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宏其實見過武棠,在好幾年前的隊內綜合格斗,在決賽中看著武棠依靠卓絕的技巧在體力耗盡的邊緣反敗為勝。
毫無疑問武棠作為一名戰(zhàn)士是優(yōu)秀的,但好的士兵卻并不一定是好的將軍,蔡宏并不艷羨他的單兵作戰(zhàn)能力。
與武棠相反,蔡宏是個十足的六邊形戰(zhàn)士,戰(zhàn)友戲稱“啥都懂一點”,但就是這多懂的一點,讓蔡宏一個沒有背景的縣城青年,進入了當下整個軍部系統最炙手可熱的機甲武裝部中,還擔任象征著標桿模范的一連連長。
要知道都是連長、是上尉,在普通山旮旯駐扎的步兵營,和掌管著核威懾的火箭兵營,那差別可海了去。蔡宏珍惜這個機會,并以此為榮,他很感謝葉禪給了自己這么個機會證明自己,發(fā)誓竭盡所能輔佐葉禪光大機甲小隊。
可此時蔡宏卻如同一攤爛泥,和這具沒有任何殘電的鋼鐵盒子,安靜的躺在冰天雪地之中。
此刻的機甲,還真挺像一口碩大的人形棺材,要真就這么死去,那么陪葬品價值是蠻高的。
蔡宏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讓意識努力恢復些許,他不敢打開面甲的遮光板,生怕和外頭那些詭異的“怪物”對視,要知道老兵阿迪就是這么被誘騙,最終打開了機甲的。
大雪,大雪紛飛,雪花把他半邊的身子埋進了土里。
蔡宏記得小時候有段時間家里特別窮,母親在縣里超市做保潔,父親則是到碼頭干苦力打零工,那時候班里的同學笑他衣服穿的破舊,滿身臭兮兮的是個小叫花子,蔡宏生氣,老是和別人打架,卻沒有一次打贏。
被打疼了的蔡宏躺在冬季的雪地里,那次下起了鵝毛大雪,他蜷縮著,側著身子,一只眼睛呆呆的打量著天空,很快雪花也將他半邊身子和大地融為了一體,有那么瞬間,蔡宏覺得自己被埋進了這片土地中。
“你被埋進了土里,但你要記住你是一顆種子。”
這是父親說過的話,蔡宏不愿忘記。
小時候的自己被打疼了埋進了土里,自己是一顆種子,于是他發(fā)憤圖強努力學習,還強身健體,最終參軍報國,成為了名優(yōu)秀軍官,所以種子發(fā)芽長大,成為了一顆還算茁壯的大樹。
而如今自己被巨樹附近的妖魔鬼怪、糊涂迷宮給折騰的有些神志不清,甚至分不明真假,耗光電源倒在凍土雪域之上,他是否還能是一顆種子。
“怪物”在輕輕的拍打著機甲,絮絮叨叨的說著些勾引他出來的話,生的渴望,死的恐懼,還有家的溫暖,這些簡直如魔鬼的綿綿之音……但它們是破不開機甲的,至少暫時如此。
他渴望得救的同時,卻又害怕前來的戰(zhàn)友也陷入絕境,這種矛盾心理交織著恐懼,在寒風呼嘯里顯得微不足道。
……
所謂直線距離二十公里壓根就不是什么坦途,肉眼所及的偌大荒原,走起路來也是溝溝壑壑彎彎繞繞的,這地太大太寬,從高處俯瞰的一絲細微皺紋,實際上也得蹦跶個兩三米距離。
倒是這次機甲升級,性能提升,加之駕駛員技術精進,這點操作也就不在話下。
這不含季桀合計二十人的隊伍,會在距離巨樹十二公里處一分為二,其中八人原地扎營等待接應,同時作為搬運兵,他們會背負多一套電源模塊,確保其余十二人突進時為滿電狀態(tài)。
按道理二十三公里的路程在高原雪域中絕對不算遙遠,要能開車也就十幾二十分鐘的事情,訓練有素的高手重裝徒步估計也就五小時完事。
而那一眼就能望穿的視野中,大樹底也并不那么遙遠。
眾人并沒有放松警惕,二十人成編制的作戰(zhàn)小隊,凸前的、左右掩護的、拖后兜底的,三三兩兩,訓練有素,倒是季桀一個人計劃單列,游離在體系之外,顯得像是偵測用的斥候。
洪嫣也曾聽說季桀離譜的機甲操作能力和身體耐操性,這套可以說專門為他這類人量身定制的「高天-00S」,出自兵裝總部天才龐工之手,性能確實爆表,但對身體負荷極大,有個別高手耐不住嘗試,幾套動作下來甚至有直接暈在里頭的。
但洪嫣沒想到季桀能這么離譜,他們二十人操作機甲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很多溝壑一些大跳躍也需要等待半秒讓電腦做好受力計算輔助才敢做動作,季桀則完全如履平地,連蹦帶跳,人機合一,看得這二十名部隊精銳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沉默之中。
二十人所駕駛的「高天-01D」是兵裝總部針對高原雪域地形做出的改良款,對于基地氣溫、超高海拔、缺氧、強風和復雜冰雪地形進行了深度優(yōu)化,在材料、能源、動力和維生系統進行了全面升級。
由于巨樹改造了附近的大氣結構,遮天蔽日灰蒙一片,因此氣溫驟降,白日也僅有零下十五度足有,夜間可能達到零下二十多甚至三十度。
因此新機甲采用了多層復合保溫結構,如外層升級了改性聚酰亞胺基納米復合材料,摻入疏冰納米粒子和高輻射率陶瓷微粒,表面則進行了疏冰涂層處理。
同時所有關節(jié)的傳動液壓替換為超低溫合成酯基液壓油,關鍵軸承、齒輪采用自潤滑復合材料,避免了低溫油脂凝固。
在電池續(xù)航上,這次不計成本的使用了全固態(tài)鋰金屬電池,能量密度大幅提升之余,無液態(tài)電解液也能徹底杜絕低溫凝固問題。
除了以上這些,機甲還具有集成式閉環(huán)供氧模塊,做了關節(jié)電機升級、液壓傳動優(yōu)化、在結構輕量化與強化,甚至仿生智能控制上都大有進展。
季桀把這些看在眼里,果然兵裝總部自有天才高手,這些技術積累是他們區(qū)區(qū)一個小組十來人無法比擬的。
但精良的裝備并不能讓他們規(guī)避風險,當整個隊伍前進至距離巨樹十五公里處,詭異的事情理所應當的發(fā)生了。
按照洪嫣的說法,眼前出現了一股透明波動的墻,感覺是電磁罩子,是個看不見的法拉第籠,拔地而起,裹住了整個巨樹周遭的空間,進入其中后就無法對外聯絡。
洪嫣表示七號巨樹也有這種情況,但需要靠近到七公里處才能明顯感到信號擾亂,猜測這應該和十九號巨樹那非比尋常的粗壯樹干有關。
于是眾人商議后,原地留下一名戰(zhàn)士待命,其余的人則繼續(xù)前進。
季桀操作著機甲“撞”入墻內,他能明顯感覺到透明的空氣中有莫名的阻力,而嵌入墻中的機器,內部一陣轟鳴,所有傳感器一陣騷動,屏幕也經歷了幾秒短暫的雪花白。
好在所有的高天型號機甲均特意優(yōu)化了電磁屏蔽的技能,因此并未遭受實際的損傷。
只是有戰(zhàn)士發(fā)現,他們站在透明的墻內,看向外頭的“留守”戰(zhàn)友時,能看見畫面被某種豎直的波動扭曲,甚至季桀向外頭的人招手卻得不到任何回應,面甲是沒有表情系統的,但季桀能想到里頭的駕駛員那一臉茫然的模樣。
于是他拉著洪嫣研究了一番,自己又操作機甲“撞”出籠子,嚇的外頭的士兵原地蹦起了兩米,經過交流得知,從外頭看墻內,視角是非常模糊的,只能瞅著大概的影子,這讓季桀大為震撼。
他讓這名士兵在外頭針對這面透明的法拉第籠墻做檢查,同時告知指揮部最新狀況,也就返回到了“墻”內。
而這時,他茫然抬頭發(fā)現,墻內的天空,開始下起了大雪,更可怕的是,隨著斗大的雪花飄落,前方視線變得朦朧一片,原本在墻外能看見的大樹本體,如今卻藏進了霧氣之中。
“洪隊長,你看看地面。”
隊伍里那聰明的士兵,袁濤的聲音在公共頻道里響起。
順著視線一看,果然透明墻壁的邊緣有著明顯被什么東西撅開過的痕跡。
“如果儀器沒有出錯,這里的海拔要比外頭低了一米有多,五千一百三十七米。”袁濤又說到“但奇怪的是,我們進來時并沒有明顯的下墜感。”
“那也許就是儀器出錯了。”洪嫣打斷了議論“大家要注意,這面信息壁壘的墻內氣候環(huán)境都與外頭明顯不同,氣溫更低,而且還有大雪,視線受阻,我們要收攏陣型,切記不要單獨行動,避免走散。”
可話音剛落,眾人都是腳底一抖,地面開始輕微晃動起來。
電光火石之中,季桀暴起身形,沖到了距離“墻”最近的一名士兵身旁,一把將其撞開,而與此同時,地面砰的一聲,破土而出是一根直徑足足有一米的綠色根莖!
扭曲晃動的根莖如同觸手似的,噼里啪啦的沿著“墻”垣不斷冒出,一時之間已經有十幾條之多,洪嫣一聲指令,眾人趕緊后撤遠離墻面,并從身后紛紛掏出了配槍。
這支部隊配備有為機甲小隊專門研發(fā)的MG01步槍,匹配機甲的高強度承受能力和重量,口徑比一般子彈要大上許多,如同一顆顆小炮彈似的。除了步槍之外,也有相對應的短刀,可惜并不是什么高科技工具,也就是材質特殊硬度強,不至于是什么激光劍和高頻粒子刀振刀這種檔次。
“隊長,別開槍!”袁濤這時大叫一聲,他發(fā)現這些根須并沒有攻擊眾人的意思。
洪嫣舉手示意眾人穩(wěn)住,她也察覺到了,這些根須沿著他們進入的墻垣破土而出之后,居然是十幾根黏在一起,然后不斷來回撫摸著他們進入的口子……
仿佛在修補著什么缺口漏洞似的。
季桀雖然詫異于這光怪陸離的場面,但還是想趕緊離開墻邊,他明白這墻垣周遭一片那地面被巨力撅起的痕跡就是根須整出來的,而根須的危險他也非常清楚。
但洪嫣卻在此時謹記葉禪的吩咐,居然抖擻了精神,放下步槍,然后從背后掏出機甲佩刀,在空中比劃了幾下根須,作勢就要沖上去。
“隊長,這很危險。”季桀在公頻里大聲警告。
“季桀,這也是任務的一部分!”
洪嫣并不理會季桀的警告,讓兩名士兵和自己一起靠近根須,其余的則是在后面舉槍掩護,倘若能切割一塊根須成分下來,這功勞必然不小。
季桀心急如焚,他站在小隊身后也不知如何勸阻,雪花越飄越大,寒風呼嘯,忽然間季桀感覺身后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他似的,回頭一看,毛骨悚然中,發(fā)現遠方雪霧彌漫的角落,有一雙、兩雙……不,是十幾雙腥紅的眸子,排成一列在注視著他們!
那是什么東西,在這種極寒巨樹核心區(qū)邊緣,居然還有生物存在?亦或者是自己的幻覺?無論何種猜測,季桀都感覺緊張地心跳砰砰作響。
而與此同時,洪嫣已經不要命似的用鋼刀插入到一條根須邊緣,那粘稠頓挫的手感讓她身子一晃差點沒有站穩(wěn)!傳遞來的觸感,讓她覺得這根須并非純粹的固體,而是一種類似牛頓液體的東西。
好在根須似乎沒有反應,仍匍匐在透明的空氣墻上,根面的細絲縈繞,蒸騰出不知成分的氣體,這至少確認了根須并沒有痛覺系統。
眾人屏住呼吸,直徑一米多的根須要完全切割并非那么容易,洪嫣大力的推動著刀柄,另外兩名士兵也是從不同的位置做反向切割,大概經過約四十秒左右,根莖兩側幾乎被他們給完全切通了!
可季桀并沒有注意根須這邊,他背對著眾人,盯著那些腥紅的眸子,不自覺的將身后的佩刀握在了手中。
“中間似乎有什么東西……”洪嫣看著就要切穿根須,刀刃已經摸到了中間,忽然手感一滑,似乎割破了什么玩意兒,只聽砰的一聲,根須應聲而斷,但中間豁然出現一根透明的管子,在空中噴灑出一股藍色的液泡!
同一時刻,一雙腥紅的眸子在雪花中動了起來,速度快極,悅動的眸子三兩下就沖出了迷霧,高高躍起中季桀發(fā)現這赫然是一只被感染了的藏羚羊?
可說是藏羚羊,它后半身幾乎都沒有了羊的模樣,腥紅粗壯的肉瘤,仿佛是和什么其他生物嵌合而成的全新物種,而更詭異的是,它的腹部還長出了一朵鮮艷的小紅花來。
藏羚羊速度極快,發(fā)出一聲鬼魅的嘶吼,一頭撞向季桀,而季桀把刀一橫,架在胸口護住要害,咚的一機一人半羊對轟了個結實,穩(wěn)住身子,看著藏羚羊咬住刀柄的那血盆大口,發(fā)力將它推開,刀身劃過羚羊腦袋,削走了半邊頭顱。
可這算不得什么,更慘烈的事情發(fā)生在后頭,洪嫣被兩名士兵護在了身下,那藍色的液泡落上了機甲,居然以肉眼可見的極快速度在侵蝕著護板,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下,液泡落在機甲面上化作的膿水發(fā)出青煙,進入到了內部臂膀位置,戰(zhàn)士痛苦的嚎叫聲響徹整個公頻。
“手,手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