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書不知是第幾次異常鮮明地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弱了。

只是摔一跤而已。縱使她在墜地的一瞬間有所準備，盡力化解了殷紅汐摜在矜矜身上的勁力，她也還是被這一摔震得五臟六腑險些移了位。

她在瓦礫灰土中打了幾個滾才勉強穩住，感覺自己有幾塊骨頭可能狀況不太妙，但沒功夫管，一骨碌爬起來看懷中的矜矜，還好，只是臟了點！她伸手一抹矜矜臉上的灰，結果她自己手上的灰更多，越抹越臟。

這孩子可能真的是天生有點癡傻病，都這樣了，表情還跟在食攤上吃胡辣湯的時候沒什么兩樣！杜玉書把她胳膊腿捏了兩遍，確定沒少也沒斷，立刻問道：“痛不痛！身上有沒有哪里難受？”

矜矜眨著眼睛看她，杜玉書這會兒耳鳴頭暈，連自己聲音都聽不清楚，疑心是自己說話聲音太小，矜矜沒聽見才毫無反應，于是又把嗓門扯大：“你沒事吧——！”

她自己還是什么聲音都聽不清！但矜矜終于有反應了，點點頭，又搖搖頭，杜玉書沒明白她什么意思，但看樣子，聽得懂人話還能點頭搖頭，應該是沒事了！她把矜矜一放，幫她爬起來，往那面殘墻背后一指，道：“快快快，跑到后面躲著，聽到什么聲音都別出來！”

杜玉書已經徹底意識到這孩子反應有多慢，說完還手動把矜矜扳過去面朝殘墻推了一把，矜矜這才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爬過堆得有她一半高的瓦礫斷磚，躲到了那半截墻壁后頭。

親眼看著矜矜躲藏好，杜玉書這才松了口氣，滿地亂爬找自己剛才丟出去的劍，在一堆廢墟里摸到了，撿回來，剛才那一摔被震出來的頭暈目眩和惡心想吐也慢慢開始緩解，她回頭一看，發現場上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了。

她撲救矜矜時，翡冰長鏈飛擊，殷紅汐又神鬼莫測地從袖中甩出一股朱紅紗綾，勢若紅龍地在半空中與翡冰的飛鏈死死絞纏，兩人在火場廢墟中各顯神通，卻因為誰都奈何不了誰，不得不拔河似的僵持住了。而其余三人，都正默默看向杜玉書的方向。

就連正彼此角力的翡冰和殷紅汐，也都分出注意力來留神杜玉書這邊的動靜。也不知道矜矜安穩落地，這兩人有沒有分毫的慶幸或心虛。

杜玉書有些生氣，隱約的怒火讓她不知懼意，她就這么渾身灰撲撲的拎著劍，一步一步踩踏甚重地朝他們走過去，恨聲道：“你們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講，一上來就打！差點害死那個小孩！”

這話是沒有人能回答她的。然而殷紅汐身為此刻的眾矢之的，卻放聲大笑起來，“好啊！小丫頭，你來與我們好生分說分說，看能不能把這架拉住！”

“啪！”

連翡冰都傻眼了。杜玉書給了殷紅汐一巴掌！

殷紅汐挨了這一下也沒反應過來。剛才所有人都在看著杜玉書，自然也看見杜玉書疾步走著走著就忽然拔腿沖了過來！只有殷紅汐還滿不在乎地大笑，竟然無所察覺，直到杜玉書一巴掌抽她臉上。

杜玉書抽了一耳光還沒夠，一二三四五……她狂扇這張今天剛被自己夸過的好臉。

說實在的，殷紅汐雖然揚名已久，但今年也就二十七八，沒比翡冰這幫人年輕多少。杜玉書抽她，絲毫沒有虐待老人的負罪感，下手更狠了。

抽完殷紅汐，杜玉書氣勢洶洶朝“拔河繩”的另一端走去，在眾人更加震驚的目光中又連抽了翡冰好幾耳光！

“…你！”

翡冰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看到杜玉書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她有預感要發生什么，剛準備動手，掌中飛鏈就狠狠一緊，是殷紅汐在另一端拽緊了自己的朱綾！

可惡。翡冰意識到自己稍有分神和松懈，很有可能就會讓殷紅汐處于上風，她那三個同門又不知吃錯什么藥了遲遲不動手。她硬生生站在原地挨了好幾個耳光！

殷紅汐剛才被杜玉書扇得臉朝一邊偏去，唇角見血，神色晦暗不明。但等到翡冰也挨抽的時候，她慢慢把臉轉了回來，又開始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有意思個鬼啊！”

回答她的仍然是杜玉書。她不抽翡冰了，轉過身來又朝殷紅汐走去，怒氣沖沖，“我剛說什么來著，我說你像個好人，你剛干什么了？你拿個孩子給你擋劍！我就不信那一招你自己躲不開！真他大爺的瘋了！你有病吧！”

殷紅汐脾氣倒是出奇的好，到這一步依然沒有發怒的跡象，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杜玉書看她真是越看越惱火，但她現在還有更惱火的事。

她轉身抬手指向翡冰，“還有你！別以為罵了她就不罵你了！你口口聲聲叫什么妖女受死，是名門正派出身吧？那孩子差點死了你都不管！你離她那么近，難道接不到？！”

翡冰可不像殷紅汐一樣好說話，她冷笑一聲道：“你不是要把事情說清楚嗎？行，你問問你后頭這位拿孩子擋劍的貨色，問問她在城主府做了什么，在文曲街做了什么！我告訴你，今天別說是死一個孩子，就算是死十個二十個，我也要先把這妖女緝拿歸案！”

她能說出這番不近人情的話，固然是有氣惱的緣故，但杜玉書也正在氣頭上，誰細究她話中真假？

“你他大爺的也有病！我不管你們之前什么恩怨，一個活生生的孩子要被摔死也能被你說得這么無關緊要，你真是瘋了！”

杜玉書要被氣傻了，她發現自己吵架的詞匯實在太匱乏，恨不得再想出十個百個千個新詞出來。

這時，翡清那三個同門中有人站出來勸解道：“少俠慎言。我們的做法確有不當，但我們也有非抓這妖女不可的理由。”

慎言慎言又是慎言！

杜玉書橫過去一眼，見說話那人正是方才配合翡冰牽制殷紅汐的另一個主力，一身同樣的文武袍，長發高束，也是出面說話了才讓杜玉書看出性別，是個跟翡冰年齡仿佛的女子。

但這個人顯然要比翡冰溫和很多，只眉目間有幾分嚴肅地解釋道：“此妖女乃魔教金光明余孽殷紅汐，她昨日夜闖城主府，不光殺害了城主府無辜弟子，還縱火焚燒文曲街，傷及無辜百姓，倘若今日放走了她，來日必定后患無窮！”