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撐啊，我動不了了。”柏靠在稻懷里，滿臉痛苦。

“叫你咥，叫你咥，肚皮快撐破了。”稻輕拍著柏的臉蛋，哭笑不得。

“我動不了。”華躺在伯嫂懷里，一個勁喘粗氣。

“我肚皮是不是要破了？”楊鉆在麥懷里，不想動了。

這頓晚食，是黍與家人最豐盛的晚食，肉干就著粺米飯，香得不得了，大人小孩狼吞虎咽，好一頓猛咥。

在他們記憶中，這是此生最豐盛的一頓飯了。

即使逢年過節，也不可能如此奢侈。

三小只更不用說了，比小豬還能咥，已經咥不下了，肚皮滾圓了，依然朝嘴里塞，直到實在是咥不下了，這才戀戀不舍的放下碗。

然，目光依然盯著肉干，一副還想要咥的樣兒。

黍這次回家探望親人，豪氣的拿出兩千五百錢，買了幾十斤肉干，還有飴糖，以及一些日常用品。

接風宴上，肉干怎少得了，自然是一頓猛咥。

“好香哦，還能咥上么？”柏左手撫著自己的肚皮，后悔肚皮太小了，不能多食些。

“當然能。”黍摸著他頭顱笑道：“季父又會有四頃良田，我們去買牛，用牛來耕地。下半年，我們的糧食會更多，可以用來養彘，就能頓頓有肉食了。”

“季父，你真是太好了。”

“季父，我好喜歡你。”

三小只的口水又流出來了。

娘親睜大眼睛，看著黍，很是不滿：“黍，你切莫亂想。這錢娘親給你存著，到時給你娶媳婦。”

“善！”稻贊成。

“娘親言之有理，季弟，你也成年了，又立了功，得了爵，娶媳婦這事得加緊張羅了。”麥也是贊成。

祖龍將崩，天下將亂。

亂的不只是人們熟知的中原地區，楚漢爭霸，劉邦項羽之輩大打出手。

百越之地同樣會亂起來。

任囂會背叛秦始皇，把南海尉一職私自給予趙佗。趙佗殺了秦朝在南海郡的官吏，掌控了南海郡后，大舉出兵，攻打桂林郡和象郡。

到那時，就是一片混亂，死傷無數，流血飄櫓。

目下最緊要的任務，黍要抓住一切機會崛起，到時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就不怕趙佗打來。

后世只知中原地區大亂，卻不知百越之地同樣亂得不可開交，只是因為太史公在《史記·南越列傳》里輕描淡寫了一句“秦已破滅，佗即擊并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就把這事帶過去了。

黍來到交祉已經半年了，以他了解到的情況，桂林和象郡兩郡的實力可不弱，這一打起來，必然是血流成河。

若自己沒有安身立命之本，很難活下來。

“趙佗是如何滅掉桂林郡和象郡的？”黍又是想不明白。

南海郡桂林郡和象郡三郡中，實力最強大的不是南海郡，而是象郡。

涉步，是百越四郡郡尉中，最得秦始皇信重之人，百越總計有四十萬秦軍主力，涉步就手握十五萬秦軍主力，南海郡桂林郡和閩中郡三郡總共才二十五萬秦軍主力，南海郡不過八九萬人而已，是涉步手中秦軍主力的一半。

僅憑此兵力，趙佗竟然滅掉桂林郡和象郡，建立南越國，不可思議。

黍一直想不通此點。

然，史料缺失，找不到答案。

“娘，您不能如此想。”黍開導：“我們家有了耕牛，種的地就更多，糧更多，家境更好了，有肉食了，還愁找不到媳婦？”

“理是這理，然，我們可以讓官府派牛來耕地。”娘親不贊同：“黍兒，你已是不更爵了，要是國府批復下來，你就是大夫爵了，官府耕地當先給我們耕。”

秦朝官府設有廄苑，專門養耕牛。若是無牛的百姓，可以向官府借牛。當然，借牛的時候，會有嚴格的審查與記錄。若是還牛的時候，牛瘦了病了，借牛的人要受到嚴懲。

輕則一頓毒打，重則半條命沒了。

向官府借牛耕地的，只能是無爵的百姓，或者低等爵位。

黍目下已經是不更爵了，完全可以讓官府派人給他們耕地。

若是他的大夫爵到手，更是如此。

“善。”兄嫂贊成。

“娘親，自己有牛和官府派牛，能一樣么？”黍接著開導：“自己有牛，想甚時間耕就甚時間耕，不用等官府安排。”

娘親：“……”

兄嫂：“……”

官府派人前來耕地，是要輪流著來的，爵高者優先，爵低者等著吧。

即使黍得到大夫爵，官府會優先，然也多有不便。

故，還是自己有牛為宜。

“既如此，那就買一頭牛吧。”娘親一咬牙，很是肉疼。

秦朝的耕牛可不便宜，上好的耕牛要上萬錢。

“不是買一頭，要買兩頭。”黍手筆有些大。

“兩……兩頭？”稻眼珠子快瞪掉了。

兩頭耕牛，差不多兩萬錢沒了。

“兩頭的話，倒是不用借牛，我們自己就能耕地了。”麥既是震驚，又是期待。

“這……”娘親難以決斷。

秦朝雖然推行牛耕技術，然，秦朝用的是直轅犁，需要兩頭牛，一張犁，兩個人方能耕地。故，只買一頭牛的話，到時耕地還得向他人借一頭。

若是買兩頭牛的話，難題迎刃而解。只是，這花費太大了，大得超乎娘親心理承受能力。

“就兩頭。”黍這次訂做了曲轅犁，一牛一人一犁就能犁地了，效率翻倍。有了兩頭牛，那效率會大為提高。

“好……吧。”娘親從牙縫里擠出話來，右手捂著胸口，肉疼死了。

~~~~~~

翌日。

黍睡醒，起榻后，去遛赤焰。

三小只太喜歡赤焰了，早早起來，跟在他屁股后面。

黍騎馬時，就把他們抱到馬背上，一馬四人一起遛跶。

等到遛好赤焰了，黍策馬緩步而行，經過東面的山林時，只見一個鳥窩就在不遠處，柏看在眼里，喜在心頭：“季父，快快快，我要掏鳥窩。”

“掏鳥窩。”

“掏鳥窩。”

楊和華二人歡呼雀躍。

“不準掏。”黍忙攔住三小只。

“季父，我掏到鳥蛋，一定孝敬你。”柏拍著胸脯保證。

“秦律有定，二月到七月不準掏鳥窩，不準張網捕獸。”黍臉一板，沉聲道：“你們若是違反秦律，會被打死的。”

打死當然不會，然，嚇唬他們有必要。

“真的啊？”柏怕了。

“不掏了。”楊和華立時慫了。

秦律之威，老少皆懼，他們只得打消掏鳥窩的念頭。

黍看著不遠處的鳥窩，搖搖頭，在心里暗道：“后世罵秦朝是暴秦，殘暴不仁，世人以為秦律殘暴無比。然，當《云夢秦簡》《里耶秦簡》《張家山秦簡》《岳麓秦簡》問世后，人們方知，秦律與后人想的大不一樣。”

秦朝被罵了兩千多年，暴秦形象深入人心，人們以為秦律必然殘暴無比。然，當《云夢秦簡》《里耶秦簡》《張家山秦簡》《岳麓秦簡》問世后，人們方能一窺秦律真貌，發現秦律與想象中的不一樣。

可以說，顛覆了人們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