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女子醒來,陳蕭連忙俯身急問:“姑娘可是被那老賊誆騙至此?”
話語未落,女子蒼白的唇瓣微顫,尚未出聲,便又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洞口那最后一點天光也消隱無蹤,整個山洞內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先前令人窒息的悶熱感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滲入骨髓的陰涼,陳蕭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才發覺身上的汗水早已干透,后背的傷口與粗布衣衫黏連在一起,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出鉆心的疼痛。
緊咬牙關,強忍著劇痛將衣衫一寸一寸地從傷口上剝離,過了好一會,才將衣衫完全脫去,疼痛讓他額頭已經滲出大量汗水。
“冷......好冷啊......”女子雙唇輕顫,蒼白的唇間發出細若游絲的呻吟。
見狀,陳蕭摸索著來到女子身旁,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指尖傳來的滾燙讓他心頭一震:“怎么會燙的這般厲害!”
女子突然死死的攥住陳蕭的手,那力道大的驚人,她渾身戰栗不止,單薄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蒼白的唇瓣不住地顫抖,斷斷續續地呢喃著:“冷...好冷啊...”
陳蕭觸到她潮濕的衣襟,只覺入手一片寒涼,與額頭的滾燙形成鮮明的對比,從洞口縫隙吹進的一絲微風,讓女子立刻縮成一團,牙齒咯咯作響。
陳蕭思索片刻,管不了那么多了,將裹在女子身體上的冰冷衣衫拿掉,輕輕扶起抱在懷中,女子那光滑細膩而柔軟的肌膚,剛一入懷,陳蕭不禁喘起粗氣,這種感覺,可能他一生都忘不掉。
不久,困意悄悄襲來,陳蕭就這樣抱著女子漸漸睡去。
不知又過了多久,一縷晨光從洞口縫隙中射入,女子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終于從昏睡中蘇醒,她感到周身寒意,驚覺自己竟一絲不掛的趴在陳蕭懷中,二人肌膚相貼之處傳來陌生的體溫,慌亂中拿起衣衫遮住赤裸的身體。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驟然劃破洞中寂靜,女子猛地向后退縮,玉臂環抱胸前,蒼白的臉頰因羞憤泛起潮紅,“無恥之徒!”她聲音發顫,眼中帶著淚光與怒火。
陳蕭被這突如其來的痛楚驚醒,左頰火辣辣地燒灼感,他猛然睜開雙眼:“姑娘這是何意?”微光中,這才看清對方凌亂的青絲下若隱若現的雪肩,頓時語塞。
“你...無恥!”女子雙頰緋紅,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
陳蕭默然低頭,沒有解釋什么,他深知此刻辯解只會火上澆油。所幸,她安然無恙。
良久,女子緊繃的肩膀終于稍稍放松,咬著唇低聲道:“你...你對我做了什么?”那聲音里憤怒顯然并未全消。
見女子主動開口說話,陳蕭便把前因后果細細道出。
“你也是被那老匹夫騙來的?”聽了陳蕭把事情原委說完,女子心中怒火已無,內心不禁升起一絲感激之情:“你...你我山洞之事,不可對旁人提及!”說罷,輕咬下唇。
陳蕭連忙稱是。
二人在這幽暗的山洞中低聲交談,陳蕭從女子口中得知她名叫楚芊芊,年方十七,竟是南國鎮南王府楚雄的掌上明珠,楚雄最疼愛的嫡孫女,三日前被那說書老賊誘騙至此,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山洞之中。
“楚姑娘,不知此處是何地?”陳蕭壓低聲音問道,洞中回蕩著他刻意放輕的嗓音。
楚芊芊此時也已卸下心防,攏了攏有些凌亂的衣衫答道:“此山名為炎涼山,夏日里白天酷熱,夜晚陰涼...”說到此處,突然咬牙切齒,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等著瞧吧,我失蹤三日,祖父定已派人四處搜尋,待抓到那老匹夫...”她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掐進掌心,“定要將他千刀萬剮,魂飛魄散!”
洞中悶熱的空氣似乎都被她話語中的恨意凍結,陳蕭不禁打了個寒顫,喃喃道:“你們修仙之人都是如此狠辣么?”
楚芊芊聞言“噗嗤”一聲輕笑,自嘲道:“我若真是仙人,又怎會被那老匹夫誆騙至此?”話音未落,眸中驟然迸出凌厲的恨意,纖纖玉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忽然神色一黯,低聲道:“不過...我祖父確是修仙之人,至于我爹...”她頓了頓,哀嘆一聲。
二人正說話間,忽聞洞外傳來一陣沙啞的呼喚聲:“芊芊...芊兒...”
“可是此處?”
“是是是,晚輩該死,不知此女竟是你楚家之人,罪該萬死!前輩饒命啊!”聽聲音,像是那說書老者。
楚芊芊聞聲先是一怔,隨即面露喜色,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是我三叔來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老匹夫,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陳蕭這才驚覺自己仍赤裸著上身,連忙摸索著尋到散落的衣衫。強忍后背劇痛,手忙腳亂地將衣衫披上,就在他系上衣帶的瞬間,洞外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響。
但見堵在洞口的那塊千斤巨石竟如紙片般被震飛出去,刺目的陽光如潮水般傾瀉而入,陳蕭與楚芊芊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刺得雙目生疼,不得不抬手遮擋。
“芊芊...芊芊!可算找到你了!”只見一位約莫四十歲的中年男子疾步而來,一襲墨色錦袍泛著暗紋流光,劍眉星目,下頜線條剛毅,盡顯英氣,身后跟隨七八名勁裝護衛,腰間掛著佩劍。
跪伏在地的說書老者抖若篩糠,楚芊芊眼中寒光一閃,箭步上前抬腿便踹,“砰”的一聲悶響,老者頓時向后翻滾,爬起來趕忙跪地求饒道:“姑娘...不,姑奶奶饒命啊,是我有眼無珠,不知您是楚家之人吶!”
“老匹夫,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楚芊芊反手從護衛鞘中抽出寶劍,劍刃出鞘發出清越龍吟,寒芒乍現間,劍尖已抵住說書老者咽喉。
“且慢!”楚家三叔趕忙扣住楚芊芊手腕,壓低聲音道:“此人,殺不得!”他目光如電掃向洞口陰影處:“這小子又是何人?”話音剛落,身后護衛立刻呈扇形散開,將陳蕭所有退路封死。
看著眼前七八個虎視眈眈的護衛,陳蕭瞳孔微縮,后背已然沁出一層冷汗,他強自鎮定地說道:“諸位明鑒,在下也是被這老賊誆騙至此!”
楚家三叔聞言,目光在陳蕭臉上來回掃視,他早知這老道專做坑蒙拐騙的勾當,但眼前這少年...突然,他渾身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狂喜,這少年竟是百年難遇的天生靈根!若是能將此子奪靈......
想到這里,他內心激動,筑基大道的曙光仿佛就在眼前!
楚芊芊見狀,急忙拽住她三叔的衣袖,聲音里帶著幾分急切:“三叔,您別誤會!陳蕭在山洞中救過我,他是...是我好友。”說到最后幾個字時,她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白玉般的臉頰飛起兩朵紅云。
楚家三叔聞言,目光在楚芊芊身上停留片刻,隨即朗聲笑道:“原來是救命恩人,又是芊芊好友,倒是三叔眼拙了”他微微前傾身子,親切地問道:“陳小友可有去處?若不嫌棄,不如到我楚家小住幾日可好???”
說話間,他眼角幾不可察地掠過一絲異色。
“呃...這...”陳蕭微微一怔,目光落在楚芊芊身上。
只見楚芊芊雙頰緋紅,宛如朝霞映雪,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低垂著眼簾不敢與陳蕭對視,此刻她內心生怕陳蕭會拒絕。
陳蕭見狀,心下恍然,連忙拱手,語氣溫和而恭敬的說道:“如此...也好,也好。”
聽聞此言,楚芊芊心頭驀地一顫,一抹嫣紅悄然爬上耳尖。
護衛見狀,紛紛退到楚家三叔身后。
“呃...他...”說書老者顫巍巍地抬起手,指向陳蕭,目光卻投向楚家三叔,話未說完。
“啪!”
楚芊芊蓮步輕移,狠狠踹在說書老者臉上,“老匹夫,今日暫且饒你狗命!”柳眉倒豎,鳳眼含煞,“你若再敢胡言亂語,定叫你血濺三尺!”
話音未落,楚芊芊嬌軀忽然一晃,似風中弱柳般軟倒。
“芊芊!”楚家三叔臉色驟變,一個箭步上前扶住楚芊芊。
陳蕭見狀急忙拱手道:“芊芊姑娘已三日粒米未進!”
楚家三叔聞言大駭,當即大袖一揮,數名護衛會意,架起楚芊芊化作數道流光破空而去。
待眾人遠去,楚家三叔冷眼看向癱坐在地的說書老者,冷哼一聲:“今日看在你師父逍遙子的面上,不殺你,滾!”
“是...是...我該死!...”說書老者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站起身,化作一道長虹,轉瞬消失在天際。
見那老賊已然遁走,陳蕭緊繃的心弦這才稍松,后背的劇痛頓時如潮水般涌來,令他眼前一陣發黑。
“陳小友傷勢不輕的!隨我回楚家將養幾日?!背胰逍渑圯p拂,一股柔和氣勁便將陳蕭凌空攝至身前,不待他回應,楚家三叔單手掐訣,但見青光乍現,二人已化作一道貫日長虹,轉瞬消失在云靄深處。
飛行途中,楚家三叔不動聲色地用余光打量著陳蕭,眼底閃過一絲貪婪之色,“我楚豹困在煉氣八重已有五載,這陳蕭天生靈根,當真是天賜良機啊!此番若能奪靈,筑基有望!”
此時的陳蕭對此渾然不覺,凜冽的罡風在耳邊呼嘯,刮得他雙目刺痛難睜,后背的傷口血流不止,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終于在一陣天旋地轉中徹底昏死過去。
不多時,楚豹便帶著陳蕭來到一座巍峨城池上空,速度稍緩。
少許,二人飄然落地,陳蕭仰頭望去,但見朱漆大門巍峨聳立,鎏金門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門楣上懸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巨大匾額“鎮南王府”四個鎏金大字龍飛鳳舞。
守門侍衛見來人是楚豹,立刻挺直腰板,恭敬地抱拳行禮:“參見三將軍!”
楚豹微微頷首,快步走到為首的侍衛跟前,壓低聲音交代了幾句,那侍衛聞言神色一凜,連忙應道:“屬下明白?!?
說罷,那侍衛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陳蕭身旁,小心翼翼地攙扶住他:“陳公子,請隨我來,”一邊說著,一邊引著陳蕭往鎮南王府內院走去。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出現一道回廊,穿過回廊,迎面是一座青磚拱門,門楣上題著“清幽居”三個瘦金體小字,過了拱門,是一溜青瓦白墻的屋舍,侍衛引著陳蕭徑直向最里面一間走去,侍衛推開花雕木門:“陳公子且在此處歇息?!笔绦l拱手一禮,便悄然退了出去。
待侍衛的腳步聲漸遠,陳蕭這才環視屋內,緩步來至桌前,剛一坐下,忽聞門外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夾雜著侍女們細碎的私語。
“吱呀”一聲,花雕木門被輕輕推開,三名身著素色羅裙的侍女魚貫而入,為首的捧著疊得齊整的錦緞衣衫,另一名侍女端著鎏金銅盆,清水微漾,最后那名侍女則左手托著青瓷藥盒,右手提著一個食盒,三人將東西輕放在紫檀案幾上,未等陳蕭開口,三人便躬身退到門外,輕輕關閉房門,只余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在屋內飄散。
片刻之后,見門外沉寂無聲,陳蕭輕輕掀開了食盒的蓋子,瞬間一股誘人的香氣悠悠散開,彌漫在空氣中,顧不得背后傳來的陣陣刺痛,大快朵頤起來。
吃過飯后,陳蕭緩慢的褪下身上破爛不堪的衣衫,強忍著背后傷口傳來的劇烈疼痛,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清洗著后背的傷口,待一切清理干凈,拿起一旁的藥瓶,輕輕傾斜,讓那細膩的白色藥粉緩緩灑落在傷口上。
傷口傳來絲絲清涼之感,刺痛感頓消,扶著桌沿起身來到床前,左手扶著床柱慢慢俯下身,試探著緩緩趴在床上。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山洞中的情景,楚芊芊赤裸著身體,整個人仿佛玉雕般趴在自己懷里,濕漉漉的發絲貼在雪白的頸間......這些畫面在眼前揮之不去,不知不覺的睡去了。
過了三日,陳蕭后背的傷已經開始結痂,伴隨而來的是陣陣瘙癢,讓他難受至極,這三日,那三名侍女每日早午晚來三次,給陳蕭送飯,也不說話,放下東西便離開。
第四日,陳蕭坐在床邊,思索良久“這南國和陳國不同,修仙者大多都是世家,仙術法訣肯定不外傳,自己還是要盡快離開此地,找到玉宵宗,拜師修仙。”
想到這里,陳蕭剛要站起身,門外傳來腳步聲,“吱呀”門響,楚芊芊進入房內,望著陳蕭,雙頰泛紅,微笑道:“你的傷怎么樣了?”那笑聲好似百靈鳥般動聽。
陳蕭怔怔地看著要錢的楚芊芊,一時間竟失了神兒,那日在山洞中昏暗無光,只依稀辨得她模糊的輪廓,此刻天光映照下,但見此刻她眉如遠山含黛,眸若秋水凝波,瓊鼻櫻唇,膚如凝脂,一顰一笑間盡是說不出的靈動秀美,簡直與山洞中時判若兩人。
“怎么,還沒看夠么?”見陳蕭并未答話,楚芊芊又淺笑一聲問道。
聞言,陳蕭這才緩過神兒來,耳根一陣火熱,羞澀的說道:“呃...嗯,已無大礙了。”
“那走吧,我祖父想要見你”楚芊芊話音未落,纖纖玉手已不容分說地拉住陳蕭的手腕,拽著他向門外疾步而去。
陳蕭只覺一陣幽蘭暗香襲來,還未及細想,整個人已被帶著穿過回廊,微風拂過廊下銅鈴,叮咚聲中,二人衣袂翻飛,約莫一炷香的光景,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處方圓數十丈的寬闊庭院。
但見庭院中央一株百年老梅盤根錯節,樹下一襲玄色長袍老者負手而立,楚豹則恭敬的站在老者身旁。
陳蕭見狀,趕忙躬身一拜:“見過前輩?!?
老者應聲轉身,上下打量一番陳蕭,隨即爽朗大笑道:“哈哈...果然...果然百年難遇啊!”
只見老者虎目如炬,兩道霜眉斜飛入鬢,古銅色的面龐溝壑縱橫,襯得那銀須似雪。負手而立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顧盼間目光如電,看上去就是個雷厲風行的剛毅之人。
這老者正是南國的鎮南王‘楚雄’。
“芊兒說,你是陳國國相陳之棟的公子,家道中落,淪落至此?”老者輕撫銀須,銳利的目光在陳蕭身上掃過,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陳蕭聞言神色一凜,當即雙手抱拳深深一揖,恭敬的回道:“回稟前輩,家父正是陳國..曾經的國相陳之棟?!?
楚雄見狀,自覺話有不妥,長嘆一聲:“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只是這玉宵宗...”略作沉吟,眉宇間浮現幾分凝重,“此派山門并不在我南國域內啊,若要尋訪,怕是要費些周折。不如陳公子先在府上暫住,待我命人打探清楚,再從長計議如何?”
陳蕭略一沉吟,躬身抱拳道:“也好,那就多謝前輩了?!?
楚雄聞言朗聲大笑,捋著胡須連連頷首:“哈哈...好,好!芊兒啊,你且帶著陳公子在府里轉轉,熟悉熟悉環境,我與你三叔還有要事相商。”
楚芊芊聞言,眼波流轉,斜睨了陳蕭一眼,朱唇輕啟:“咱們走吧。”
陳蕭當即雙手抱拳深深一揖:“那晚輩就先告退了?!甭曇羟謇?,舉止恭謹有度。
見陳蕭二人走遠,楚豹輕聲道:“爹,我說的沒錯吧!”
楚雄目光微凝,緩緩道:“此子天生靈根,確實百年難遇??!...”頓了頓,語氣轉沉:“只是,我看芊兒那丫頭,怕是已對這陳蕭動了情?!?
“爹,那您的意思是...?”楚豹眼神中帶著期盼。
楚雄輕撫長須,眼中精光閃爍:“奪靈之術若成,你筑基在望,于我楚家自是錦上添花。即便不成...”他頓了頓,嘴角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此子不過是斷了仙途,于性命無礙?!?
楚豹聞言內心喜極,微微頷首。
“不過此刻他身體虛弱,待三個月后再施奪靈之術,切莫將此事傳出,否則,會影響我楚家聲譽??!”
聞言,楚豹當即抱拳躬身:“孩兒謹遵父命。”
楚雄眼中精光一閃,瞄了一眼楚豹,捋須沉吟道:“此事干系重大,三個月后,由為父親自定奪,你萬不可輕舉妄動,切記,切記!”
“父親所說,孩兒銘記于心?!背兔柬樐康卮鸬溃壑袇s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色,他微微側首,似在思量著什么,卻又很快恢復了恭順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