微弱。
作戰服基本全部融化,全身皮膚嚴重灼燒,手腳處一片焦糊……
強烈的作用力讓季桀渾身上下幾乎沒一處骨頭完好,核心爆炸釋放出的神經毒素孢子粉塵侵蝕著他的身體,而原本的超載模式與神經興奮劑更是雪上加霜。
蔡宏喊破喉嚨,眼淚急得直打轉,他好想趕緊用機甲抱起季桀就朝著醫院跑去,但眾人都克制著蔡宏,不敢隨意搬弄季桀的身體,蔡宏急得在駕駛艙里猛揪自己頭發,頭上血淋淋的一片。
葉禪跟隨著醫療兵以最快速度趕到現場,她戴著防毒面具沖進機甲堆里,看著幾乎沒了人樣的季桀,那一瞬間,感覺五臟六腑都莫名停滯了一般,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盲音,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嚨,死活喘不過氣來。
周圍所有將士一片沉默,目送著七八名醫療兵如同呵護一塊脆弱的玉石,小心翼翼將其抬上擔架時,還能看見季桀的手腳在晃動中掉落了些許焦黑的肉塊,每一個人的內心都被無形的大手糾成了一團。
旬邑心里是明白的,這眼前的大好青年,該是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