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黍這幾日給涉步喂多少青蒿，涉步始終未醒，臉色如雪，唇白如霜，氣色灰敗。此時，臉上有了血色，與正常人無異，厲承祁這些涉步麾下大將，看在眼里喜在心頭，還以為涉步的病好了。

黍看在眼里，知道情況不妙，涉步這是回光返照，快死了。

在此緊要關頭，若是涉步死了，對秦軍的軍心士氣打擊極其沉重，很可能錯失全殲泮的良機。

若是讓泮率領主力回到湄公河南岸的話，對接下來的渡河會造成不小的麻煩。

事已至此，再焦慮也用無。

“郡尉，您好了？”厲左膝著地，右膝彎曲，抱起涉步頭顱，放在自己右腿上，滿臉喜色，就差放聲高歌了。

承蹲下身，眼睛瞪大，看著涉步，驚喜交加。

祁也是如此。

齊同樣如此。

這數日間，他們每天會探望涉步好幾次，有時候一呆就是好長時間，盼著涉步醒來。此時，涉步醒來，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美事。

涉步眼睛渾濁無神，目光從眾將身上掃視，看見黍，很是驚訝，努力坐起：“黍，你怎來了？”

黍多次請戰，涉步以黍年紀尚小為由，未允許。此時，黍出現在這里，他著實驚奇不已。

“好教老師知曉……”黍雙手抱拳，彎腰下拜，行弟子禮，擇要把經過說了。

“六國舊貴族，還是不死心啊?！鄙娌接沂志o握成拳頭，臉色難看，大罵起來：“對這些六國舊貴族就該斬草除根，狗都不給留一條，陛下真是的，只是發配他們。”

秦始皇對六國舊貴族的處置，項羽張良這些舊貴族認為太沉重了，是暴行。對于涉步這些秦人來說，認為秦始皇處理得太輕了，沒有斬草除根，全部殺掉。

最好是狗都不給留一條。

對這種言論，黍多次聽說了，倒不奇怪。

不過，對涉步的話倒是有些贊成。若是秦始皇真把六國舊貴族斬草除根，狗都不給留一條的話，就不會有張良項羽魏豹田橫田榮……這些六國舊貴族了，他們也不會在秦末搞事情，妄圖復辟，秦朝未必就會亡。

“我當初以為你年紀尚小，不讓你隨軍出征，留下你是我這輩子最英明的舉動了?！鄙娌搅R完六國舊貴族，又是慶幸不已。

若不是當初一念之差，未讓黍隨軍出征，留下他的話，武平道作亂，交祉丟定了。

交祉一丟，必然助漲六國舊貴族的囂張氣焰，到那時臨塵不保，象郡難保。他的十萬大軍退路被切斷，后果難料。

真要如此，他萬死難贖其罪。

涉步右手向黍伸出，黍右手伸出，涉步緊握著黍右手，左手不斷在手背上輕拍：“如此，也算是解了我的難題。”

黍感覺到涉步雙手冰冷，沒有熱氣，跟死人的手差不多，心情更加沉重了。

厲承祁齊他們不明所以，看著涉步，心想甚難題？

“二三子，我命不久也?！鄙娌秸Z出驚人。

“甚……甚么？”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巴砸在地面上，一張嘴半天合不攏。

“郡尉，您休要亂說，您好好的呢。”承當然不信。

“大善！”祈也是如此想。

眾人皆是不信。

“我征戰一生，受傷極重，這次惡疾讓我的舊傷復發，命不久矣。”涉步看淡生死，臉色平靜：“生死有命，二三子休要傷悲?！?

涉步少小從軍，打了一輩子的仗，受過的傷不知凡幾，傷病纏身，被惡性虐疾引發了陳年傷病，時間不多了。

另一個同樣年輕，卻英年早逝的將領，就是王賁。

王賁是王翦長子，少入軍旅，有著非凡的軍事才能，指揮了滅魏之戰，更是率軍攻打代地，滅了趙國殘余勢力公子嘉。然后揮師遼東，解決了燕國殘余勢力，平定遼東。班師時奉秦始皇之命，沿著渤海灣攻入齊國，滅掉齊國。

秦始皇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建立更大的功業，因為傷病過重，在秦國統一后沒多久就死了。

涉步也是這種情況，若無這次的惡性虐疾，他還能多活幾年，有了這次惡性虐疾，就快死了。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軍交給誰?！鄙娌侥抗鈴谋妼⑸砩暇従彃哌^。

厲挺起胸膛，很是期待。

他是涉步麾下大將，每當大軍出征時，涉步就會讓他擔任踵軍，先大軍而行，對他的信任可見一斑了。

承同樣很期盼。

他也是涉步器重的將領，若涉步死后，他當擔任重任。

祈也是如此。

涉步目光落在黍身上，微微頷首：“我意，我死后，象郡郡尉一職，就由黍暫代?！?

“甚么？”黍大為震驚：“我？”

黍一直在努力，想要在秦末亂世中擁有安身立命之本，最好是能夠掌控秦朝在百越之地的主力軍團。

當涉步打算把象郡郡尉一職交給他時，他還真是沒有想過，好事如此之快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為何？”厲震驚不已，眼珠子陷在涉步身體里，再也拔不了來了。

“為何？”

“為何？”

眾將皆是不解，瞪大眼睛看著涉步。

“厲承祁……你們隨我征戰多年，人人皆是不可多得的猛將，驍勇過人，能征善戰?！鄙娌侥抗饴湓谥T將身上，緩緩開口：“若我把郡尉一職交予你們，你們定能率領大軍滅掉雒越。象郡郡尉一職，不止武事，更有文事，身兼郡守之職，需要治理雒越之地，你們可行？”

按照秦制，一個郡有三位巨頭，郡守負責行政事務，也就是文事；郡尉負責武事，也就是打仗，掌管軍隊；郡監負有監督之責。

南?？?、桂林郡和象郡，這三郡是新得之地，并不穩固，為了讓這三郡能夠快速處理突發事件，秦始皇并沒有派郡守，讓郡尉兼領了郡守一職。

郡尉既要負責打仗，更要負責治理，非文武全才者不能為之。

滅掉雒越后，還需要治理，這非只會打仗的厲承祁他們所能。

涉步看著黍，滿是激賞：“黍，挽救了交祉危局，平定了武平道叛亂，更是在南下途中，對雒越貴族予以嚴厲懲處，公審大會、游行示從、解放奴隸……對雒越貴族斬草除根，再無后患，如此之事，你們能行么？”

厲承祈他們只會打仗，哪會這些，沉默不語。

“可……黍太年輕，資歷不足?！庇袑㈩I提醒。

“大善！”這是黍的致命弱點，眾將紛紛附和。

涉步臉一沉，喝道：“大秦重才重德重功，就未有重資歷之事。黍是年輕，不過十七歲，他所立之功，并不比你們小。他一路南下，斬殺的雒越軍隊不下十萬之眾，你們有么？”

在交祉一戰中，黍就斬首兩萬一千多級，滅軍寧侯又是一萬，滅九真侯光是精兵就是三萬。算上路上零星的雒越軍隊，他就解決了不下八萬之眾。

再加上越相的兩萬精兵，就是十萬之眾了。

這還不算守營之戰的戰果，要是算上的話，更多了。

如此戰功，比起厲承祈他們都要亮眼。

“更不用說，黍拯救了交祉，拯救了大秦十萬大軍，救了你們的命，穩定了后方?！鄙娌接沂治罩虻挠沂?，舉起來：“他當郡尉，你們有異議么？”

他想要站起身，身上無力，忠心的何忙扶著他，這才站起身。

“無異議！”齊第一個響應，右膝著地，左膝彎曲，向黍見禮：“齊見過郡尉！”

“厲見過郡尉！”厲以軍中大禮參見。

“承見過郡尉！”承大禮參見。

“祈見過郡尉！”祈行大禮。

“參見郡尉！”眾將皆以軍中大禮參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