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書倏然回頭，狠狠看向身后，坐在后頭那桌的人迅速收回目光壓低斗笠。當杜玉書看清他們情狀的時候，他們已經是一副若無其事吃飯的樣子，但杜玉書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這一桌人剛才絕對在盯著她們看！

不是那種好奇或窺探的盯著，而是在琢磨該怎么對她們動手的盯著！

杜玉書同樣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繼續吃胡辣湯。等第二根油條也下肚，她碗中胡辣湯也見底。

決一劍氏對弟子飲食看管很嚴，杜玉書幾乎從沒吃過這樣味濃色重又麻又辣的東西，最后一口湯喝掉，她臉已經熱紅，額頭滲汗，體內血流通暢，真氣在經脈中活躍地亂竄！

“痛快！”杜玉書重重放下碗，把靠在桌邊的劍一把拎了起來，數錢結賬。

朱衣女子吃得比杜玉書慢，還在把盤中水煎包夾給她帶著的那個小女孩，尚有一會兒才好。杜玉書叫來攤販，道：“我們這一桌一起結！”

攤販利落地報了價格，杜玉書結好賬。朱衣女子既沒有說謝謝，杜玉書也沒有跟她告辭，拎著劍就作勢要走，等步入街心，她發覺后面那一桌的人并沒有跟上來。

也是，她剛到金明，除了那個姓嚴的，根本就沒惹過誰，這幫人既然沒有跟上來，說明他們盯著的多半就是那個朱衣女子。

他們的注意力不在杜玉書身上，反而方便了杜玉書行事。她在街心人流中穿梭幾次，確定他們沒繼續注意她以后，便繞路回來，抱劍隱入附近角落。

朱衣女子吃完了她那一份飯，問了小女孩兒一聲吃飽沒有，小女孩兒點點頭，她便帶孩子起身離座。

此時鄰桌那四人也開始結賬。朱衣女子帶著孩子離開攤位數步，他們就也站起來跟了上去！

果然，是沖著朱衣女子去的。杜玉書想也沒想，立刻緊隨其后。因是鬧市之中，人流密集，那四人眼看年紀修為皆高于杜玉書，卻暫時沒發覺她跟蹤。

朱衣女子帶著孩子穿街過巷，周圍行人漸少，竟也是往安靜處去的。

白晝里的金明城，安靜無人、方便動手的地方很少，朱衣女子偏偏就找到了這樣一個地方——剛被火燒了個一干二凈的文曲街。

文曲街幾乎匯集了金明城中所有做文品生意的店家，規模不小，跨度很大，不過金明城又比它大了太多，幾人走到這里依然花了很長時間。

由于這地方剛被燒掉，而且燒死了人，商販們急于和城主府定責，城主府對已經成為廢墟的地方疏于看管，閑雜人等更是避之不及。這里現在居然半個人影也沒有。

眼見朱衣女子走到這里，連杜玉書都知道，她是發現了跟蹤自己的四人，特意挑了這里準備動手。真是好樣的！

那四人又焉有不知的道理，倒也很從容，大大方方地從隱匿行跡處走了出來。

朱衣女子尚未轉身，為首一人已然抽出劍來，開口語調很不客氣，挖苦般道：“殷前輩，拿了我的金券玉令，怎不在敝處多坐片刻？”

杜玉書綴在不遠處，一聽聲音才發現，那四人并不全是男子，為首說話的這個，是個年輕的女人。

那聲音透著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漠，像是剛剛化凍的凌汛。光是聽她說話，已經讓杜玉書這個局外人感到不妙。

真是好濃的殺氣！

這朱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火燒文曲街、帶走肖掌柜愛女的丹砂惡鬼殷紅汐，她帶在身邊的那個孩子，自然就是肖掌柜的愛女矜矜。

還記得那日殷紅汐取出一塊來自城主府的金券玉令，讓肖掌柜誤以為她是城主府俠士么？她當時拿在手中的那塊令牌上書“翡冰”二字，而翡冰正是此刻率先拔劍的女子。

“哦？那塊令牌，是你的？而你，居然還沒有死？”

殷紅汐似乎有些驚訝，她為此終于轉過身來，當正面看清翡冰斗笠下的臉后，笑了起來，“哦，我明白了，我殺的那個不是你。”

殷紅汐闖入城主府當夜，盜寶之后路遇一城主府弟子，殺人奪令，奪下的正是翡冰的令牌，但當夜死在她手中的卻并不是翡冰。

提起此事，翡冰心情便愈發不快！

極樂天教主越斐然遇刺失位，如此重大的消息被八百里加急傳回中原，身為玄機內閣四子之首，她當然要親自率領一眾玄機內閣弟子沿路布置迎護。

恰巧她的令牌在一次武斗中缺損了一角翠玉，留在門中修補養護，事出緊急自然來不及取回，殷紅汐夜闖城主府時，門下一位師侄正取了她的令牌代為歸位，不想便遇到殷紅汐這妖女，枉失性命！

翡冰抬手起劍，直指殷紅汐。

杜玉書隱身在這個角度，直到翡冰舉劍，才看清她手中兵刃模樣。直身雙刃的漢劍制式，劍身清亮如水，寒芒剔透，光下看來竟依稀是透明的，隱約似有什么東西在內流動。

如此劍拔弩張的氣氛下杜玉書仍然不由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懷中的鐵劍：同樣是漢劍制式，這差得可不只是十萬八千里啊！金明城主府，好有錢！

翡冰抬劍同時，解開下頜固定斗笠的系繩，她身后另外三個弟子也隨她動作，拔劍、解繩，將斗笠扔開。翡冰冷聲道：“妖女，受死！”便率先掠上。

她那身法迅捷驚人，杜玉書感覺自己眨個眼都還沒眨完，她就已經沖到殷紅汐身前去了！

另三個弟子卻不隨其上前，而是各自掠往不同方向，杜玉書仔細一看，原來是翡冰先行牽制殷紅汐，余下三人占住三個方位將殷紅汐圍困在中間！

這架勢讓杜玉書有一瞬間覺得眼熟，她困惑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了：跟那姓嚴的帶著三個家丁的架勢非常像！

就是這樣，由一個中心的、發號施令的人物，控制住主要目標，剩下三個人要么圍攏住主要目標，分割戰場防其逃逸，要么在有其它力量介入的時候，起到機動應敵的作用！

杜玉書心里摸到了一個苗頭，還沒完全想清楚，便見場中發生驚人一幕！

翡冰起手一劍，直指殷紅汐面門而去，凌厲無比。而被在場數人緊緊盯住的殷紅汐，不光沒有任何應對之勢，甚至連躲閃都沒有。

她直接拎起自己手邊的矜矜，朝著翡冰的劍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