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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風塵舊識意難參,真偽紛紜歲月間

林墨跟著影無痕跨進影閣門檻時,后頸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領。

白日里遺跡震動時那半塊染血玉牌的畫面在他腦子里轉了七八個來回,直到白九捧著藥碗出現在隱廬門口,他才猛地收神——此刻最要緊的,是先應付這個影閣的情報中樞。

“林公子這臉色,比在遺跡里時更差了。”白九的指尖撫過青瓷碗沿,藥香混著她袖中若有若無的沉水香漫出來。

林墨注意到她另一只手垂在身側,袖口壓著半枚銀飾,不是風塵客約定的玄鐵虎符。

他扶著桌沿坐下,喉間溢出兩聲虛軟的咳嗽:“到底是第一次見那些……活傀儡。”話尾故意拖得發顫,眼角余光瞥見白九的睫毛輕顫——這是她聽到可疑信息時的慣常反應。

白九將藥碗推近:“影首座特意交代用了安神的夜交藤。”她的指甲修得極齊整,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只是林公子腰間的避傀香,倒比藥湯更有用些?”

林墨的手指剛碰到碗沿,突然頓住。

白日里冷七盯著香瓶的目光突然扎進記憶,他抬頭時眼底已漫上三分惶惑:“白姑娘說笑了,那香是……是武師傅早年給的,說防蚊蟲用。”

白九的指尖在桌案上輕點兩下,像是在敲算什么。

林墨看著她的動作,突然想起上個月在街頭茶攤聽來的消息——影閣內務房的管事,總愛用這種節奏記密報。

他垂眸抿了口藥湯,舌尖立刻泛起極淡的苦,混著一絲甜,是加了蜜棗的。

“那便好好歇著。”白九起身時,袖中銀飾閃了閃,終究不是虎符。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若是夜里覺得悶,可去后園看月亮,影首座新栽的桂樹開了。”

門扉合上的剎那,林墨將藥湯全倒進了案頭的銅爐。

他蹲下身,指尖沿著床板縫隙摸索,當觸到一片粗糙的紙角時,后槽牙重重咬了下——果然。

字條上的墨痕還帶著潮意,“東門外槐樹下,速來”八個字的筆鋒,和昨日茅廁墻上“速撤”的歪斜字跡截然不同。

林墨捏著字條的手緊了緊,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他盯著床底殘留的泥印,那是四寸半的鞋印,影閣守衛穿的皂靴尺碼。

子時三刻,林墨貼著隱廬后墻的陰影往外挪。

他記得影無痕今夜被城主請去論武,守夜的是冷七帶的小隊,此刻應該在演武場巡夜。

果然,當他翻上影閣西墻時,下方傳來冷七的聲音:“注意角樓,那小子鬼得很。”

東門外的槐樹投下巨大的陰影,林墨在樹后站了盞茶時間,才看見個戴斗笠的身影從草窠里鉆出來。

“林公子。”那人掀斗笠時,下巴有道月牙形的疤。

“X標記可還在?”林墨開口時,右手悄悄扣住袖中幻音珠。

“南墻第三塊磚下。”對方答得流暢,可當林墨提到“命鑰異動”時,他明顯頓了頓:“命鑰事關重大……”

林墨的瞳孔驟然收縮。

真正的風塵客,在三個月前的密信里寫的是“天命之鑰”,從不用簡稱。

他盯著對方伸過來接命鑰的手,指節處有層薄繭——那是長期握劍的痕跡,而真正的風塵客,是彈三弦的,虎口該有老繭。

“給你。”林墨突然松手,青銅命鑰墜著紅繩砸在對方掌心。

那人指尖猛地一顫,雖然立刻攥緊,林墨卻看清了他手腕內側的青斑——那是影閣青衣人用“隱息散”的痕跡。

幻音珠落地的瞬間,尖嘯刺破夜色。

林墨借著震蕩波后退三步,正看見那人抽出腰間短刃,刀身映著月光泛著幽藍——影閣“淬毒”組的標配。

“林墨!”李凡的喊聲響得像炸雷。

林墨轉頭時,正看見自家兄弟舉著從菜攤順來的短刀沖過來,褲腳沾著泥,額角還掛著汗:“我在影閣外守了半宿,看你翻墻就跟來了!”

青衣人掃了眼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冷笑一聲融進黑暗。

林墨拽著李凡鉆進廢棄茅屋時,懷里的字條被攥得發皺。

“影閣早懷疑我有外應。”林墨扯下李凡的外衣,往他臉上抹了把泥,“你現在扮我,明早去西市茶樓,會有人來遞話。”

李凡攥著短刀的手直抖:“那你……”

“我回影閣。”林墨從懷里摸出真正的命鑰,塞進李凡手心,“若我三日內沒出來,拿這個去北嶺找趙婆婆,她知道怎么處理。”

茅屋漏風的墻縫里,月光碎成一片銀沙。

李凡突然抓住他手腕:“林墨,你總說我憨……可我知道,你從來沒把我當累贅。”

林墨的喉結動了動,到底沒說話。

他拍了拍李凡的肩,轉身走進夜色。

影閣的飛檐在月光下像蟄伏的獸,他站在山門前整理衣袍時,聽見更夫敲了四下——寅時二刻,影無痕該快回來了。

他摸了摸袖中那半塊染血的玉牌,忽然笑了。

這局里的棋子,或許該換個位置坐坐了。

影閣的朱漆大門在林墨身后合攏時,門環上的銅銹擦過他手背。

他垂眸盯著自己映在門釘上的倒影——眉峰微挑,眼底卻沉得像口古井。

這是他第三次夜闖影閣山門,前兩次為探消息,這次…他摸了摸袖中被體溫焐暖的半塊玉牌,喉間溢出極輕的笑。

影無痕的書房還亮著燈。

林墨站在廊下等了盞茶工夫,聽著屋內算盤珠子噼啪作響——那是白九在核計本月死士損耗。

直到更漏滴完第三壺水,門閂才“咔”地一聲彈開。

“林公子倒是勤快。”白九抱臂倚在門框上,月白紗衣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懸著的青銅算籌,“寅時三刻求見,可是又有什么‘風塵客’要匯報?”

林墨注意到她指尖沾著墨漬,顯然剛整理完卷宗。

他彎腰行了個半禮,袖中半塊玉牌硌著肋骨:“白管事明鑒,昨夜那冒牌貨用了隱息散,影閣耳目遍布,我若不主動說明,倒顯得心有芥蒂。”

白九的眉梢動了動。

她最擅長從微末細節剖人肺腑,此刻卻見林墨眼尾泛紅,像熬了整夜的疲憊,連喉結都因緊張微微發顫——這副模樣倒比平日的周全更可信三分。

她側身讓開:“主子在等你。”

書房內檀香嗆鼻。

影無痕背對著門坐在案后,玄色大氅垂落滿地,只能看見發間那枚青金石發簪泛著幽光。

林墨剛跨進門,便聽他開口:“說。”

“假風塵客用淬毒短刃,腕間有隱息散的青斑。”林墨將昨夜經過簡要說了,末了添一句,“他提‘命鑰’時用簡稱,與真風塵客三個月前密信里的‘天命之鑰’不符。”

案后傳來書頁翻動聲。

影無痕終于轉過臉,左頰那道刀疤從眉骨貫至下頜,在燭火下像條猙獰的蜈蚣:“你倒記得清楚。”

林墨喉結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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